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24、第二十三章

　　刘瑄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地道。
　　这条地道很奇怪，不时会出现拐弯处，不过倒是没有岔道，有的地方还被堵住了，非得钻过去。走了那么久也看不出这个地道到底有多长，刘瑄觉得天早都亮了，风吟似乎也渐渐不耐烦起来。就在刘瑄觉得自己的余生可能要在地道里度过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莹莹微光。
　　“是什么？”刘瑄把身子向前探去，发现那光竟是从地面上发出的。
　　这是一间很小的洞穴，只比地道大一点点，但是洞穴壁上的晶石数量却是地道里的数倍，星星点点的嵌在树根和泥土中，被地上的微光映射的闪闪发亮。地上却是一整块巨大的半透明晶石铺满了整个洞穴，表面十分平整，就像是被打磨过一样。地面的光是白色的，同时又映上了壁上晶石的光点，整个地面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好漂亮！”刘瑄惊叹道。就为看到这样的景观，走这么长的路也值了。
　　风吟松开刘瑄的手，蹲下去摸了摸地面的那块晶石。他的手一碰到地面，晶石表面突然起来变化。一条细细的绿色光带迅速的从他的手触碰到的地方窜出来，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晶石下面流动扩散起来，顷刻间细密的绿色线网就布满了整个地面。
　　“怎么了？”刘瑄注意到风吟的举动，从陶醉中回过神来，惊讶的望着地面上不断流动的光带。
　　随着光带的流动，整个洞穴里的空气也起了变化。有微风轻轻向刘瑄拂过来。刘瑄没有退开，觉得那风似乎是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过一般顺着地道向深处去了，刘瑄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是个法阵，是风术士布下的。”风吟又在别的地方摸了摸，“好精密的法阵！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法阵！”
　　风吟看上去很兴奋，仔细的观察着光带的流动。看样子风吟很喜欢法术啊。刘瑄看了一会，觉得绿光眼花缭乱的什么也看不明白，于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风吟观察了一光带的流动，又抬头看了看洞穴壁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晶石碎块，思索起来。良久，风吟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风吟，这个法阵有什么作用？”刘瑄问。
　　“这个法阵是保护逆天石的。”风吟回答，刘瑄看到他的眉头皱的很紧。
　　“逆天石？”刘瑄瞪大了眼睛，“在这个法阵下面？”
　　“不错。”风吟回答，眼睛仍然紧盯着地面。那光带已经不动了，在房间的正中间停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光点闪烁着。
　　“我明白了！”风吟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拿出那把锈迹斑斑的破疾剑，又从袋子里摸出一根紫玉雕成的细长笛子，拿着两样东西踏入了洞穴。墙壁上的晶石突然间光芒大盛，一时间变得灿烂耀眼，刘瑄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风吟似乎是没注意到壁上的晶石，他左手持笛，右手持剑，走到了晶石上标记着光点的位置。他把两样东西放在地上，然后后退了一步，蹲了下来，开始在地上画起什么来。因为是背对着刘瑄，刘瑄看不到风吟在画什么。
　　“你在做什么？”刘瑄问。
　　“呆在那里别动，也不要出声。”风吟说。刘瑄心里虽然好奇，但还是听从了风吟的吩咐。
　　那紫玉笛和破疾剑突然间动了起来，缓缓向上浮起来。风吟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着两件神器开始发出越来越强的光芒，慢慢站了起来。
　　两件神器悬浮到与胸同高的地方就不动了，接着刘瑄看到了一个光点从地面下面很深的地方慢慢浮上来。
　　“那就是……”刘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浮上来的黑点。黑点渐渐从晶石里面浮了出来，悬在了和另外两件神器一样高的地方。刘瑄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逆天石长什么样子，心里暗暗埋怨风吟，这人干吗要站在正中间不让我看看这个引发血案的石头长什么样子啊！刘瑄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轻手轻脚地向风吟身边走去。
　　似乎只要逆天石浮上来法阵就不会发动，刘瑄走过去的时候没有一点阻碍，只是地面很滑，刘瑄不得不小心的走。
　　这就是逆天石？刘瑄瞪大了眼睛看这个拳头大小的墨绿色石块。它看上去毫不起眼，也不漂亮，若是把它丢在路旁刘瑄都不会去多看一眼。这就是引发了八大门派与追风人的战争的逆天石？它看上去毫无任何与它的名字相衬的力量。
　　风吟慢慢的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块石头，刘瑄看到他的手在抖。风吟握住了那块石头，突然有巨大的力量从那块石头里喷涌而出，刘瑄看到那石头发出了耀眼的金光，海潮一般的巨大力量喷涌而来，让刘瑄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完全撕碎了。
　　天啊，我又要晕过去了，刘瑄想，原来人不可貌相这话用在石头上一样有效。

　　刘瑄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已经到了地面上边。朱妍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醒了，朱妍欣喜的大叫了起来。
　　“她醒了，她醒了！”
　　众人听到朱妍的喊声都聚集过来，刘瑄看到了德叔、云渺、青麈、赫丽尔和方旬的脸，却没看到风吟。
　　“我睡了多久？”刘瑄问，觉得浑身跟散架了似的，没有一处不疼的。
　　“不到一个时辰，风吟抱着一动不动的你过来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你没事就好，要不我怎么跟你三哥交代啊！”朱妍语无伦次的抓着刘瑄的手说。
　　“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嘛。”刘瑄对着朱妍一笑，问：“怎么没看见风吟？”
　　“在那边跟风语凝说话，他们好像跟有血缘关系。风语凝说风吟长得很像苏信。”赫丽尔说。
　　刘瑄想起来那个风语凝的眼睛也是同样翠绿的颜色。
　　“醒了么？”风吟的脸出现在刘瑄的视线里。他的伤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依旧是翠绿色的眼睛和略带风霜的脸，唯一不同的是……
　　“风吟，你的头发怎么了？”刘瑄惊讶的看着风吟原本黑色的长发变成了银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拂动。
　　“我也不知道。”风吟拉过几根发丝看了看，“大概是被逆天石改变的吧。”
　　逆天石还有这功能？刘瑄想起来那块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石头，看了看边上一脸严肃的青麈。
　　“你们还打么？”刘瑄问。
　　“打过了。”青麈似乎不太高兴。
　　“结果呢？”刘瑄追问。
　　青麈的脸微微红了一下，瞟了一眼风吟，偏过头冷冷的道：“借助神器的不能算数。”
　　众人都笑了起来，朱妍小声对刘瑄说：“风吟有神器助阵，青麈打不过他。”
　　“不用神器你也打不过我。”风吟对青麈笑道，“要不再来比划比划？”
　　“恭敬不如从命。若是你输了，就把逆天石留下。”青麈说。
　　“可以，但倘若你输了呢？”风吟问。
　　“我和我的师妹立刻离开此地回去说服师父不再找追风人的麻烦。”青麈回答。
　　“啧啧，不划算啊。”风吟瞥了一眼紧张的刘瑄，摇头道，“这点筹码可比不上逆天石，我不跟你比。”
　　“就是就是，再别打了！”刘瑄赶紧喊道。
　　青麈看了刘瑄一眼，脸黑了一份：“云渺，我们走。各位，后会有期。”
　　“两位姐姐，我以后去云城看你们。”云渺抱了抱刘瑄和朱妍，跟着青麈走了。
　　“我们也该走了。”风吟对赫丽尔和方旬说，又向刘瑄和朱妍道，“我们送你们出去。”
　　朱妍扶着刘瑄站起来，刘瑄凑到风吟身边，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
　　“怎么啦？”风吟问。朱妍摇摇头，对刘瑄这种无礼的态度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怎么觉得你除了头发的颜色，再没有什么变化呢？”刘瑄说，“怎么再没变化呢？”
　　风吟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刘姑娘说笑了！说起来我也觉得没多大变化。”
　　“拿到神器就好。”方旬说，“快晌午了，我们出发吧。”

　　“风吟，那个风语凝是你什么人啊？”在传说之城之外的雨林里，刘瑄问风吟，“我看到她的眼睛和你的一样。”
　　“她和我是有血缘关系的。”风吟回答，“不过我对我的母亲没有印象，也没见过父亲的面。”
　　“那她至少是你的曾祖母一辈的人吧？”刘瑄数了数，“一百多年前的人啊……”
　　“有可能。”风吟回答说，脸色少有的凝重。
　　“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朱妍悄悄问刘瑄。
　　“呃，不知道。”刘瑄摇摇头，望向风吟。虽说是白发的他一时间让人有些看不习惯，不过刘瑄不得不说，这头银发配上他的绿眸，还真是赏心悦目。
　　夜里露营的时候，刘瑄突然间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在这林子里老睡不熟，看样子自己跟森林气场不和，若是隐居的时候一定要选树少的地方。刘瑄从毯里上爬出来想喝点水，突然间看到靠在树干上的风吟正在抚摸着一柄淡青色剑身的古朴长剑，神情非常庄重宁静。火光把他银白的长发和眼眸印在剑身上，同时映出他脸上的淡淡哀伤。
　　刘瑄不由得呆了几秒。他怎么了？这个常常笑着的追风人，脸上也会有这样暧昧不明的表情？
　　他是在怀念自己的朋友，还是在想念某个逝去的女子？刘瑄觉得他的表情就像在诉说一个悲伤的故事。刘瑄犹豫了一下，把已经拿到手中的水袋轻轻放了回去。这样的风吟，平日里是看不到的。
　　“睡不着么？”风吟发现了偷看自己的刘瑄，淡淡的问。
　　“有点。”刘瑄有点心虚地转移话题，“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这不就是破疾剑么。”风吟把剑亮给她看，“你见过的。”
　　“唉？那把破破烂烂的剑？”刘瑄瞪大了眼睛，“这个也跟着你一起进化了？”
　　“进化？”风吟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难道你的头发也本来就是银白的？”刘瑄反问。
　　“那倒不是。”风吟想了想，“我还真搞不懂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看。”刘瑄说，“银白的头发很配你的眼睛，变帅了呢。”
　　“变帅了？”
　　“就是变好看了。”
　　风吟惊讶的看着琉轩，然后微微一笑。
　　刘瑄注意到，他的笑容和平时不大一样。
　　风吟把剑横在腿上，轻轻叩了几下剑身，破疾剑居然发出了清越的曲调声。风吟摸出逆天石，刘瑄看到那石头又变成了毫不起眼的模样。风吟左手持逆天石轻叩剑身，右手扶剑，居然敲出了一首十分悲戚的曲子。刘瑄静静的听着，心中泛起了一种酸楚的感觉，想起了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
　　“这是在纪念死者么？”曲罢，刘瑄小声问。
　　“为了风神的三件宝物，在我眼前死去的追风人至少有八个，而我没有看见的，又不知道有多少。”风吟没有抬头，轻抚着破疾剑的剑身，“现在三件风神的宝物都在我身上，不管我是不是风神，八大门派都不会放过我。青麈一定会告诉他们这里的事，届时，要追杀我的人就会有很多，这样很多追风人就可以免遭那些名门正派的屠戮了。”
　　“你是为了追风人才去找这三件神器的？”刘瑄瞪大了眼睛。
　　“我的运气一向不差，拿到破疾剑后我就觉得我应该找到另外两件宝物。”风吟看了刘瑄一眼，“然后紫玉笛出现了，被我从一个古董贩子手里买过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打定主意要找到逆天石，因为单是破疾剑，就让十几个追风人送掉了性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那你呢？”刘瑄慢慢的爬起来，“你会被人追杀，这无所谓么？”
　　“如果我是风神，那么这便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风神，我也要为他分担忧难。有了这些我就有击退他们的能力，那么他们都来杀我也无妨。你希望他们不要来抢夺逆天石，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上一代风神就是死在他们手中的。”
　　“你怎么知道的？”刘瑄惊讶的问。
　　“那个保护逆天石的法阵，实际上还有别的作用。”风吟说，“法阵是一个使用风系法术的高手设下的，他把他的记忆也保存在了法阵里。你晕过去了没有看到，我却看到了。风语凝的故事是真的，当时传说之城要从天空中坠落的时候风神已经死了，那个追风人受风神的托付要去寻找下一任风神，并把逆天石交给他。没想到银林出了这样的事，追风人想用逆天石的力量把银林托住，却失算了。他不是风神，不能够使用逆天石的力量，于是他把逆天石藏在了神木下面。”
　　“后来呢？”刘瑄被风吟讲的故事勾起了兴趣。
　　“他死在了地道里，那个洞穴其实还有一个通道，他被埋在了那里。”
　　“你见到了？”
　　风吟点点头：“只见到了他的骸骨。”
　　刘瑄没有想到那个追风人真的死在了神木的下面。
　　“那风语凝呢？她还钉在神木上？”刘瑄问。
　　“我提出要放她下来，她拒绝了。她说她要继续赎罪。”风吟停顿了一下，“其实她能活着，全靠神木和城市下面的逆天石。逆天石可以影响周围的人或者事物，只怕我们一离开，她活不过今晚。”
　　刘瑄愕然的望着风吟，风吟早把目光转回到了破疾剑身上。刘瑄坐起来抱着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怔怔的看着他发愣。风吟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刘瑄现在可以肯定他就是这一任的风神了，只是他本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所有的追风人，这样的人，在自己来的那个世界里，是极为少见的。看了一会儿，刘瑄又把目光转到跳跃的火苗上，想起来自己对所有人说过的身世。都是假话，全都是假话，三哥朱妍他们以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却对他们说谎。虽然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刘瑄此时突然产生了想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想法。
　　想有人知道自己的事，哪怕是一个人都好。风吟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吧？
　　“其实，我记得我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刘瑄轻轻的说，“以前告诉你我不记得我的家乡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风吟看着刘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意思？”
　　“我来自另一个时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在云城的大街上了。我找了整整一天回去的方法，都没有用。我才发现我以前的家人朋友有多么好，我有多么想念他们……后来我进了沧府，沧家的小姐跟我长的一模一样。虽然沧家把我收为义女，但是我还是觉得那里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暂时居住的地方……我遇到青麈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跟我最好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不是他……”
　　刘瑄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秘密。不知道风吟能从自己没有逻辑的诉说里听明白什么，刘瑄只是很想把自己积压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也不要求他能理解。脸上突然有些凉，刘瑄一怔，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居然流泪了。
　　风吟用他那双很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刘瑄，默默地听她说完，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你很想回去吧？”
　　“嗯。”刘瑄回答。想回去，每天都在想，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会帮你留意的。”风吟说，“不过我不能保证我能打听到多少东西。”
　　“你相信我？”刘瑄抬头惊讶的看着风吟。她没有把这些东西告诉别人就是怕别人不相信自己。是啊，谁会相信她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呢？
　　“我相信你。”风吟对刘瑄郑重的点点头，表情柔和，“不早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刘瑄不好意思的用衣袖擦干面颊，小声道：“晚安，风吟。还有，谢谢你。”
　　风吟一笑：“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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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居然写长了，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