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妖》月影兰析

13、第五章 断肠(二)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
　　柔和的天光笼罩着整座平凡的村落，宁静而和谐。
　　“到了。”
　　已微有些困倦的女孩，勉强睁着眼，从他温暖的肩背里缓缓地探出头来，眯眼瞧着不远处的村庄。
　　“这里是落日村。”
　　“落日村？”宇文轩微微一笑，孩子气的脸上竟带着一丝向往，“真是个好地方，安静和谐。”
　　“你喜欢这里？”
　　心中没由来得涌上一丝欣喜，舞弄影原本惺松的睡眼顿时清明起来，流动着一丝亮丽的光彩。
　　“是啊，很安静的一个地方——”话音未落，他脸上原本轻松的笑容蓦然僵住。
　　感觉到他背上的僵直，舞弄影小心地看了眼那名忽然间沉默不语的男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轻笑再度挂回他的脸上，但那抹笑意却未曾达到眼睛里去，“你就要到家了，可以走的回去么？”
　　轻轻地，将她放下，他扶着她站好。
　　“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舞弄影呆呆地看了他半晌，“你，你要走？你刚才还不是说喜欢这里么？”
　　宇文轩点了点头，“但我还有事要办。”
　　“那你至少也要去我家坐坐呀，昨夜多亏有你——”
　　“那只是你我巧遇罢了——”看着满脸失望的她，宇文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自己走得回去么？”
　　舞弄影勉强点了点头，隐忍着心中的失落，“我想我可以吧！反正就快到家了——”
　　“那就好——”他如负释重地轻笑，“姑娘还请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天光里，走得那样急促，仿佛这座宁静的村落里藏着可怕的妖魔鬼怪。
　　舞弄影嗔怨地拔弄着上衣的衣角，“真是个怪人。明明说喜欢的，却连进都不进去一下？难道我家有老虎吃人不成？”
　　叹了口气，她艰难地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进村落。
　　就在她走进村后不久，一道蓝色修长的身影又悄然出现在村前寂静的山林里。
　　呆呆望了那座宁静的村庄许久，宇文轩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抹沉重的叹息。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宇文轩，你的耳力果然越来越厉害了——”
　　一道邪魅的白色身影不知从林中的哪个角落窜了出来，冷眼瞧着宇文轩脸上的无奈，“你没进落日村是个明智的选择。”
　　看着白衣男子眼中越渐而起的激狂，宇文轩眼中的叹息之色又深了一分，“玄亦，他们是无辜的！你为什么偏偏要拿无辜的生命来折磨我？”
　　“为什么？你竟还问我为什么？”玄亦冷笑着，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竟让他原本漆黑的眼珠隐隐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紫色，“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我曾说过，你若毁诺，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宇文轩沉默，脸上却带起了一抹苍白。
　　“默认了么？哈，你是天师不是么？天师不该爱上一只妖？但你偏偏爱了。你的爱毁了小音，也毁了我。所以，我也要毁了你。只要是你所向往的一切，我都会不择手段的毁去。哈哈哈——”
　　看着已接近疯狂的白衣男子，宇文轩轻闭上眼，不忍再看。
　　“玄亦，你曾经是一只好妖，从不杀人的。小音若是看见如今的你，定会伤心——”
　　“好妖？当个好妖有什么好处？你告诉我啊？”蓦然停下了笑，玄亦原本满是杀意的眼眸已染满了怨恨，“小音难道就不是好妖么？她一生从不杀人，一心想做只善良的妖，但她的结果又怎样？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天师，又是怎样对她的？而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保护不了她！那你又有什么资格爱她！？当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她交给你——”
　　极度的愤恨几乎将他的心焚尽，玄亦蓦然身形一变，人已直逼宇文轩，将他逼至身后的枯树，紧紧地扣住他的咽喉。
　　“宇文轩，你为什么不还手？内疚么？”玄亦眼中冷冷的恨意顿时化成了利刀逼视着那张苍白的脸。
　　忍着身体里极度的不适，宇文轩忽然轻轻一笑，带着一抹脆弱的孩子气，却也苍白而无力。
　　“你是小音的大哥，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不需你的假仁假义——”
　　玄亦冷笑，眼中的紫色越发的浓重，“但宇文轩，你若不杀我，一定会后悔的。因为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会毁去。”
　　轻声咳了咳，宇文轩苦笑，“玄亦，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不要再造杀孽。”
　　“我杀人，也是因为你！”玄亦放开了钳制他的手，但一双紫眸却蓦然透出了一抹狠利，“宇文轩，你不要忘记了，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
　　无情的话，如利刀刺入宇文轩的心头，再也忍不住喉间的不适，他凄厉地咳嗽起来。
　　玄亦冷眼旁观着他痛苦的模样，依然面无表情。
　　“宇文轩，这些痛苦都是你应该承受的。一切的错，皆因你爱上了小音——天师与妖，本来就是对立的，不是么？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但你，偏偏违之——”
　　冷然说完最后一句话，玄亦纵身一跃，人已消失。“宇文轩，你就等着承担一切的的后果吧——”
　　寂静的山林里，只留下阵阵令人心碎的咳嗽声在风中回荡着。
　　“天师，为什么不能爱上妖？为什么不能？”
　　他疲惫地滑坐在枯树下，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艰涩的苦笑。
　　“我只是承认自己的心而已——难道也错了么——”

　　------------------------------------------------------------------------------

　　——“为什么雌鸟受伤了，雄鸟却抛下它独自飞走了？”
　　——“雄鸟应该是去采伤药给雌鸟治伤，它不会抛下雌鸟的。”
　　——“但这么久了，雄鸟还没有来啊？你看，雌鸟就快要死了——其实，它只是想见雄鸟最后一面——想让雄鸟陪着它走完这最后一程，但雄鸟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离开？”

　　……

　　原本以为早已沉寂在心底的往事，此刻竟在他脑海里重现，一片纷乱。
　　微微喘息着，他擦拭着额际的冷汗，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定那一颗紊乱不已的心。
　　然而当冰冷的空气狠狠地灌入肺腑，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刀绞般的痛疼。
　　他忙掩住唇压抑着夺口而出的咳嗽声，但胸口的那股疼痛却在不断地扩散着，像是要将他全身活生生撕裂般痛楚。
　　他的旧患已许久没有发作地这般厉害了。
　　当年父亲那一掌几乎让他魂飞魄散，但再伤再痛，也比不上小音闭上眼的那一刻。
　　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如今再度想起，依然刻骨铭心的疼痛着。
　　“小音，还会恨我么？恨我来迟了一步，恨我连你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是啊，只差那一步，等待他的，竟是那般惨烈的天人永隔。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生离死别的一刻。
　　尖锐的刺痛几乎模糊了他的神智，他眼前蓦然一黑，几乎瞧不清眼前景物。
　　正在这时，一道凄厉尖锐的惨叫打破了原本的沉静。
　　——惨叫声竟是从落日村方向传来的。
　　他心一沉，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玄亦，你究终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么？
　　无暇再顾忌身上的疼痛，他咬一牙，纵身直掠而去。
　　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那个原本平静安宁的村庄，还有，那名率真的少女。
　　——那名像极了小音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