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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盛时作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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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珺看着她神采含笑的眼,心潮浅翻,缓缓也放下酒坛,低声道:“锦兄,你应当是京中的士族子弟吧?”
“嗯。”司马锦坦然承认。
拓跋珺压了压嗓音:“家门可是清河崔氏?”
对此司马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的祖母是清河崔氏幸免的那一脉。”母亲又是房氏,她虽不姓崔也不姓房,但与世家沾亲带故关系,也算是士族出身了。
拓跋珺了然,闷饮了一口酒后,沉声感叹道:“一论清河崔氏,无人不可惜崔公。”
这一声崔公,指的就是崔浩。终其一生,历经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三朝,是北魏名副其实的股肱之臣。然而却在七十岁高龄之时因为国史案倾覆整个清河崔氏,牵连不少北方世家大族也一并遭到灭顶之灾。
司马锦表情隐晦不明,连喝几口酒后,忽振声道:“先人未完成的事,我想继续去努力。”
拓跋珺错愕一瞬,略惊的目光紧接着灵黠一亮,恍悟道:“难怪锦兄会选择入仕北朝,果然心怀宏图。可是……”她眼底遂又黯去三分:“崔公要做的事,并不容易完成。”
要在鲜卑族里齐整人伦、分明姓族,这样的大举动就连太伊姆也不敢轻易去做,想再实行一次只怕又是螳螂挡车。
“珺兄曾说当今陛下通晓经术、博览群韦,而这些年他也一直在重任汉人贤才。再有冯太后留心于改制,提倡丰俭之节,北朝现在的局势比起那时已经大有不同。”司马锦语态既是赞誉,也藏有自己的一分成竹自信:“我愿拿性命赌一次。”
哪怕结局落得与先人一样,她不惧怕。
性命相博,与赌无异。拓跋珺胸口忽然梗窒,当即说不出半个字来,锦兄拥有这样远大抱负,叫她如何劝说出口。虽然不想心上人拿命去博,但总要有人再开先河,才能令后辈从中为鉴改善民生、延长国祚。
“珺兄。”她举起酒坛,肃然敬佩:“我支持你。”
不能相劝,那就全力支持,与整个贺兰部成为她最强的后盾。
得她一句支持,胜过千言万语。
“多谢。”司马锦春风一笑,端坛一碰,相继痛饮。
渐渐地,案脚下的酒坛一空再空。
等到饮尽所剩,夜已深重。虫鸣息停,幕色极黑压沉着四周,殿内烛火难敌,光线也跟着暗下了几分。
而二人从开始的畅谈,变成了这会儿断续咛喃。
这一次,她们是真的醉了。
“珺兄。”司马锦勉强凝声,满脸通红如霞,低低道:“上回在泰平楼,你可是装醉?”
今夜这酒量与醉态明显比那日真实得多。
拓跋珺清灵一笑,不再装着男子的沉腔,以原本的嗓音软哝道:“不算、装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你,今晚,喝尽兴了吗。”
拓跋珺嘴微嘟:“还差那么一点点。”这话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司马锦,让她再醉一些,后面的事情才更容易发生。
“可酒……”已经没了。
司马锦话没说完,就见拓跋珺忽然推开了矮案。
没酒,那就这样开始吧。
“锦兄……”她醉眼迷蒙地盯着她,像只软腿的猫儿跪膝爬来,逼近时,醉哝复道:“我有一事想与你坦诚。”
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郎。今夜设局,就是想主动祸害这个谦谦君子。
司马锦好似能猜到对方会说出什么话来,眼看气息逼近,她不躲也不闪,甚至面色一凛,像要认真听,又更像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呵呵呵……”拓跋珺又明晃晃地笑出声来,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准备发威的母老虎,随时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活吞眼前这头高洁的麋鹿,性急的一点也不像个清白如玉的女子。
那笑意,司马锦琢磨不明,唯一觉得……很是迷人心窍。她便轻轻皱起眉,克制眼神里将要流动而出的波澜。
可是看到她在皱眉,拓跋珺立马就敛起了笑意,强势之态凌与她面前,伸手直接触到她眉心间揉了一揉。
“我喜欢你笑的样子,胜却人间无数。”
听到这句话,司马锦整个人就僵了去。一鼎大钟在心间震震敲响,咚—咚—咚—瞬息击碎了所有的防垒。
“我还喜欢你侃侃誾誾的模样。”如渊之清,如玉之洁。
果然是在告白!司马锦咽了咽嗓子的紧意,那么她先前的猜测没出错,珺兄确实对自己生了特殊心思……
所以今夜之局,正是为此。而这之前的一切谈话包括在泰平楼,或真或假,都是为试探她的态度。
可尽管猜出了这些,司马锦不觉反感,因为她也已经动心,情愫的潮汐正不断漫出胸腔,淹了她的理智。
“我……”拓跋珺唇一抖,即将说出自己的身份。
忽然间,司马锦的脸压了上来,一改常态,毫无预料地盖住那微张的双唇,不让她再说下去。
拓跋珺整个人就懵住了,是错觉吗?
并不是……
司马锦促乱的呼吸正扑打着她的鼻翼,拓跋珺的呼吸也跟着乱了,胸口蹭得簇起一团火苗。
旋即强势地将人扑倒在毡毯上……
司马锦没有反抗意思。眼神相对间,一个目如流光,眼里荡漾着温柔,真切而深情。一个眸似星辰大海,眼底泛起波澜,璀璨且幽深。
她们相视片刻,凝聚了千万言语在眼神中。
原来锦兄的心思是和她一样……
拓跋珺喜出望外,眼底一下湿润了。七载的相思之苦没有成空,她们两心相许、情意相通。
“我也有些事想告诉你。”司马锦声音淡淡,指尖随着目光触到了她的眼角,轻轻沾走一丝湿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拓跋珺面色略凝,低低道:“你是怕儿女情长影响你的决断。”
司马锦唇角微扬:“你很聪明。”
“那是。”拓跋珺毫不谦虚,身子往下压了一寸,离两人呼吸起伏的胸口就差一厘:“我等你亲口能告诉我的那一天。”
“不会太久。”司马锦将指尖往下移动,亲昵地触摸着那细腻柔滑的脸颊:“三个月后的乞巧节,我们就在白马寺庙门口相见。”
拓跋珺沉溺于她的触摸:“什么时辰?”
“申时吧。”那□□廷延迟了宵禁,她们可以游湖泛舟,直到黄昏日落,再一起逛街灯,相处得久一些。
“好!”拓跋珺没有它话,一口应约:“白马寺前不见不散……”
话音方落,她突然脑袋一阵晕眩。司马锦已然指尖运气,点在她耳后一寸的安眠穴上。
“不见不散。”
视线将要黑去时,司马锦的温声细语成了最后画面。
直到再次醒来已是翌日辰时。
拓跋珺衣着完好的躺在绣榻上,她缓缓回过神后,先伸手触摸了一下唇瓣重温昨夜的事,再侧目望着沉寂的四周,深一吸气。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逃走了。
好狡猾的锦兄,还真是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兰雅。”她对外凝声一唤。
兰雅迅速入寝内,含着不明的笑意,回应道:“公主,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