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睡美人》拾光可乐

35、来瑟的天平

　　来瑟一夜没有睡，靠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早晨鸡鸣第一遍的时候，一只鸽子不知从哪里飞来，在来瑟的窗前低空盘旋了几圈，然后扑腾着翅膀，竟直直地飞入了他的房间。
　　来瑟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吹了一声口哨，这鸽子便飞到他的肩膀处落下，喉咙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在向主人讨要着赏赐。
　　来瑟迫不及待地将鸽子从肩膀上拿下来，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筒，又将它放飞。还来不及将信展开来读，克德便开门进来了。
　　“我看到小八（鸽子的名字）回来了。”克德一进屋，便看到来瑟手中的信筒，他迅速回身将房门关好，又走到窗边朝外张望了几眼，确定附近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又将窗户也关上掩好。
　　来瑟见他全部检查无异过后，打开信筒展开来读起来。
　　“信上怎么说？”克德问。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来瑟一眼便扫清了信中内容，却迟迟不回答克德，脸上表情凝重。半晌，只将信递给他，并不说一句话。
　　克德接过信，一看便大喜起来，说道:“太好了，我们的人已经联系上了女巫大人，并护送她启程往这里来，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到了！这下那条毒蛇可就跑不了了，等女巫大人一到，收服了毒蛇，那我们也算是救了钻石公主一命，立了大功，钻石公主本来就与你情投意合，这样就更会以身相许了。王子你的妙计果然不错！”
　　来瑟却并不说话，起身从克德手里拿回信笺，用火石点火烧了。
　　克德看出他的表情凝重，不知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王子不必忧心，一切都照着我们的计划，进展顺利，只差这最后一步了，只要这次进山祭祀之行，我们能顺利制服这条毒蛇，娶公主继承王位，我们势在必得！只要您做了国王，拥有了得天独厚的财力和所向披靡的军队，不怕杀不了那个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救出二王子和三公主也指日可待了！”克德试图宽慰自己的主子。
　　来瑟忽然紧皱起眉头，说道:“不行，你快写信通知他们，务必在半路拖住女巫，不能让她过来！”
　　克德愣了:“为什么？”
　　来瑟也不知要怎么跟他解释才好，但他不能让女巫来，如果她来了，妖精就活不成了！
　　“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来瑟喃喃着说，好像在跟克德说话，又像是跟自己说。
　　克德脸色一黑，他早就有察觉来瑟最近不对劲：“王子，您不会是对那条毒蛇动了真情了吧？”
　　来瑟被这句话问的一愣，说不出话来。
　　“王子！难道你忘了国王和王后是怎样惨死在乱党的剑下的吗？难道你忘了二王子和三公主还在乱党的控制中吗？难道你忘了当初你逃出王宫时立下的誓言，无论如何一定会救他们出来，一定会报杀父杀母之仇吗？”
　　来瑟无法反驳克德。他没有忘。一年前，父王昔日的好兄弟，西北封地的领主伊洛斯发动政变弑杀了自己的老友，本想要自己做国王，但因为没能找到国王的印章，名不正言不顺，只好囚禁了公主兰希，以此来挟持二王子拉杰尔做傀儡国王。
　　当时来瑟因为与父王吵架离家出走，不在国内，刚好避开了这场政变。当他得到消息赶回国的时候，父王和母后已经被乱党杀害了，妹妹兰希被囚禁，二弟拉杰尔不得不听从伊洛斯的安排，每日在国王的宝座上当一个摆设。他在昔日旧部的帮助下，偷偷潜入王宫，与拉杰尔见了一面。原来国王的印章一直都藏在来瑟身上。父王早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西北边境的动向，预感不久将要发生一场政变，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与一向不想继承王位的来瑟大吵一架，并将他赶出国境，对他说如果不想继承王位就永远不要再回国！临行前母后偷偷塞给来瑟一件护身符，说是自己当年的嫁妆，叫他必定时刻带在身上，会保他平安。而这护身符里面，就藏着一国之主的印章。来瑟竟不知，那次与父母分别，却已是人生的诀别！如若一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宁愿留在王宫里，与父母兄弟并肩一战，哪怕是拼了这条性命，也比这样忍受着失去至亲之痛，一个人苟延残喘的活着要强！
　　但他还不能死，既然父王这样安排，将最重要的印章交给他，便是将国家的未来也交给了他，况且二弟和三妹的性命都在逆贼手中掐着，他必须救他们出来。如果上天让他活着，那必定是有他的使命存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辜负了父王和母后的良苦用心！
　　于是他带着印章，带上贴身侍从克德，启程去投奔外祖父所在的东南封地，但外祖父年事已高，舅舅忌惮伊洛斯的势力不敢轻易出兵。但他私下里联络了一众对伊洛斯不满的其他封地领主，一旦时机成熟，便会一起举兵反抗。只是这个时机，他们等了一年，也没有等到。眼看其他领主已经逐步被伊洛斯收买瓦解，来瑟知道他再翻盘的机会很渺茫了。这样下去迟早伊洛斯会打到东南领地来，到时不光是他，恐怕连舅舅一家的性命也难保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关沉睡王国的传说，如果能够继承沉睡王国国王之位，拥有了强大的财力物力和军队，就不愁杀不了伊洛斯，夺不回他们的国家了！来瑟与舅舅商讨之后，得到了舅舅的大力支持，于是他即刻便带着克德上路了。
　　经历了一路艰难险阻，披荆斩棘，来瑟是第一个冲进沉睡王宫的王子，本来他已经吻醒了公主，一切都很顺利，却不成想出了妖精这个岔子，他不但没法立即迎娶钻石公主，反而身中剧毒，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就在他与妖精达成协议寻找咒语书的第二天，他收到舅舅的信报，说公主兰希为了不让拉杰尔再受牵制，从囚禁她的地方逃脱，在守城的城墙上跳下护城河自尽，生死未卜。来瑟得到这个消息，心痛欲裂。这个倔强刚烈的丫头！她以为她死了，伊洛斯就会放过拉杰尔吗？！她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不等大哥来救他们！她不知道是遭遇了怎样的非人待遇，是有多绝望，才会做出如此决定！来瑟甚至不敢去想，也不敢睡觉，只要一睡着，就会看到兰希从城墙上含着泪纵身一跃的画面，每每从梦中惊醒，他都泪水满面。
　　是的，他没有忘，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没有忘。所以他处心积虑地布置了这一切，安排好了陷阱，等着妖精往里跳。她是个不该出现的岔子，只要解决了她，一切就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实现了。
　　只要解决了她，他就能救出自己的亲人，能够报杀父杀母之仇，能够重新夺回自己的国家，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为了救自己的亲人，他就能滥杀无辜吗？有谁规定他弟弟妹妹的命，就要比一条蛇的命尊贵呢？又是谁赋予了他这样的权力，可以决定别人，别的生物的生死，哪怕是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救自己的亲人，为了救自己的国民，为了所谓的正义？
　　来瑟不知道。这道题对他来说太难了，天平的两端，都是他不想舍弃的，对于他，一样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