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话 逆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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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物志 09 第九话 逆柱
入夜前点亮的七盏行灯只剩下唯一一盏仍在向外投射微弱的光芒。藤原兄弟中较为年长的那位伸出手抓住浮在暗空中的什么，猛地往下一扯。
将帐内外隔开的、透明化的结界如同薄纱，静静地躺在幸雄手边。
“啊，已经是黎明之刻了呢。”他将视线投向廊外，然后转回头对着右方说道：“是时候让你回去了。”
看着露出悠然笑容的堂兄，藤原家未来当主皱紧了眉头。见到这样的右方，幸雄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加明显了。他抬高声音唤着侍从的名字，清盛几乎是立刻出现在了主人的身边。
“右方少爷，我们出发吧。”这么说着，清盛让下仆搬了遮雨板过来，将右方放在上面抬了出去。
若是要离开府邸，一般都是从正门而出的。清盛却反其道而行之，带着人下了回廊。夏末的竹林浮动着清晨特有的凉爽气息，枝叶时不时因游鸟的触动而晃动，发出本会在行走间踏叶而生的沙沙声。
一行沿着边缘往东北角走着，按理说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便会因为阻隔不得不折返。但前方不但没有护墙，也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在东方渐显出红晕的影子。他们身处的小路仍是一片昏暗，若不是领头的清盛打着灯笼的话，伸出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吧。
基于被带着走过好几次，右方心知只要自己睡上一觉，再度睁开双眼时便能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对因为那座会吃人的府邸而总是被弄得精疲力尽的他而言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之前也都是半路便失去意识了的，但今次如论如何也做不到——只要合上眼帘，昨夜发生的一幕幕便会浮现在脑海之中。尤其是七人最后的面容，充满着不祥的气息，怎么也挥之不去。
所谓的百鬼灯，是会将人拖入地狱的危险游戏。只怕从一开始幸雄便不打算放过那些人的吧？
这么想着，右方从喉间挤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位阴阳师来访之后不久，幸雄便仿佛换了个性子，突然说要做些游戏。每次聚起来处不明的数人，将他们献祭给蓄养着的鬼、怪，才是那些游戏的真面目。而平日虚弱到好似随时会消失在日光中的幸雄，到了那时便如回光返照般精神起来。仔细想想，只怕那些人类失去的生命之火是被重新填入他的体内了吧？
某日意识到事实真相之后，便着手挑选参与者的右方，在各种意义上早已让双手沾染了污垢。原本想着就当做是出仕前的锻炼，而去搜寻由于权势和利益被掩盖的罪行、将人牲名单交给堂兄的做法，其实是多么天真肤浅啊。
虽然可以以必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而忽视少辅等人，但还是少年的清之君会有什么需要以命相赔的不当行为吗？
不，变得是幸雄。如果不是那以幕帘围成的四角纱帐做出的结界，只怕自己也不能逃脱殒命的结局吧——这样一想，只是失血到四肢麻痹无法动弹的程度，或许是幸雄仍拥有人类之心的证明吧？
过重的忧郁以及血液重新流动造成的不适让右方感觉头痛难忍。就在他尝试着活动手指的时候，从头顶飘来了熟悉的声音。
平维清盛抬高握着竹制灯笼手柄的右手，让那幽暗的橙色光亮远离右方，然后弯下上身贴近他道：“少爷，你现在是醒着的么？”
右方的右手尖微微动了下。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以您现在的体质可不能在这树荫道呆太久啊。”以完全不介意被听见的音量嘀咕着，清盛抬头盯着远处的一点，然后突然点了点头：“请允许清盛暂行告退，立刻便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连着灯笼突然消失了的清盛，几乎在呼吸之间就从另一侧跑了过来。
依旧是刚才消失时的打扮，手中也是米色和纸糊就、正面写着“萤”字的灯笼，但总觉得有种与刚才不同的冰冷感。
右方努力转动视线，这才看见侍从身后还有个黑色的影子。
那是在高颈肌襦袢衫外罩了对襟短袖水干，用于须比缠在腰上，踏着如同大夫们所穿的那种高底方头下驮的男性。像被无月之夜侵染而出的乌发扎在脑后，长度还未过颈。因为那即使勉强赞美也绝对称不上不错的绑法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额发下是同色的双瞳，挑高的鼻梁以及看去只会让人想到“无情”二字的淡薄嘴唇。
“要回去吗？”幽明将与视线同样无机质的声音投向躺在木板上的藤原氏。因为仍无法动弹的缘故，右方极尽全力也只得以眼神代替苦笑来回答他。确实接到的幽明抓住人类的手臂猛地一拽。
由于叠加上穿过异物的不适感进而感到更加不适的右方遏制住昏眩而睁开眼时，展现在面前的是在引入的水流上搭起木桥、看似凌乱地种下的植物、作为隔开府邸与外道并远远延伸至彼方的围墙——总而言之，是瞬间便能认出所在何处的浓郁官家风格。
虽说是黎明时分，突然出现的话不是会引起骚乱吗？
在尚未清醒的脑子习惯性地开始思索之后，总算有余力打量身周的右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所在。十八坪左右的通间东南两面的拉门被撤掉，外围的墙壁也几乎没有，植物的枝条、缠绕其上的蔓藤以及灌木构成了天然的屏障。没有挡住向外的视野，却能抵御住路人好奇的视线，让他们有心也无法窥探内侧的事物。
到底是看似杂乱，实际却另有内涵呢，还是只是单纯的巧合？幸雄不止一次笑着谈起这个话题，但没有人能找出答案。
“哟，天邪鬼，到这边来。”从两人身后传来某人低厚的声音。
如房子的布局般充满谜题的屋主属于阴阳大家贺茂氏的分支，但光看外表根本猜不到他也有着贵族的血统。
今日也是将狩衣穿得如同摔到山野杂丛间般，看上去就是睡相不佳的男人正侧躺在廊上，右手枕着头部背对着他们摇晃着酒壶：“喏，还有半壶酒，要喝就快点过来吧。”
幽明将手里的带过去，让他靠到男人身旁的廊柱上。
“确实交付与你了。”这么说着转过身，天邪鬼抬头望向东方。天边红霞大半褪去，朝阳破开浮云向上攀登着。
属于鬼怪的夏夜已至结束，时间的圆轴正将人类的时间推往舞台之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话 逆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