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灵记》也木

7、第 7 章

　　烟雾沉厚，阴气缭绕，废墟内没有一丝人气。人的毛发和野兽的皮骨凌乱散落一路，巨大的槐树像被掏了心，佝偻地立在不断聚集着妖气和阴气的葱茂密林中。

　　这里曾经是人烟鼎盛的繁华之都，人类的邦域。

　　鬼魂着了疯痴了魔地游荡，飞创进一片废墟之中。一个青色斑斑的石墓跌落着凝聚欲坠的水滴，墓地下的尸体开始疯狂躁动，骨头、关节、孔洞，错位，扭乱。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

　　墓穴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仿佛不甘，仿佛绝望，撕心裂肺地叫着，五百年了……

　　再过一年，就是肉身彻底诞灭的时刻。但是，让他久久徘徊不去割舍不断的思念，如此刻骨地疼痛、刺痛着这个尚存的残魂……

　　“爱”，那缕心绪纠缠着不死的魂。

　　五百年前，鼎都是强大的胤国的国都。国王最宠的第十二个儿子胤玉，爱上了一条蛇化成的君彦。君彦，别字纹，是胤国水艺大师，能操控水之精魂，演绎出世上从未见过的水之飘舞，美妙绝伦。她，身旁仅有一个仆人（传说中的蛇扭叔），专门搜取胤国的信果。信果，是一种普通的果实，但是对于蛇来说，却是增强内力、提高妖法的丹果。

　　因而，十二王子收集各种信果奉献给君彦，并在每个逢七开局信果宴，专宠于她。

　　当时，曾广为流传，十二王子痴迷于一个艺伎，七日一宴，为搏她一笑！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十二王子变得半疯半傻，痴痴笑笑。竟偷练了世上最绝的禁翳书，一夜荼毒了鼎都几十万人口，繁华的国都就这样瞬间灰飞毁灭。

　　残存的几百个人埋葬了国王和王妃，便从此消失不见。

　　他们发现，十二王子死在了自己的寝宫内，心脏被掏空，便同样埋了。

　　那些没有字的墓碑阴气不断散逸，镌刻着对王国的怀念，或者对凶手的愤恨。巨大的水池，漂浮着早已迷乱焚灭的头颅血液，池水安静得没有一丝波纹。每逢十五月圆之时，池底便会显出无数冤魂沉积的凝集----一颗散发着寒气的翳珠，一颗让灵魂扭曲的复仇之珠。

　　鬼魂哀嚎着，那团暗青的雾冲击痉挛，仿佛失去了控制。

　　月光透过云縫倾泻下来，鬼雾缭绕。

　　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看着水池上不断哀嚎的魂魄，淡白的衣袖，苍白的皮肤，只有那双眼睛闪着明亮甚至狂热的目光。

　　他隐入阴影，苍老的声音似乎穿透这片黑暗！

　　“王子，王子！你总于回来啦……”老人忍不住颤抖。禁翳术封住的灵魂破坏的生灵沟壑，只有施术者可以破解，这个世上也只有天生至聪的十二王子练成了。可惜，十二王子被一条蛇妖蛊惑，堕入万劫不复的情爱里。

　　想到这里，老人忍不住叹息，只希望他们一族一直守候在这里等待的十二王子能复活，重建胤国……

　　老人跪下来，向那团暗青的雾说，“尊贵的十二王子，我代替胤国最后一批族人，向你请安……”鬼魂失了魂地大笑，不理会这个突然出现在池边的“人”。

　　它来这里是做什么？鬼魂也不知道。

　　只是一股莫名其妙的躁动，一股欲冲破囚笼的意志在啃噬它，它的蛇王彦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那个老人激动地说，“我们的王子，今天终于等到了您，我在这里献上让您复活的冥语，完成我终生的使命……”复活？复活？鬼魂的心无限地膨胀起来，它要复活？！

　　“啊～～～～～～～～～～～～～～～～”鬼魂撕扯着形体，疯狂地嘶吼着。

　　一股淡淡的荧光从老人手上升起，冥语化作烟雾融进鬼魂暗青的形体里，越来越重，越来越疼痛的挤压，浓厚成形，越来越密，慢慢的变成实体，慢慢的长出皮肤、毛发、指甲，洁白如玉，乌发飞扬，俊秀的五官映在月光下，亦真亦幻，惟妙惟肖，颠倒众生……

　　“十二王子！！！”池边的老人激动得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们五百年的使命终于完成了。十二王子，从画中般走了出来。

　　“啊-----”胤玉长吐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老人。“彀佐家族的后代？你起来吧。”胤玉没有忘记，胤国的水土守护者彀佐家族。

　　老人忙站起来，花白的胡须已经被血沾染，红得刺眼。

　　胤玉挥了挥手，老人的胡须随风而落，这就是禁翳术的力量！老人忙施礼，“奴家叫彀佐十，谢王子费力。”池边的阴风刮起，月亮正被一股黑雾笼罩。

　　胤玉已经等不及，要占有池底的翳珠。膨胀的复仇之心让他饥渴难耐，膨胀的暴虐之心让他更接近禁翳书的极致，禁身禁魂禁翳，囚禁一切挡挨他的人、妖！

　　他曾经是一个四处飘散四魂落魄的鬼魂，漂泊了五百年，日夜居无定所与一切微不足道卑微的妖怪生活在一起，他的记忆里还清楚地存留着五百年来的风霜，而刺痛的是，霸占他的心灵的爱，已经开始慢慢渗出黑色的毒液，流血不止……而这颗凝聚了无数冤魂的翳珠，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召唤，复仇的誓约，仿佛为他而生……

　　月亮消失了它最后一点光芒。翳珠散发着阴寒的冤气，灼灼的光芒。

　　胤玉动用身上的翳术，一点点抽吸吞入自己的腹内，舔抹了下嘴角笑了。“哈哈哈哈哈～～～～～～～～～蛇王？！彦！你没有想到吧……五百年前的胤玉复活了！复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鼎都正一点点复苏，但没有人气，没有游荡的魂魄，砖瓦垒起，楼阁从残垣碎片中屹立，空空荡荡的街道，空空荡荡的国都……曾经的鼎都不在了……

　　胤玉垂下眼睛，斜蔑着这个空荡的都城，光阴似箭，但是已经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