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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剖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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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了女装,“陈圆圆”容颜太盛,除非攀上另外的高枝儿,不然色极惹妒,树大招风,迟迟早早,得惹了其他的麻烦,再回头求到苏枕这里来。
而若是选了男装,其实还更不如了,难道“陈圆圆”会惹来的是非,换成了“陈园”,就不会了么?选了变装为男子,表面上是方便了庄秉行事,免于她被困内宅的窘境,实则是彻底地一脚踏进了苏枕的贼船——若没有苏枕关照、若是苏枕有意揭穿……身为“陈园”,反而更加处处受制了。
这些利弊权衡,庄秉并非如今才想到,当时念起时,不过是对苏枕还心存幻想,总觉得,苏美人再怎么,也不至于过多地去为难一个萍水相逢、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而只要苏枕不有意刁难牵扯,对于庄秉这种只想在苏府外宅里捞一笔北上的盘缠就走的人来说,做外院的小厮,当然比内宅里处处受制的丫鬟强多了。
如今看来,却是庄秉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了。——怕是从她上了苏枕的马车起,对方就没想过去放她清清净净地出苏州城了,当初那句看似好心好意地劝导,只不过是为了替庄秉更大程度上的排除一个逃离他手掌心的可能。
那身男装,一旦穿上,不管庄秉日后混出个什么模样来,对苏枕来说,拿捏起来,都实在是太容易了!
“陈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了庄秉身上那滔天的怒火,苏枕顿了一下,明智地放弃了继续兜圈子的计划,主动开诚布公道,“先前的事情,确实多有得罪,把全然无辜的你牵扯进苏府两房的纷争里来,也实属抱歉。”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我都明白,既然你已经看得如此清楚了,我是不可能再放你出去乱说话的……终归陈家村交情一场,与其你我闹得个不可开交,叫外人得了利处去,何不各退一步,做个交易呢?”
灭顶的怒气过后,庄秉冷静下来,也明白事到如今,除了与苏枕合作,自己再无更好的选择了。
——苏枕这话,已然是非常高看她了,两人若真是撕破脸,以如今庄秉无依无靠的处境,苏枕要毁了她,压根就不需要动太大的力气。
“从三个月前到现在,”庄秉压抑着心头怒火,讥讽回道,“我真的有过选择的权利么?”
又何必假惺惺地多此一问。
“你好像很缺银子,”苏枕对庄秉的阴阳怪气只作未觉,探究地瞧了庄秉一眼,含蓄道,“如果顺利的话,陈姑娘,帮我做事,得到想要的数目,能比你在外院快的多。”
“苏公子您自己也说了,”庄秉嗤笑一声,讽刺道,“顺利的话?”
——而事实上,就庄秉上一世的记忆、再对照如今的情势来看,苏家这场内部的动乱里,苏枕可不是那个赢家。
要不然,六年后,苏枕也不会狼狈地逃到洛阳,求到庄秉门下,为了翻盘,甚至不惜顶着一个“幸佞”的名声为庄秉做事了。
“陈姑娘,苏家二房里,就没出过特别能容人的掌权者,”苏枕微微一顿,慢条斯理地笑了起来,“相信我,如果大房输了的话,你会陪我一起死的。”
“真是听起来就一点也不感到期待,”庄秉扯了扯嘴角,对于既定的事实,也没有再来回讽刺的兴趣了,也恹恹地直接挑明了自己的底线,“最多半年,半年之后,无论苏家情势如何,派人送我去洛阳。”
承仪皇后傅怡娴,卒于文帝四十四年三月,现在是四十一年九月……
“好,”苏枕温柔一笑,轻柔道,“那么,就劳烦陈姑娘屈居内宅一段日子,替苏某照看一下舍妹了。”
舍妹?庄秉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苏枕指的是谁。
据庄秉所知,苏氏是从苏老爷子苏茼在江南织造的任上开始正式发的家,苏茼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苏老爷子半隐退之后,扶持着大房执掌了门户,二三四房紧贴着大房的指缝里剩下来的喝汤。可惜长房兴盛近十年后,却突然走起了背字运:先是长房的嫡长女苏泞外出遭辱,未婚先孕,留下一个孩子后,直接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三年后,大房老爷在巡盐御史的任上突然暴毙,又一年,大房嫡长子在外求学遇难,大夫人中年接连丧女、丧夫、丧子,一下子挨不住打击,儿子头七未过,也一下子撒手去了。
大房就此,血脉伶仃:第三代男丁尽去,而第四代除了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之外,再无其他。——就连大少奶奶拼死拼活、耗尽一条性命难产生下来的遗腹子,都是个女娃娃。
大房至此,气数已尽,苏老爷子无奈,召了四房出来,与二房共同打理苏家在江南一带的各项产业,四房老爷能干,二房老爷却能生——接连两个儿子高中之后,随着二房子嗣的相继入仕,由苏老爷子做主,苏家的资源又无限地向二房倾斜了过去。
苏家纠缠几代人的内耗内斗,说白了,也就是大房、二房之争。二房,争得是大房遗留下的人脉红利,大房,求的却是当年几场无妄之灾的真相与公道。
而苏枕,就是大房嫡长女留下来的那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就单单为出身这一遭,当年在洛阳城时,苏枕吃过多大的苦头,庄秉瞧过一回,也算是毕生难忘了。
想到这里,庄秉突然就想明白苏枕所谓的“舍妹”是谁了——苏家长房嫡长子的遗腹女,长房第四代仅剩的那个名正言顺的独苗苗,早逝早亡的苏家八小姐,苏玺。
想到同样是年少早逝的左釉……庄秉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叹息道:自己这是走了什么运道,怎么就是与这些早亡早夭的牵扯不清楚了呢。
这要插手的话,碍着了洛阳的局势怎么说?这要是真看着不插手……日后送走了哪个,自己心里,又能好受到哪里去呢?
庄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一想到苏玺最后那早死的结局,心里就下意识地抵触了起来,消极抵抗道:“八姑娘是长房的金枝玉叶,千金小姐,进进出出,自有仆妇丫鬟前呼后拥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又何必非要让我过去呢?”
苏枕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庄秉会这么说。——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双方达成共识,他应了庄秉的条件,庄秉又答应了为他做事,这便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了。
至于具体要庄秉去做什么,苏枕自忖,自己也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哪里又会想到庄秉就在这里突然变脸了呢?
不过庄秉既然问了,苏枕本着“礼贤下士”的原则,耐着性子温柔含蓄地暗示道:“舍妹身边仆妇虽多,如陈姑娘这般身手的……却是难得了。”
大房之前的惨案还历历在目,这十余年来,苏枕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搭上累世清名,更有“直言敢谏”、“读书人的咽喉”、“天下无不可说”之称的塘栖左家,在这将要与二房彻底撕破脸的最终关头,苏枕旁的什么也不怕,就怕二房再动歪心思,赢不过就掀棋盘,直接对苏玺动手。
原来如此……庄秉沉沉地笑了一下,讥诮地抬起眼,讽刺道:“原来我猜的还是迟了……早在里正那里遇着的时候,苏公子就已经没打算放过在下了呢。”
“如果我说,我其时是怕陈姑娘出事,”苏枕沉默片刻,还是觉得这个实在太冤枉自己了,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道,“特意暗中护送了陈姑娘一程,姑娘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