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妖》月影兰析

15、第六章 坚持(一)

　　他不记的，那一天自己在雨地里跪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至到玄亦的出现。
　　——“你依然还是保护不了她！我不该将她交给你——不该——”
　　那天，玄亦那双素来平静温和的眸子里写满了痛，也写满了恨，他疯狂地笑着，笑到最后，似乎心力耗尽，任由那一抹妖异的紫色渐渐爬上了他的双眸。
　　——“我错了。妖就是妖，不该和小音一样，有着当人的奢望。梦，该醒了！”
　　也在那天，玄亦舍弃了当人的心，他不愿再当一只善良的妖，他要报复天下所有的人。他变了，变得疯狂而残忍。从那一天以后，自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以前的影子。
　　一切，皆是他的错么？
　　他毁了小音！
　　也毁了玄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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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可知道，我找你已经找得心力交瘁？
　　该坚持下去么？
　　为了心中那颗梦的种子，我真的已经坚持了好久好久！
　　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你醒了？”
　　恍惚中，似乎看见了昔日那双清澈如水的亮丽眼眸，他伸出手，猛得抓住那双温润的小手，“不要走——小音——不要走——”
　　他脆弱的哀求，就像把利刀直刺入舞弄影的心头，“我，我不是小音——”她轻咬着唇，想挣脱开他的钳制，却无法狠心漠视他脸上的落寞与悲伤。
　　“不要走——”他依然低声哀求着，却又痛苦地咳嗽起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舞弄影忽然觉得很心痛。
　　他与她仅相识一天，不是么？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一天之内，她的情绪竟老是被一个陌生人所牵引着。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真正缠绕在你心底的，是那个名叫小音的女孩，对么？”
　　她心疼地拿着绢帕轻拭去他额际的冷汗。
　　“小影姐姐——”门外忽然闯进了一名年约十岁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大夫叫我把药先端来给这个大哥哥先喝了。这样，他可能会好过一些——”
　　“玉儿真乖！”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一直被紧握着的手，她扶着宇文轩半坐起来，微笑着从小女孩手中接过药，“来，先把药喝下。”
　　看着舞弄影喂完了药，又扶着宇文轩躺下。小玉终于问了心底的疑问，“小影姐姐，为什么大哥哥嘴里老是喊着你的名字？你们认识的么？”
　　舞弄影一怔，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苦涩，“他不是在叫我！”
　　“不是？”小玉瞪圆了眼，“可是——”
　　“小丫头！”舞弄影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出去！”
　　“嗯。”小玉点了点头，“大夫伯伯说，大哥哥的身子好差的，一定要好好休息。”
　　拉着小玉走出房门，舞弄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那个白发伯伯和另一位大哥哥呢？”
　　“他们走了！”小玉的神色有些黯然。
　　“走了？”他们是他最亲的亲人，不是么？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们竟都丢下了他？
　　“那个大哥哥本来不走，可是那个白发伯伯硬把他拖走了。”
　　“唉！”舞弄影不禁叹了口气，他醒来，一定会伤心。
　　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吱吱喳喳的鸟鸣声，小玉开心地指着天际，“小影姐姐，你看，那只鸟儿又来找你啦！”
　　舞弄影疑惑地抬眼，就见空中一只七彩的雀儿向她飞奔而来，不待她回神，已经安静地落在她的肩头，吱吱喳喳地欢快鸣叫着。
　　“小影姐姐，这只雀儿真好玩！这两年老是落在你肩头，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小玉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伸指碰了碰雀儿小小的脑袋，见它没有抗拒，进而大胆地抚摸上它小小的身子。
　　看着那只仿佛跟自己很熟似的雀儿，舞弄影耸耸肩，“可能我跟它有缘。”
　　除了这个解释，她真找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小彩——”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虚弱的惊呼，舞弄影和小玉回了头，就见宇文轩不知何时已撑着身子走了出来，依在门边满脸惊诧地望着她们。
　　然而，宇文轩的眼晴并不是看向她们，而是看着舞弄影肩头的那只七彩雀儿，“小彩——”
　　他再度低唤着，眼中带着复杂伤痛。
　　那只雀儿仿佛有灵性般忽然拍拍双翅，飞落在他的肩头。
　　“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
　　看着那只雀儿，他的眼中蓦然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有惊喜，却也有伤痛。微掀唇角，他原想露出一抹微笑，却猛得涌上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的身体还没好！先回去躺着吧！”舞弄影忙上前扶住他，“大夫说，你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操劳了！”
　　宇文轩摇了摇头，勉强抑制住咳嗽，“我没事。”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远方，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落寞，“我爹他们是不是走了？”
　　“嗯。”虽不忍心见到他痛苦，但必须还是要告诉他实情，“今天一早，他们就走了。”甚至没有等他醒来。
　　娘是因他而死，爹恨他是应该的。
　　但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去娘的坟前上柱香。
　　“多谢姑娘相救，我必须要走了！”
　　舞弄影吃了一惊，“你不要命了？你的身子现在很虚弱——”
　　宇文轩轻摇着头，眼眸中却是坚决的，“有些事，我一定要去做。”
　　“你要去做什么？拜你娘？”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紧接着，半空中一个黑影被抛了下来，“不如我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待众人看清眼前的东西，小玉蓦然发出一声尖叫，一张小脸惨白如雪。
　　“小玉，别怕！”舞弄影忙把小玉的头按进自己怀中，虽然她脸上的神色并不比小玉好到哪里去。
　　冰冷的地上，赫然躺着的，是一具骷髅。
　　“娘——”
　　宇文轩眼前蓦然一黑，身子不禁颠了颠，却依旧站稳了身形。
　　虽然眼前那具骷骨早已腐烂，但他依然认的。
　　“为什么？”他赫然抬眼，看着已经走进院落的白衣男子，“玄亦，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我说过，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玄亦一张妖异的紫瞳蓦然绽放出一丝怨恨，“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身边所有爱你的人，一个一个因你而死去——但就算死了，我也不想让他们得到安宁——”
　　宇文轩并没有说话，只是吃力地撑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母亲的身旁，然后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连心都已跟着死去。
　　“你好残忍！”舞弄影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握紧了双拳。
　　“我是妖。妖，生性就是残忍，不是么？”玄亦冷笑着抬眸，却在看见舞弄影那双眼睛之后，微怔了怔。
　　“小音——小音——”他妖异的眼忽然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又冷了下来，“你不是小音——小音，早就死了，魂飞魄散了，哈哈哈——永世不得超生呢——她又怎可能出现在这世上——是你——”他的眼中又涌上了一丝杀意，忽然冲上前，一把揪着宇文轩的衣领，“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得她永世不得超生——是你——”
　　“你杀了我吧！”宇文轩安静地看着那双愤恨的眼睛，眉宇间满是疲倦。
　　他真的，好累了！
　　他早已心力交瘁，真的，无法再让自己坚持下去！
　　“杀了你？哈哈哈——”玄亦怔怔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你难道不知道，我看到这样的你，远比杀了你，让自己来得开心么？”
　　“你真的开心么？”宇文轩苦笑，“这两年，你杀了很多人，再也不是原先的玄亦！你以为，这样你会开心——其实，你只是更痛苦，不是么？”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可以猜测人的心？”玄亦大笑着，一把将宇文轩推倒在地，“宇文轩，我就是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生不如死——”
　　宇文轩跌到了地上，剧烈咳嗽着，一脸的惨白。
　　“妖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随着一声冷喝响起，紧接着蓝光铺天盖地而来。
　　那是心剑的光芒。
　　“宇文老头，你已是强弩之末，竟还有力气跟我打么？”
　　轻松避过那道蓝光，玄亦冷然看着已经赶到的宇文远和宇文朔。
　　“妖孽，若不是刚才你暗算我们，现在你又岂有命在？”
　　宇文远由宇文朔扶着，虽然中气依旧十足，却掩不去脸色的苍白。
　　刚才他们在宇文夫人坟前祭拜，心神恍惚之下，却不想遭了玄亦的暗算。
　　“我是妖不是么？妖若不是暗算，难道还光明正大地与你拼么？”玄亦的脸上一片嘲弄，“现在就算你们三个人连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扫了眼地上宇文夫人的尸骨，玄亦眼中的妖异越发地扩大。
　　“宇文轩，我现在就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娘的尸骨，在你面前化为灰劫——”
　　“你——”咳嗽地越发厉害，宇文轩几乎没有气力站起来。
　　宇文远和宇文朔对看了一眼，正打算抢回宇文夫人的尸身，然而，玄亦却比他们快了一步，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微一扬掌，他冷笑着就欲将宇文夫人的尸骨打成劫灰，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冲了过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简直不是人。”舞弄影怒叱。
　　“我本来就不是人。”
　　玄亦冷冷地笑，看着那双满是怒意的眼睛，“虽然你有一双与小音极其相似的眼睛，但你不是小音。因为，小音从来都不会这样看我的，从来都不会。”他妖异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抹悲伤，随即又被冷漠所代替，大掌缓缓印上了舞弄影的天灵盖，“所以，你应该死，凡是与宇文轩有关的人，都应该死——”
　　突然，一道银蓝的光如剑般直射过来，擦过他的掌背，差点穿过他的手掌。
　　玄亦一怔。
　　就在这一怔间，一道身影已如闪电般，双掌一扣，从他掌下救走了舞弄影。
　　“宇文轩，没想到，你竟还有力气救人？”
　　“玄亦，你已经杀了很多人！”
　　“可是，我嫌杀得不够！”
　　“杀人，真的那么令你快乐？”
　　“是。”
　　“原来你早已经不是原来的玄亦。”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玄亦。在小音死的那一天，玄亦也已消失。”
　　宇文轩沉默，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痛，但手中的幻心已绽放出越发强烈的银蓝之光。
　　“终于想杀我了么？”盯着他手中的幻心，玄亦冷冷的笑。
　　“我不可以让你再杀人。”
　　宇文轩轻轻合上了双眼，待睁开眼时，只剩下一片清冽的冷。
　　人动。
　　剑，也动。
　　白色的衣袂，在风中激扬而起，那一片银蓝的光逐渐扩散开来，罩住了他的全身。
　　幻心已出。
　　人随剑走，而剑则随心而走。
　　幻心已逼近了玄亦的胸口，玄亦却没有动，也没有躲，只是轻轻笑了起来，那抹笑容不再冷厉，不再残酷，笑容里甚至带着往昔那丝优雅平静的味道。
　　蓝光，终于没入了那具温暖的胸膛。
　　宇文轩看着那双满是解脱的眼睛，惨淡地笑，“你一直想让我杀你，如今，你终于如愿了。”
　　唇角不断地渗出血丝，但玄亦依然微笑着。
　　“这是我给你的最好的惩罚。除了这样，我想不到另一样比这更好的办法。我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那么，我就应该实现我的诺言。小音死的那一刻，玄亦就已经死了！之所以活着，不仅是为了惩罚你，也是为了惩罚我自己竟将她交给了你！”
　　平静的笑容在蓝光中渐渐破碎，下一刻，那道白色的身影在风中化为了劫灰，散尽，无踪。
　　——你终于坚持到了你所该坚持的结局？那我呢？我所坚持的结局，又在哪里？
　　怔怔呆了良久，疲倦的神色刹时布满了宇文轩整个脸庞，仿佛一下子苍老憔悴了十岁。
　　收起掌中的幻心，他强撑着身子，走近父亲和弟弟的身旁，拍开了他们的穴道。
　　“夫人——”宇文远一能行动，便扑到那具骸骨旁，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你终于可以瞑目了！那只树妖死了！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大哥！” 伸手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兄长，宇文朔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你没事吧？”
　　宇文轩轻轻摇头。
　　这时忽然听到小玉一声惊呼，“小影姐姐——”
　　众人回过了头，就见舞弄影不知何时已昏倒在了地上，苍白的脸上有着无法言喻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