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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未尝不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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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贺兰达纳下了早朝,遂至后宫探一探情况。
兰雅将人挡在殿外,小声地说:“再给公主一些时日吧。”
贺兰达纳双手叉腰,纳闷道:“我鲜卑姑娘个个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公主怎么遇这点事就看不开了。”
什么叫这点事!兰雅恼得抬腿往他膝盖上一踢,骂道:“亏你是疼公主的,她对锦姑娘七年前就动了心,相思至今以为能修成正果,哪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你少说风凉话,什么拿得起放得下,真要是心尖上的人,你放下一个试试。”
贺兰达纳被骂怂了,软声认错道:“兰雅大人骂得对,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达纳哥哥没说错。”突然,殿内传来拓跋珺的声音。她徐徐走出人前,面上乌云消散殆尽,眼神恢复了昔日的光彩,正色道:“鲜卑姑娘敢爱敢恨,况且草原儿女什么没见过?一个大帐篷里百来人挤一块睡,多得是不堪入目的事。”
贺兰达纳错愕表情:“阿珺,你这什么意思?”
拓跋珺畅快一笑,仰首伸眉道:“想那前朝刘宋的稽郡长公主,裙下面首无数,我也贵为公主,怎就不及她看开洒脱。”
这……这能比一块吗。贺兰达纳皱了皱眉,那个稽郡长公主□□纵慝,义绝人经,所以最后没落得好下场。阿珺难道是受了刺激,想效仿那刘楚玉?
“公主。”兰雅担心一唤,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不用担心,我想通了,也想明白了。”拓跋珺唇角笑意徒增三分洒脱:“两个女子相爱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极恶不赦,有何不可!”
未尝不可。
雯华书坊的姑嫂两不就是一个例子。
拓跋珺愿接受事实,虽然这事一开始对她冲击很大,但不至于败退。
贺兰达纳印堂一黑,惊声道:“公主,您不是开玩笑吧!”
拓跋珺眸色一凛,直视进他眼底:“大臣府里都能养男宠,就连皇帝哥哥对冯诞也有特殊心思,我想喜欢一个女子怎就不可以?”若劝她不要误入歧途,怎么不先劝君王,劝群臣。
贺兰达纳心跳一抖,赶紧四处张望了一眼,然后拉近距离低声道:“祖宗,陛下的事可不能妄谈!”
拓跋珺不惧道:“我只是想要达纳哥哥明白,我心意已决,并不是一时冲动。”
贺兰达纳黑着脸,心想公主是疯了吧,居然说出这些话来,往常那套汉人的礼教说辞对自己不管用了?
什么男风女风,都是歪风!
他扭头看了眼兰雅,勾着眼神示意让她也出来劝说一下。
兰雅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可锦姑娘的心意……未必能这般想吧?”
“对啊!”贺兰达纳马上接话道:“汉人士族迂腐的很,成天把人伦纲常挂嘴边,妇道人家么就更恪守本分了。”
“所以我想让阿步干帮个忙。”拓跋珺眼神微利,似威胁着:“上次北苑输我的事正好勾销。”
“你想我做什么?”贺兰达纳不得不妥协。
“帮我找到她,我要当面与她说个明白。”
贺兰达纳想也不想,一口应道:“好,这事就交我来办吧。”
拓跋珺突然屏息沉默,目光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他。
贺兰达纳面上一红,撇开目光,解释说:“把她找出来,也能让你死了心。”
拓跋珺似笑非笑勾动唇角:“那就有劳达纳哥哥了。”
说罢,她扭过身,回往寝殿。
兰雅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留贺兰达纳独自站着。
“臣告退。”随后,殿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
拓跋珺坐到梳妆台处,看着铜镜中憔悴的面容,缓缓吐了一口长气,凝声道:“兰雅,帮我梳洗一下,待会出趟宫。”
兰雅诧异,忍不住一问:“公主是信不过少主吗?”
“你能这么问,说明也看穿他那点小心思。”
贺兰达纳的性子虽是直爽,可刚刚就是答应的太过爽快,没多再反对一下,也不作阻拦的,这就表示他只是在嘴上答应,以为过几天公主彻底冷静下来,自会恢复神智。
“兰雅。”拓跋珺抬首侧目,目光灼灼地望着身边的侍女:“我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听到主子这句话,兰雅面色顿然郑重,公主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表达对她的重视。即使所有人都不支持公主的决意,唯独她不能背弃自己的主子,主子哪怕要去蹚刀山火海,她只需义无反顾陪赴地狱。
“奴婢这就去打水。”兰雅咬碎了所有劝说的话,心里坚定着自己该有的立场。
盥洗竟妆后,拓跋珺面上的憔悴被掩盖住,一副容光焕发。
主仆二人出了宫门,徐徐进入闹市。
兰雅见行路的方向,一下明白,主子是要去雯华书坊。当年房三娘能知晓锦姑娘一家迁走,说明两家曾有往来。这也表示,公主并不指望达纳少主能够帮她,或者可以说,公主其实是在试探少主会不会站她身边支持。
确实如此。皇城虽不大,但是人多户杂,想要从中找个连真实姓名都不知的人,需要费番周折。
拓跋珺想知道,倘若自己真的要与锦姑娘在一起,私奔也好,公然宣扬也罢,横竖不过败坏名声。但反对的人绝不会少,她的母族兄长是否愿意顶着风声帮自己排除一切困难,能不能她能依靠信赖的后盾。
所以只要贺兰达纳肯费尽心思帮忙找人,即是答案。虽然这做法显得自己城府多疑,可在宫中看惯了那些阴谋诡计,人心或真或假,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斯须,主仆二人到了书坊前。
拓跋珺正当走到门边,先听到司马姀的声音传来。
“雯华最近怎么了,闷在房里一声不吭的。”她一边擦着桌台,一边扫向书架处。
房三娘整理着散乱的竹简和书籍,淡道:“女儿家的心思还用问吗。”
司马姀明白过来,惊讶道:“雯华是有心上人了?不过也是,她在琅琊山呆着这些年,跟那些师兄朝夕相对,难免生了感情。”
房三娘停下动作,叮咛道:“你别好奇去问,她想说自会说的。”
三娘看事情要比司马姀透彻,再者知女莫若母。不过女儿已经成人了,得她去明白何谓情爱之苦,所以三娘假装糊涂没有去过问,由女儿自己想通振作。
门外,拓跋珺面色震撼且失措,整个人僵滞在那。她曾设想过先生会有的模样,什么清逸翛然、鹤骨松姿,或是轩然霞举、杞梓之才。
却不曾想……
“公主。”兰雅看她神情不对,小声道:“您怎么了。”
拓跋珺被唤回神,脚下突地无力一软,整个人重心不稳连退三步。兰雅快速伸手扶住,面色着急三分看着她,但不再多问。
她深深吸了一气,翻掌紧攥兰雅的手腕,缓缓敛定心神。原来自己一直仰慕的先生,以及喜欢的人,就是房三娘那素不露面的女儿……
如今再望向门楣牌匾上的‘雯华’二字,总算知道这是谁的字迹,又是谁的闺中小字。
雯华若锦。
当之无愧的好名、好字。
拓跋珺深陷着眉心,将所有事情前后细想了一翻,眼底逐渐浮现一层疑虑。
“公主不进去了吗?”兰雅疑惑询问。
她松开掌,沉声道:“先回宫。”
回到宫中,拓跋珺遂秘密派人将房三娘的夫家连根刨底调查仔细。
这一查,便耗费了一个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