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你那可爱的前途光明》连倩

3、你曾是少年

　　住在医院的那个晚上，陈佳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她又回到了绍兴，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那场把她和记忆中的少年联系在一起的那场意外。
　　陈佳铭的高中三年在绍兴一所美丽的校园度过，不是鲁迅中学，也不是闰土中学，是春晖中学。春晖中学，坐落于美丽的象山脚下、白马湖畔，它见证了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在改革开放的春潮中方兴未艾，也曾享受过“北南开，南春晖”的美誉。在建校伊始，曾有不少文人教育家驻足，经亨颐、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张大千、蔡元培、叶圣陶徘徊过白马湖畔，丰子恺的所居的“小杨柳屋”，弘一法师所居的“晚晴书房”至今保存完好，留给一代又一代春晖学子回忆当年韶光岁月。至今，春晖中学仍保留着当年不少的老建筑，春晖大礼堂，话剧《雷雨》在这里第一次演出；曲院，《围城》中“三闾大学”的取景处，这些老建筑见证了春晖的风光无限，也见证了理想与纯粹的渐行渐远。如今，春晖中学的名声已不复当年享誉浙江乃至全国，但在每一位春晖学子眼中，春晖中学永远是他们的骄傲，永远的青春记忆。
　　象山脚下，白马湖畔，陈佳铭的青春记忆就在这里发生。
　　陈佳铭出生在绍兴一座普通小镇里的一户普通家庭，和所有平凡的父母一样，佳铭的父母把他们那一辈未能实现不平凡的希望寄托在佳铭和她姐姐佳菲的身上，他们坚定地相信着读书是唯一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从小，佳铭和姐姐在父亲严苛的管教下鲜有娱乐活动，埋头苦读学习。最终，这严苛的约束终有成效，姐姐考上了杭州一所大学，在佳铭考上春晖中学的那一天，他们觉得离那梦想又进了一步。
　　陈佳铭是浙江省高考未改革前的最后一批学生，在她之后，高中不再分文理科，文理班男女比例差距悬殊的情景也不复存在。在那之前，体育课是文科班的女生和理科班的男生最期待的课程。春晖中学的体育课有个传统，男女生是分开上课的，所以往往文科班会和理科班在一起上课，如此一来两个班的男生和两个班的女生可以达到人数的平衡。很奇怪，初中时，佳铭班上的男生喜欢打篮球，他们谈论着科比、詹姆斯，高中时，班上的男生喜欢踢足球，梅西、C罗是他们的讨论的对象，每次一到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一帮男生便在绿茵场上踢球。女生则活动丰富，有些打羽毛球，有些打乒乓球，有些坐在看台上聊天，有些绕着操场或跑步或散步。足球有时会滚到正在散步的女生跟前，而宋澈的球直接飞向了陈佳铭。
　　那天，陈佳铭在操场上跑步，正加速冲刺时，一个足球飞过来，佳铭没反应过来，球重重地打在她的小腿上，她一下子没站稳，脚踩在足球上，向前倒去，脸朝地直接摔在了塑胶跑道上。在倒地的那一瞬，佳铭看见金黄的阳光洒在火红的塑胶跑道上，她闻见浓浓的塑胶味，耳边传来惊呼声，人渐渐涌过来。在某些重大的时刻发生时，佳铭往往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时的她想起风荷院的荷花该开了吧？
　　金攀把佳铭扶起来，佳铭坐在塑胶跑道上，脑袋懵懵的，左脚传来痛感，鼻子也感觉痒痒的，她用手一摸，是鼻血。同学们渐渐都围在她身边，佳铭不太适应众人目光的聚焦，她试图站起来，逃离目光的焦点，然而左脚的疼痛使他一屁股又坐回了跑道。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围着的人群中有人道歉，应该是飞出的足球的主人。
　　佳铭抬起头，逆光中她没能看清说话男生的脸，只注意到他耷拉着的手，骨节分明。
　　体育老师闻讯赶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宋澈的足球踢到陈佳铭了。”有男生答道，佳铭记得他的声音，是坐在她后座的宋玖卿。宋玖卿是文科班少有的不带一丝娘里娘气的男生，关键是长得还很帅。陈佳铭经常可以看到女生转过来投向宋玖卿的目光，以及借故跟陈佳铭讲话实则偷瞄她的后座。可陈佳铭完全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良机，两人基本上不怎么讲话，除了宋玖卿有时候会借陈佳铭的笔记抄或者帮忙传作业。宋玖卿不仅在女生中人气很高，在男生中也颇有威望，一下课一帮男生全聚在他周围谈论着足球与游戏。这时陈佳铭就会悄悄走开，把主场让给男生们。但有时实在累的不行，她会趴在桌子上睡觉，宋玖卿就会招呼着那帮男生跑去走廊里聊天。所有陈佳铭对宋玖卿这个帅帅的男生印象还是很好的。
　　佳铭感觉鼻子痒痒的，用手一擦，手上全是血。体育老师见状立马叫肇事的男生把佳铭送到医务室止血。陈佳铭试图自己站起来，但左脚的疼痛让她作罢。
　　“我来背你吧。”男生说道。佳铭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摇头摆手。
　　“没事，你那么瘦我背的动。”佳铭还想拒绝，金攀和宋玖卿麻利地把她扶到男生的背上。那男生背着她跑过操场，跑过刻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石碑，跑过逸夫楼。耀眼的阳关晕眩了佳铭的眼睛，整个脑袋也跟着晕乎乎的。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男生的名字：宋澈。真好听啊！干净的如同白马湖泛起的层层涟漪。
　　很多年后，佳铭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她似乎还能闻到宋澈身上踢完足球后的汗水，那是属于少年的味道，透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就在那一刻，佳铭突然爱上了足球。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地方。感觉有双翅膀，能飞越高山和海洋。少年的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少年的你，还在谈论这足球吗？少年的你，会不会偶尔地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