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31、第三十章

　　东西收拾好了，书信也写好了，琉璃明天就要出发去云城。晚上刘瑄把琉璃拉到自己房里。刘瑄这几日一直为她的身份苦恼，决定要向琉璃问个明白。
　　"姐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琉璃眨着湛蓝的大眼睛问刘瑄。刘瑄拉着琉璃在桌前坐下，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看着她。
　　问还是不问？
　　"姐姐？"琉璃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要犹豫。刘瑄吸了一口气，轻轻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琉璃没料到刘瑄会如此突然的向自己抛出这个问题，身子微微一震，脸渐渐变白了。
　　"姐姐你在说什么？"琉璃深呼吸了几下，才反问刘瑄。
　　"你会法术。"刘瑄看着琉璃，慢慢说，"你给风吟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熟练，你知道如何治疗重伤的人，你还知道不少草药和药方，你分明是精通医术。而你告诉我你只有十六岁，出身贫寒，被家人卖了还债。但是你看起来却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刘瑄恳切的道，"既然我们以姐妹相称，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琉璃苦笑了一下，把头偏到了一边。
　　"这些话姐姐想问了好些天吧？委屈姐姐这些天来在我面前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了。"琉璃没有看刘瑄，"姐姐不信我，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刘瑄摇头，"我若是不相信你，我为什么还要同意你代替我去云城探亲？"
　　"那你又问我做什么？"琉璃看着刘瑄的眼睛。头一次，刘瑄发现那双眼睛竟然看不到底。
　　"我很好奇。"刘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
　　"好奇不过是姐姐你的借口。"琉璃打断刘瑄的辩解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你来说身上有很多疑点，所以你不信任我，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刘瑄的脸红了起来。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琉璃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二个好朋友。两人每日都在一起，名分上是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在云城的时候绛珠也和刘瑄很要好，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绛珠总是把自己看得比刘瑄底一等。如果不是风吟的到来，刘瑄不知道自己要过多久才能发现琉璃会法术、精通医术。若是自己亲近的人对自己有所保留，任谁都会起疑心的吧？刘瑄这样想着，心里却还是很愧疚。
　　"姐姐你不信我。"琉璃苦涩的说，慢慢坐了下来，"我没有告诉你这些，所以你不信我，那也不奇怪。"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刘瑄问，"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就不会犹豫这么久才来问你。我是想相信你的，所以我才想知道。"
　　"那么姐姐你有秘密么？"琉璃反问。
　　刘瑄怔了一下，没料到琉璃会这样问。斟酌了一下，刘瑄回答："有。"
　　"你告诉了我么？"琉璃又问。
　　"没有。"刘瑄低下了头，"我的秘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但是你如果想知道。"刘瑄抬起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琉璃怔怔的看了刘瑄一会，静静的叹了口气："我没有告诉姐姐，是因为我害怕。"
　　"害怕？"刘瑄瞪大眼睛望着琉璃，"怕什么？"
　　"怕被背叛，被抛弃，被排斥，被视为怪物。"琉璃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琉璃，你……"刘瑄惊讶的看着琉璃，不知如何开口。
　　"我不是人。"琉璃轻轻地说，"我是从晶石中化生而出的精魅，借了极好的机缘才化成人形。"
　　琉璃竟然是……非人？！刘瑄实在没想到这里。她本以为琉璃是什么门派的什么人，始终想不出琉璃潜伏在自己身边的理由。没想到琉璃竟然根本就和自己不是一个族类。难怪琉璃要在自己面前隐藏起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瑄喃喃的念着这八个字。这八个字，足以构成任何人对琉璃的猜忌。
　　"没错，就是这八个字。"琉璃摇摇头，刘瑄赶紧闭上了嘴，"因为这八个字，把我从一个婴儿的状态养大、教我医术的师父不愿意要我，把我从师门赶了出来；因为这八个字，被我所救的妇人想要杀我，没有得手后又把我买做了奴隶。我其实很想成为人，我以为我有了人的外形就和人一样，结果却是人们对我的疏远。曾经有濒死的同族告诉我不要接近人，不要告诉别人你是精魅，我没有听从。自从被那个妇人卖掉以后我就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我已经不相信会有人能够再接纳我。"琉璃看着刘瑄的眼睛，"但是我多少还是能感应出人心的善恶，所以我心底还是抱有一丝期望，想再相信一次。"
　　刘瑄静静的听着，因为这八个字，琉璃开始害怕了。她真的很想成为人么？
　　"被你买下来我是没有想到的。"琉璃说，"其实你第一次来我就注意到了，很好奇会有女孩子来奴市，便多看了你几眼。但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把我买了下来，还没有嫌弃我是个奴隶，待我如同姐妹。但是我很怕我告诉你后我会遭到遗弃和排斥，因为把我养大师父都把我抛弃了……"
　　琉璃说不下去了。刘瑄的心里满是同情与怜悯，还有对琉璃的愧疚。琉璃真的很想成为人，想要被人认同。
　　"我是相信你的，琉璃。"刘瑄站起来伸手扶住了琉璃的肩膀，"我相信你是真的想成为人。你虽然是精魅，但是你并不想害人，不是吗？"琉璃扭头看看刘瑄，点了点头，"是我不好，我不该问这些。"
　　"你是说，你相信我？"琉璃瞪大了眼睛盯着刘瑄。
　　刘瑄点点头："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人们怕你是因为担心自己受伤害，但是你只是想和人一样活在这世界上，没有害人之心，所以我信你。再说，信任是相互的事，你若是不信任我，又怎会告诉我你的秘密？所以我信你。"
　　琉璃感激的看着刘瑄，抓住了刘瑄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姐姐……"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多少岁了吧？"刘瑄问。
　　琉璃摇摇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想要自己看上去想多少岁便是多少岁，我已经叫你姐姐叫习惯了，不想改口了。"
　　两人都笑了笑了，刘瑄道："快去洗洗睡吧，明天要赶路呢。"
　　琉璃点点头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刘瑄道："除了我给姐姐你写的那些方子和疗伤的法子，我再教姐姐你几招幻术，要是那些家伙再来盘查，姐姐就用幻术对付他们，虽不见得很有效，但要蒙混过关就够了。"
　　"哦？"刘瑄来了兴致，"怎么做？"
　　"像这样……"琉璃开始给刘瑄演示起来。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瑄已经上手了。原来法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学嘛。
　　整整一晚刘瑄都在想着和琉璃的对话。其实自己还是对她不太放心吧，刘瑄想，但是自己已经下了赌注，不能够再怀疑琉璃。既然选择了相信，那就相信到底吧，若是遭到背叛，那也只有怪自己识人之术太差。但是琉璃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她是真的想要得到自己的信任……刘瑄强迫自己收起心思时，天边已经发亮了。
　　送走了琉璃，刘瑄到地窖里给风吟换药。风吟现在恢复的很快，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断掉的肋骨琉璃接的很好，只要好好静养，终究还是能好的。刘瑄端着早饭和药碗走进地窖，看到风吟已经醒了，把托盘放在桌上，拿了不远处架子上的水盆和帕子给风吟洗脸。
　　"琉璃走了？"风吟忙接过刘瑄沾湿的帕子问。琉璃要替刘瑄回云城看看风吟是知道的，琉璃向他嘱咐了一堆不许欺负刘瑄的注意事项，风吟都快背下来了。
　　"嗯。"刘瑄应了一声。
　　"这小丫头可走了。"风吟夸张的呼了一口气，"我都快被她唠叨死了。"
　　"是么？"前一天琉璃支走刘瑄跟风吟咕咕叨叨的说了一堆东西，但是不告诉刘瑄她说了些什么，"她说什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风吟把帕子扔回水盆里，"瑄儿，你要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刘瑄不解。
　　"琉璃是精魅，虽说她对你是忠心耿耿。"风吟说，"但若是伤害到她的族类，难保不会和你起冲突。"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刘瑄诧异的问。难道昨天晚上的谈话风吟听到了？
　　"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风吟回答，"虽然她隐藏的很好，但是她修习法术，所有修习法术的人都会有和任何人都不同的气，凭这种气可以分辨出很多东西。"
　　"原来如此。"刘瑄恍然大悟，忽然想起沧雪峻似乎也说过关于"气"的事。
　　"你信任她？"风吟看着刘瑄无动于衷，有点奇怪。
　　"不知道。"刘瑄诚实的回答，"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要相信琉璃，所以我就不会因为她是精魅而排斥她。你的好意我明白，我自己会有分寸的。"刘瑄说着端过来早饭，"好好吃吧，今天琉璃不在，换药什么的就由我代劳了。"
　　"好好。"风吟笑了，端过刘瑄递来的粥，"辛苦姑娘了。"
　　"风吟。"刘瑄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次我托你帮我打听有没有回家的法子，可有消息？"
　　"我在路过景国和夏国的时候打问过。"风吟回答，"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倒是知道如何打开通往幽冥的通道，但是要想去别的地方，却是办不到的。"
　　这么说还是回不去么？刘瑄叹了口气，心情很是郁郁。
　　"总会找到会去的办法的。"风吟对刘瑄笑笑，"你一定可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嗯。"刘瑄知道这是风吟在安慰自己，勉强给风吟回了一个笑容，"谢谢你帮我打听。"
　　风吟摇了摇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若是有送你回去法子，我一定帮你。"

　　琉璃不在的日子有些无聊，刘瑄几乎整天都呆在地窖里，听风吟给自己讲追风人的故事。风吟自己去过不少地方，认识的追风人不少，听到的故事自然很多。那些故事或凄婉缠绵，或惊心动魄，每次都让刘瑄听得入了神。恰巧看护院子的石氏夫妇的外甥女来投奔两人，刘瑄便收下了这个小女孩陪自己一起照顾风吟。每天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眼巴巴的听风吟讲故事，无聊也就被打发到了九霄云外。风吟因为还不能下床走动，经常有些焦躁，还跟刘瑄要酒喝。刘瑄觉得不能给他酒喝，一直没有同意。风吟看到刘瑄坚决不给，也就作罢了。有时刘瑄练习琉璃教给自己的幻术，风也还会在边上稍微指点一下。刘瑄便趁机跟风吟也学了一些风系的法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琉璃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云城那边也没有任何来信。刘瑄觉得奇怪，琉璃说过一到云城便会给自己送信，但是一直没有消息。也许是自己心急了，刘瑄安慰着自己。
　　这一日，刘瑄上街去买东西，无意间在街上看到了一个蜀云堂的人。刘瑄心里一惊，难道他们还没走么？蜀云堂的人再也没有到刘瑄这里来过，而刘瑄又一直躲在家里没出来，还以为这帮瘟神早走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刘瑄匆匆买了东西回去，一边走一边想着不要让他们发现，没注意到自己走的太急竟然弄掉了东西。
　　"沧雪凝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瑄身子一僵，心中暗叫不好，却也没法子，只得慢慢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跟声音的主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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