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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盲症 ...

  •   *盲茫三部曲第一部:夜盲症

      BGM:Erasure——Noemi Bolojan

      “黑夜致盲,你闭上眼。
      我站在你面前,你看不见。”

      在很多影视作品中,为了烘托出凄凉的氛围,主角遇到那些让人心碎的场景时总伴随着一场轰隆隆的雷雨。像是感知到我的心情,今天虽然没有下雨,铅灰色的云层却压住了所有阳光,让世界变成单调的黑白色,像是一场漫长的默剧,无限循环播放着。

      我一边帮她推着行李箱,一边低头确认车票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停下了,我正准备回头看看,一张纸巾忽然凑到脸边,细致擦去了我额角的汗珠。我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僵硬了许久,顺着那精致的手腕往前望去,她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袖,小腹位置画着一只吐舌头的蓝狗,十分显白的青蓝色长发松松挽起。她神情似乎很放松,指尖的力道精确温柔,眉眼里有认真,还有其他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我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摸出口袋里的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揉皱的纸巾被我捏在手心里,被汗水一层层浸透。

      “快到时间了,赶紧走吧。”

      她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很缓慢的点头:“好。”

      检票时间到了,人流开始向狭小的检票口拥挤,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她忽然抱了上来,我听到她的哽咽:“忘了我好吗?”

      我点点头:“好。”

      “真的要忘记。”

      “嗯。”

      “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

      还记得与她的初遇,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她作为小主持人却没有穿和别人一样隆重的白色长裙,所以一上场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人拥戴的氛围,一口气说完长长的开场串词后,就立刻脱掉了外套扔到观众席。她长着一双猫儿一样的笑眼,弯弯的唇角如同最柔软的棉花糖,蕴涵着可口的甜。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细瘦的肌肉里却积蓄着豹子般的能量,她跟随着音乐的鼓点肆意起舞,像是一把锃亮的匕首,杀人于无形,台下人头攒动,所有人兴奋的两眼冒光,尖声尖叫。

      我承认我很快就沦陷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最青春肆意的年纪,谁都会爱上这么一个像光的人吧。

      从一位还算熟悉的师姐那里了解到她的名字叫吴宣仪,已经大四了,原本是街舞社团的会长,性格活泼开朗,非常受欢迎。好不容易弄来了她的微信,犹豫了两个晚上之后点击添加到通讯录,她的微信名叫海南奶茶精,头像是一只非常可爱的暹罗猫。我看着空空的聊天界面,又花了两个晚上才发出一句师姐好。

      她平日里一定很忙,隔了一个晚上才回我的消息,是一只翻滚的猫咪表情包,有着和她一样亮晶晶的眸子,她说改天请我这个小师妹喝奶茶,她还问了我的名字,说岐这个字在名字里很少见,但又很好听。

      因为她我去报名了街舞社团,凭着还不错的样貌和优秀的肢体协调能力成功入社,因为练舞很努力,意外成了这一届最受欢迎的小师妹,社团与社团之间联谊时,我在师兄师姐的热情推荐下变成人群中的焦点,在这里我第二次见到了那位光彩照人的师姐,我记得她的名字,吴宣仪,大教室内的灯光很明亮,她在人群中间落落站立,与人喝酒谈天,受到众人拥簇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她身边的人都走光,我假装无意的走到她身边,告诉她我就是那个名字里带岐的小师妹,她似乎很惊喜,眼眸闪闪发亮。她说没想到小师妹会这么漂亮,白白嫩嫩的好像小奶狗,说上次要请你喝奶茶是真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找个时间一起约一下吧。还说你是真的很可爱,脸颊肉肉的,却一点也不胖,说这话的时候还要仗着个子高揉我的头发,我摸了摸耳垂,任由她的手在我头上作乱。

      社团每周有一次小聚会,每两个月有一场大聚会,她是大四的老师姐了,已经办过社团交接,所以并不经常过来。我有些失望,又很感概,这间不大不小的练习室里一定承载了她的不少记忆吧,我在练舞之余会向社团的师兄师姐问起,他们说起她的时候总是一脸无比崇拜的表情,一件件细细数出她的丰功伟绩,我在旁边听着,无端觉得骄傲,尽管与我无关。

      有一天练完舞蹈,气喘吁吁的回到宿舍,在楼下看到了完全没想到的人。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牛仔外套,正低着头踩着地上的落叶,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我走到她面前,依稀听人提起过,她有夜盲症,光线暗一点的时候就会看不清楚,所以她似乎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我,我也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后知后觉的冲我笑起来,这一处角落没有路灯,月光也无法伸出柔软触角,看到我眼中的惊喜,她笑的有些腼腆,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我:“奶茶,这个口味大家都爱喝,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由一杯奶茶开启的缘分就这么开始了,因为爱好相似,我们熟悉的很快,一起追日剧美剧,一起吃没有营养的膨化食品,一起撸可爱又毛茸茸的小动物,她仿佛有无限的生机活力,常常让我这个自诩早熟的孩子和她一起疯闹起来,哦对了,她还特别喜欢吃紫菜,喜欢称呼自己为紫菜王子,喝奶茶也像是喝水一样,老家又在海南,怪不得微信昵称叫做海南奶茶精。

      我不是一个会主动说幽默话的人,换一种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沉闷,所以不熟悉的人会觉得我高冷,不容易亲近,她却似乎从没有这种感觉,每次都用那把甜丝丝的嗓音岐岐来岐岐去,让人一点面子都没有,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已经混成山支大哥了,你叫谁岐岐?我这么问的时候用不出平日里千分之一的凶狠,她依然笑的温柔,揉我的脑袋相当顺手。

      后来社团一起出去做义工,到社区里为孩子们普及交通安全知识,顺带教他们跳一支非常简单的舞蹈。在社区服务大厅里闹腾的几乎都是些五六岁的小孩子,叽叽喳喳起来能将屋顶掀翻,几个社团成员嗓子都扯破音,才能勉强控制住场面。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十足喧闹的场景,角落里正好有一位同样安安静静的的女孩子,我便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和她聊起天。

      这个小女孩只有三岁,似乎身体不太好,带着厚厚的眼镜片,牙齿也残缺不齐,脸蛋却是可爱的不行,乖乖巧巧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我忍不住和她多说了些话,每一个问题她都会乖巧回答,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饼干喂给她,她慢慢吃下,还会细声细气的说谢谢,我帮她擦嘴,一直吵闹着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疑惑间抬头望去,那个习惯于聚焦全场目光的女人在讲台上举着一只最大的棒棒糖,笑的一脸狡黠:“这最后一个棒棒糖,就给全场最乖的小朋友。”

      我握着小女孩软软的手掌,和讲台上的她对视一眼,在小女孩耳边轻声道:“你是最乖的小朋友,这个棒......”

      “岐岐小朋友,上来领奖。”

      终于送走了所有小孩子,大家都松了口气,嚷嚷着要去聚餐,她把外套重新穿上,走在人群的最末端,我从社区服务大厅的阿姨那里要来了几张创口贴,慢慢走到了她身边的位置,把她故意放下来的袖口又卷上去,光洁如玉的小臂上果然纵横着好几道血红的伤口,她总是被好几个孩子围在其中,小朋友们玩起来下手不知轻重,总会见点血色,她想隐瞒,一直在角落里的我却看的一清二楚。

      我一边叮嘱着伤口不能碰水之类的话,一边帮她将创口贴贴上,我感受到她凝固在我发顶的视线,似乎有温柔的清泉慢慢流淌到全身,秋天的风含着落叶与枯草的味道,似乎是一种变相的别离之味,我下意识的轻嗅着空气,在她的手摸上我发丝之前握住她的手腕,我与她四目相对,象征着别离的秋风在我们之间缓缓流淌,她沉默着,眼里却翻起滔天海浪。

      在那天之后,她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我,微信上也很少再联系,她很聪明,我并不着急,也不想逼着她什么,这种感情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本想给她充足的时间考虑,却从相熟的朋友那里听到她脱单的消息,我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整颗心都搅在一起,竟然不理智到将那两个人堵在校道上,厉声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真的喜欢那个男生吗?洁身自好四年来都没有谈过恋爱的她为什么在这个当口找了男朋友?

      那个男生看起来白白净净,是所有女生都会多看两眼的类型,她想松开握住男生的手,却被他用力攥紧,我对她的所有情绪都了如指掌,知道她根本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可当我提出要带她走时,她却一字一句说,你冷静一点,看清现实好吗?我不和他在一起难道和你?我无语凝噎,转身离开。还好那时没什么人,不然这场狗血剧情一定会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实在气闷,无法忍受,选择去操场上跑步,不停歇的三圈下来,全身被汗水浸透,酸软的双腿不受控制,我找了个人烟稀少的角落躺下,不断的鼓动胸腔让自己记得呼吸,后知后觉的想起,她说过她很喜欢小孩子,以后要生一个或者两个,用自己所有的爱去抚养他们,她选好了未来的结婚地点和各种细节,她早就制定了人生计划,怎么会因为我而脱离轨迹。

      双手捂住眼睛,感受着失控的泪水将掌心润湿,绝望情绪如同洪水猛兽将我吞没,我触及到的残忍现实如同我身下的水泥地面般坚硬,我清楚某些东西无论如何不可改变,这种无能为力将成为一道不可磨灭的烙印刻进生命,我无可奈何,清醒绝望。

      有人逆着光走过来,我控制自己的情绪趋于平稳,是街舞社团的成员,问我怎么在这里,马上就是大聚会的时间了,我摸出方才跑步时摔破一角的手机,看着社团群里通知聚会的消息,心脏像是吸满水的海绵般潮湿厚重,我抹了把脸,和他一起赶往聚会的地点,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也有一些小感伤绕在酒杯间,这是社团所有成员的最后一次聚餐,在之后,将不会再有这样完整的聚会。

      有人问起为什么前任社长吴宣仪没有来参加聚会,有人回答说她临时有事,实在推脱不开。我知道她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心乱如麻,不想过来见我是正常现象,我玩命般的喝酒,与人开玩笑行酒令,大家都惊喜于我突然的热情,没有察觉到我热闹外壳下早已崩溃的表情,我喝的烂醉如泥,恍惚间听到有人给她打电话,说让她来接我,我没有制止,因为我想知道她是否会来。

      也许是醉的实在太狠,我意识清醒一点时已经回到宿舍,她抱着我的脊背试图将我放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正与她对上视线,她依然沉默着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我握住她的手腕,她没有挣脱,只是轻声道:“今天我说的话太重,对不起。”

      我没有回应这句道歉,手肘撑在床上坐起来,她顺着我的动作半蹲着我面前,我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因她的到来与方才的动作内心软成一片,喝了太多酒身体确实难受到不行,我觉得我应该可以任性一点,于是就把脚伸到她面前,笑道:“脱鞋。”

      她低下头,帮我将鞋子脱下,又去卫生间拿来湿润的毛巾替我擦脸,散开发丝,动作细致温柔。我一刻也不想移开视线,用目光近乎贪婪的描摹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她挽起来的袖口,她还贴着创口贴的小臂,她青蓝色的发丝,不时隐现在外套下摆的腰线,她的每一处都很美好,也都不属于我。

      “吻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盲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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