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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埋葬那只鹿》 ...

  •   埋葬那只鹿
      &纪念路鹿

      1.

      干净的玻璃窗,整洁的书桌,合上的牛皮笔记本中间夹着一支钢笔。明媚的阳光,靓丽的校园,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林荫路,绿意浓烈。

      封羽逆着光,轮廓是金色的,手上捧着一束圣洁的雪山玫瑰,想要把它献给路鹿。

      “初次遇见你,觉得你像一只鹿,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眼睛,和最天真烂漫的笑容。”

      2.

      肮脏的窗楞,挤满烟蒂的烟灰缸,立着的画板上横放着一支沾染黑色颜料的油画笔。惨淡的黄昏,凌乱不堪的茶几,逼仄到令人窒息的出租屋,空气浑浊。

      路鹿全///裸着陷在沙发里,洁白的肌肤上晕开大团墨色的淤青,手中握着一把美工刀,想要杀掉封羽。

      “别的画家需要借助致/幻/剂和毒/品寻找灵感,你不用,你很乐意接受痛苦,也很擅长将它们转化成创作的思路,所以路鹿,你该感谢我。”

      3.

      门锁响动,路鹿没有转移目光,依旧盯着天花板上那只断尾的壁虎。封羽拎着外卖走进来,随手一扔钥匙,挤着一隅空隙在路鹿身旁坐下来,衣服蹭着他窄瘦的肩膀。

      轻描淡写地觑一眼浑/身/赤/裸的人,封羽满脸倦容,五指划拉几下板寸,粗糙的掌心顺着路鹿的腰线滑向里侧,途经之处带出一阵绵密的痒。

      路鹿无动于衷地说:“洗手去。”

      封羽不满地“啧”一声,暴躁地夺下美工刀掷向垃圾桶,熟练地将路鹿翻了个面,两只手狠狠掐住他的胯骨。

      4.

      右手垂落地面,鲜腥的液/体在股/间凝固,路鹿趴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眼珠子跟着一排蚂蚁,耐心地观察着它们齐心合力将碎饼干搬回地洞。

      封羽站在画板前欣赏路鹿的新作,是一段盘旋的楼梯,上面有一只灰色的老鼠正在逃窜,画纸顶部完全被黑猫的脸和爪子覆盖。

      摁亮手机,拨通蔡子冉的电话,联系上后,封羽道:“有新画了,你过来给估个价,三天之内必须卖出去。”

      “赌一局大的,至少需要六万块,你尽量卖到这个数。”封羽没耐性地说着,不知对面回复的什么,令他身形蓦地一僵,随后不大自然地捏着后颈,支吾道,“嗯,出租屋太简陋了,还是想给路鹿一个家。”

      5.

      两年前的盛夏傍晚,封羽从电脑桌前跳起身,跑去厨房一把将忙碌的路鹿拥住,吓得对方一不小心弄掉了灶台上的瓷碗,碎片铺了满地。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路鹿嘴上虽在抱怨,身体还是诚实地转向封羽,贴着他、抱紧他,认真地和他接吻,“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股票、基金,还有我投资的古币,全都盈利了!”封羽低头闻着路鹿发间的香味,兴奋地打了个磕巴,“咱们的购房计划近期就能实现了,我终于、终于能给你一个家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一天。”

      “我做梦都希望你能因为我过得幸福。”

      “封羽,你清楚我对你没有要求,跟着你哪怕睡大街都没问题,买房子什么的我从来没想过。”路鹿在封羽狂热的亲吻中抽空呼吸,含糊不清地说,“真的,从来没想过。”

      “你可以想,你必须想。”封羽利用身高优势将路鹿锁进怀里,激动道,“我的成就感不仅仅是能给予你精神上的富足,还要让你拥有富裕的物质生活,让你永远对我充满热情,永远都离不开我。”

      路鹿虔诚地说:“我对你永远充满热情,永远不离开你。”

      “不够,远远不够,我得拉着你往前走。”封羽道,“路鹿,你不适合在出版社当美编,你应该重新拿起画笔,捡回你的热爱。”

      “可是我缺乏灵感。”路鹿口吻沮丧,“清新的风格无人赏识,我改变不了自己的画风。”

      “别工作了,我养你,你静下心来慢慢寻找思路。”封羽笑着说,“我相信路鹿前途无量,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6.

      蔡子冉摘掉手套,细致地将路鹿的新作覆膜,密封保存:“有位买家出到七万。”

      “卖。”封羽拉上机车服的拉链,挺拔优越的身材映在路鹿眼中,“又创新高,不错啊,我早就说过,路鹿绝对是最有潜力的画家。”

      上身裹着一件米白色线衣,下摆垂至腿根,细直的长腿裸/露,路鹿靠在窗边叼着根烟,微乱不整的刘海遮挡住眼睛,眸光黯淡。

      蔡子冉收回粘在路鹿脸上的视线,集中注意力,说:“封羽,别去赌场了,攒攒钱吧,只要路鹿能保持这种画风和水平,房子的首付很快就存出来了。”

      “这笔钱不能是路鹿出,绝对不行。”封羽拧着眉毛,焦虑地掏出烟包,“是我要给他买房子,明白吗?用他的钱像什么话。”

      蔡子冉嗤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拿路鹿的钱赌/博吗?没必要这么自欺欺人吧?”

      脊梁骨被戳弯,自尊心被碾碎,封羽表情骤变,本就凌厉的五官霎时凸显出棱角。咬合的后牙顶起腮帮子,致使下颌线异常锋利,停顿几秒,封羽压着从心底翻涌而上的怒火,夹烟的手指向门口,冷声说:“滚吧。”

      蔡子冉轻哼一记,抱着路鹿的作品,头也不回地迈离了出租屋。杵在原地颤抖着手腕,大口吞咽着尼古丁,一根烟很快燃尽,封羽转身走向路鹿,扬起手臂掐掉他的烟,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高下巴,露出眼睛望着自己。

      “下次有外人在,你还敢穿这么少,我干/死你。”

      7.

      金融危机席卷股票市场,封羽沉着脑袋坐在书桌前,垂下手臂,身上毫无生气。账户里仅剩三千块钱,两个人大学毕业后的所有收入全赔光了,明明是炎夏正午,封羽却觉得空气中弥散着刺骨的冷。

      路鹿心疼地拿唇舌抚慰他的伤痛,试图用肉/体让封羽找回他的初心。钱财并不重要,一辈子穷苦又何妨?只要他们还在相爱。

      “路鹿。”封羽躺在床上,隔着眼泪看向深吻他的路鹿,小声说,“我爱你。”

      路鹿活动着腰身,流着热汗回应:“我知道。”

      封羽嗫嚅:“你不知道,因为我没能证明给你看。”

      “如果我还需要你的证明。”路鹿笑着说,“当初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8.

      赌场牵引着人类的欲/望,金钱染黑灵魂,深陷名利场中的失败者们妄图将自己的命运交付赌局,反反复复在空想出来的美好里醉生梦死。

      封羽赢过几次,尝到了甜头,他想一直赢。资本控制的世界里,他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子,每输一局,不仅仅失去的是钱财,还有人性。

      落入偏执的境地,拽不回来的妄想,导致封羽丢失了本心。第一次失手打伤路鹿,他自责地抱头痛哭,原谅自己之后,又发生了第二次。

      那天夜晚,路鹿取出沾满灰尘的画板,带着一身伤画好了一幅作品。阴暗的画风,绝望的主题,令他在美术界初露头角,封羽喜极而泣,可路鹿却在极致的悲伤中寻找着自己最初的风格。

      他画过一张封羽,穿着白衬衫、捧着雪山玫瑰的半身照,那是路鹿最满意的画作。

      身无分文的封羽对路鹿说:“看着你成功,我真的很有成就感。”

      9.

      七万块,转瞬清零,封羽心灰意冷地踏出赌场,似乎早就习惯了失败,不再为此难过,周而复始。

      回到家,他在路鹿身上尽情地发泄,客厅、卧室、卫生间,他的行为毫无节制。路鹿被他扔在浴缸里,像丢一件衣服一样简单,封羽撑着盥洗池台克制着嗓音,不敢去看镜子,把压抑在喉咙口的吼叫挤碎成低吟。

      路鹿颓废地趴在浴缸边沿上,垂着细长的睫毛,凝视着地面问:“封羽,你还爱我吗?”

      封羽拧开水龙头,拘一捧凉水抹在脸上,重重地呼出口气,冷笑道:“我不爱你我这是在干吗呢?”

      10.

      毕业后的第一年隆冬,封羽参加完大学同学聚会,顶着风雪跑回出租屋,进门后卷着一层冰冷的寒气,急不可耐地扑向路鹿。

      “不是要唱通宵吗?”路鹿丢掉遥控器,从沙发上蹿起来,张开双臂迎接封羽,树袋熊一样缠住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能离你太远、太久。”封羽拉下路鹿的毛衣领口,咬着他的肩膀,雪白的皮肤遍满红印,“我跟他们以前不熟,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来往,时间宝贵,我要把它都花在你这里。”

      倒在床铺上亲/热完,封羽掏出藏在羽绒服兜里的两块抹茶饼干,剥开纸巾,喂到路鹿嘴边:“尝尝。”

      “你拿这个干吗?咱们又不是买不起。”路鹿启唇咬下一角,眼神登时亮了,“好吃!”

      “是买得起,可是买不着这么好吃的。”封羽说,“这是我们今天吃自助的饭店自己做的,外面没的卖,我悄悄偷出来的。”

      路鹿用了十分钟吃完这两块饼干,舔/净粘在唇角的碎渣,记忆中,那是封羽最爱他的时候。

      11.

      蔡子冉越过封羽径自上门,这是封羽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路鹿刚被封羽折磨完,满身红痕歪斜在沙发里,原本清亮的瞳眸此刻渗透着污浊的灰,闻见动静,偏头看向朝他徐徐走来的男人。

      周边只有一条红绸布,用来盖画板的,路鹿拿它稍作遮挡,艰难地挺直背脊。

      蔡子冉的目的明确,他从不拐弯抹角,径直蹲在路鹿面前,捧起他的脸,拇指轻柔地触摸他的眼角。

      “跟我走吧。”蔡子冉道,“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路鹿垂眸看着他,眼底无波无澜,内心没有一丝起伏。蔡子冉倾身拥住路鹿,抚顺他的头发,温声说:“你值得被人珍惜和疼爱。”

      门板开合,封羽买酒归来,撞见此景目眦欲裂,当场摔碎了酒瓶。他将蔡子冉打伤,暴戾地推出门外,反手给了路鹿一记耳光,紧接着收敛怒火,又弯腰跪下来,失心疯似的大声哭喊。

      “路鹿,你要是敢爱上别人。”封羽痛苦地咬牙切齿,“我就杀了你。”

      12.

      一次次赌博,一次次输尽全部,封羽窝在床上拼命抽烟,他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困境。

      路鹿不再画画了,他没有金钱来源了。

      他不愿让路鹿挤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恶劣的环境中到处飘散着物质发霉的气味,他永远记得自己的誓言,要给路鹿最好的一切。

      客厅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响,封羽掐熄烟头慌张地跑出去,路鹿环住膝盖蜷缩成一团,往地上扔了一只又一只杯子。

      封羽钳制住他的两只手,不让他乱动,把人死死地压在沙发背上。彼此缄默着对视半晌,封羽示弱道:“路鹿,我没钱了,你能给我点吗?”

      路鹿说:“没有。”

      封羽哀求地问:“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路鹿回答:“没灵感。”

      “我能带给你灵感啊。”握紧路鹿脚腕,封羽拽着他的腿让他的姿势变为仰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是想要疼痛?还是血腥味?”

      露出纤细漂亮的脖颈,路鹿好笑地望着他,停顿片刻,突然从封羽手里抽出脚踝,脚底贴上他的胸膛,用力将他向后踹倒,观赏的表情犹如堕入地狱的魔鬼。

      玻璃碎片刺破后背,地面被鲜血染红,路鹿在封羽的痛叫声中坐直身体,右脚踩着他的腹部,说:“钱我可以给,不过是以医药费的形式。”

      滑亮手机屏幕,路鹿帮封羽拨了通120,而后伸手抹来地上的血迹,放入口中尝了尝,是热的。

      13.

      住院三天,封羽陷进对路鹿又爱又恨的死循环里,背上的疼痛每时每刻都在加深他的仇恨。

      路鹿变了,他绝望地意识到这一现实,泪水洇湿被单,封羽把脸埋进枕头,整晚都在歇斯底里。

      伤还没治好,消毒水味熏得他神思不属,于是提前扒掉输液针,连夜离开了医院。返家途中,封羽坐在出租车里呷着烟,眼神锋利骇人,绷紧的拳面青筋毕现,他想要路鹿,想得骨缝间奇痒无比,得到或者毁灭,无论哪一种都好。

      愤怒地踢开门,狠厉的神情还未在脸上成型,扑面而来的腐烂气息令封羽浑身一僵。小腿像是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异常吃力,当他终于走到路鹿的尸体旁边时,心脏骤然阵痛,尖叫着一屁股跌倒在地。

      路鹿的胸口插着一支画笔,掌心攥着一朵枯萎的雪山玫瑰,脚边立着画板,画纸上的内容是一只失水而死的小鹿,眼窝凹陷,皮囊干枯褶皱,埋葬在无边无垠的沙漠中。

      撕心裂肺的悲痛淹没全身,无法用任何方式排解出来,因此封羽的叫喊弱下去了,面部肌肉颤抖得厉害,他牵着路鹿的手,吻/湿他的唇瓣,从夜色浓深到晨光微盛。

      阳光透窗扎进客厅的刹那,流干眼泪的封羽蓦地发现,墙角放置着一样东西,被红绸布严丝合缝地裹住,由于之前屋内太暗,他没能察觉它的存在。

      封羽忍着双腿的酸麻站起来,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抬手抓住画布一角。当他将红绸布完全揭开时,封羽睁大双眼直视着画板上的这幅画,那是他最熟悉的,也是路鹿最擅长的清新的画风。

      戴着花环的小鹿于森林间跳跃,迎着朝阳伸长脖颈,用嘴唇去接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一根羽毛。画纸底部写着一行文字,路鹿的笔迹清隽秀丽。

      -不希望你陷入泥泞,染上尘世间的脏污。

      14.

      当蔡子冉向路鹿表白,企图带着他离开时,路鹿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真心。

      他爱封羽,从来没想过要逃脱这个人强加给他的全部,他甚至,允许自己爱上了他的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路鹿想,这不应该是他的爱情。

      15.

      大二初秋,封羽跑错教室了。

      他报名的选修课是美术学院的“艺术鉴赏”,误打误撞闯进了画室,一个男孩儿窝在座椅里望向窗外,身前的画纸上呈现着一只头戴花环的小鹿。

      第一堂课就敢旷课,封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慢慢走到路鹿旁边,搬了把椅子坐下身,路鹿回头看向他,弯起眼角笑了笑。

      “同学你好,我叫封羽,是隔壁金融学院的。”男孩儿的眼睛好像有吸附力似的,瞬间将封羽的一颗心卷了进去,“这是你……画的吗?”

      路鹿点点头,问:“好看吗?”

      “嗯。”封羽认真地欣赏这张画,神态虔诚,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句,“这画的是你自己吗?”

      惊讶的神色稍纵即逝,路鹿伸手摘下画纸,二话没讲,大方地送给封羽。有人能读懂他的画了,路鹿高兴极了,也愿意尝试着让这个人读懂他的心。

      16.

      路鹿出生在春天,万物复苏、万物生长的季节。第二年入春的某个夜晚,赌场侧面的逼仄夹道中,缩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脑顶盖着破旧的帽子,外面套着不合时宜的羽绒服,兜里装着刚从饭店偷出来的两块抹茶饼干。

      他的怀里抱着一幅画,尽管他全身沾满脏污,手中的画板依旧亮丽如新。

      封羽被烟酒泡出了一身病,淋巴系统紊乱,脏器急剧衰竭。他努力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了路鹿小鹿一样的眼睛。

      心脏跳停的那一秒,思念中断,周身的漆黑一晃而过,封羽仿似跌入梦境。梦中树叶纷飞,漫天绿意,长风吹过,四面空无一物。

      一道白光铺展到他脚下,远远的,走来一只鹿。

  • 作者有话要说:  END.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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