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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奉城旧事 ...

  •   注:本文主角有历史原型,但背景还是架空

      (一)

      天色已经晚了,轰隆隆的炮声和枪声却没有因为天色暗下而停止。窗外一片通红,火光映天,像是漫天的红霞一般。

      外屋有战报传来,不用听也知道是战败的消息。连日来东北军节节败退,奉城即将失守。东北之大,却已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偌大的奉城如今却只剩下机枪嗒嗒扫射声和炮火轰隆声,这座城想必撑不到明天的天亮了。

      白一荻半卧在炕上,幸亏供暖还没停,否则他或许会在死在敌人枪下之前就死于寒冷的天气。他又为此刻自己还有心思想这些而觉得好笑。一个恍神,指间的雪茄灭了,他又重新燃上,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雾气。整个房间瞬间又被烟雾缭绕,衬着外头的灯火光,竟然有点像身处于仙境似的。

      门倏地被推开了。

       “汉卿,你来了。”白一荻又吸了一口烟,此时还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汉卿还会有谁呢。

      “灼华,”赵恭良刚经过浴血奋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满身鲜血,“奉城守不住了。”

      “我知道,”白一荻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赵恭良,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充满了挫败和颓丧,“汉卿,再陪我跳一支舞吧。”

       “好。”赵恭良楞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在有些残破的军装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将自己充满血渍和灰尘的手蹭干净,才打开了唱片机。

      随着唱片旋转,婉转动听的歌声缓缓传出。

      是周旋的《天涯歌女》。

      白一荻的神思也被歌声扯得悠远。

      (二)

      第一次见到赵恭良时,舞厅里放的也是这首《天涯歌女》。

      那时候,他还是白家四公子,刚刚从美国留洋回来,对家乡奉城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十分了解。刚一回来,大姐就拉着他不停游走于所谓的上流阶层,整夜不是百乐门就是米高梅,在太太小姐间来回周旋,他知道父亲和大姐都急着为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也好稳固家族在党国的地位。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家和几个姐姐闲着无事,打牌九消磨时光,三姐最是古灵精怪的,提议最后输的人要穿上洋装去维也纳与整个舞厅里身家最高的人跳上一曲。

      打牌九他向来是不惧的,便一口应承下来。可谁知道那天晚上三个姐姐合起伙来出老千,故意捉弄他,最后他输得最惨。没办法只好愿赌服输,穿上三姐给的洋装,几个姐姐不嫌事大,还给他画了精致的妆,带上假发,再也无人能认得出这是白四公子,只道是白家的哪位未出阁的小姐。

      临出门前,三姐也揶揄他道,“没想到我们家灼华竟是投错了胎,若是个妹妹,必然艳绝奉城。”

      当晚维也纳人不多,舞池里个个都是有舞伴的,他为难地望着大姐,难道还要他堂堂白家四公子也跟那些舞女似的去和别人抢舞伴不成?

      大姐年纪大些,也知道分寸,刚想带他离去,不知谁在门外喊了一声,

      “少帅来了。”

      (三)

      这位少帅年纪轻轻就已是东北军的统领,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白一荻才回奉城不久,却也听过不少少帅的风流韵事,今天第一回得见,当真是翩翩少年郎,怪不得撩动了许多姑娘的芳心。

      三姐又使坏,在他身后一推,他一个踉跄没站稳,正好跌在少帅身前。少帅一伸手,刚好扶住摇晃欲坠的白四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

      舞厅有些嘈杂,白一荻没听清,赵恭良又凑近他的耳边重复了一声,不知为何,赵恭良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的时候,他的脸竟然红了一下。

       “一荻。”

       “这名字倒是有些特别。”

      “父亲本给我取名春笙,我嫌俗气,便依着洋名‘Edith’的发音,给自己重取了这么个名字。”

      “哟,喝过洋墨水。”赵恭良开始对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另眼相看了。

      “现在不都流行去西洋镀个金么,没什么稀罕的。”

      “我想知道你的小字。“赵恭良搂紧了白四公子的腰,踩着步子避开舞池中旋转过来的另一对。

      “灼华。”白一荻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鬼使神差地把小字说了出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很适合你。”赵恭良想了想,又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以后你叫我汉卿。”

      台上的舞女轻歌慢舞,唱的正是《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爱呀爱呀郎呀,

      咱们俩是一条心。

      这几句歌词不知怎么地,就合着“汉卿”这个名字一起,跑到了白一荻心里。

      (四)

      赵恭良向来风流倜傥,深知美人难寻,当晚便派人去打探这位白一荻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竟从未闻名。谁知道隔了好些天副官才支支吾吾来报,奉城并没有一位叫白一荻的小姐,倒是交通次长白庆华家的四公子刚留洋回来,恰巧就叫白一荻。

      赵恭良楞了一下才缓过来,他这半生在脂粉中浮沉,没想到这次却着了道了,偏偏他还对这位白四公子日思夜想,像是被勾了魂儿似的。没有多想他就做了个决定:即刻上门提亲。

      副官听了赵恭良的话,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且不说白四公子是位男子,就算是女子,以他的身份也是断不可能嫁与他们少帅的。

      少帅府与党国在东北一向都是分庭抗礼,各据一方,他们军阀在那些自诩上流阶层的人眼里与土匪无异,白庆华那个吊书袋的迂腐老头子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活活气死。莫不是,少帅就是想气死白庆华,好让少帅府在东北少一个劲敌?

      副官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他知道少帅虽然风流成性,但多半都是女人倒贴,他还从未如此大张旗鼓地对哪位姑娘展开过追求,想必是动了真情。

      隔天,奉城百货大楼上原本挂着的周旋的《天涯歌女》海报便被撤下了,换上了“白一荻,嫁给我”六个大字。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东北军那一整日都在街头,绕着奉城转了几转,每走几步就喊口号似的高喊一句,“白四公子,嫁给少帅。”

      庚帖,彩礼也依次被送到了白府上。

      白一荻自然是欢喜的,对于年轻有为的少帅,他心悦之。

      (五)

      果不其然,消息传出之后,白老爷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四公子反锁在家中,不许人探视,连平时最说得上话的大姐去劝都没用。

      白一荻气愤不已,他是喝过洋墨水的,自然和他爹想法不同,在他心里一向都认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既然他爱了,那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他都会矢志不移。

      白家众人都没想到,平素看起来斯文俊秀的四公子脾气竟然是最倔的,老爷子不放他出去,他就绝食抗议,连着四天粒米未进。

      最后还是三姐看不下去了,背着老爷子直闯少帅府,指着鼻子把赵恭良骂了一通,骂他负心,拐了别人的心走,还要害了人家的命。

      赵恭良本想着既然白府不同意,他就先缓些日子再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四公子竟是如此刚烈的性子,心里对他更是多了几分敬爱。他也是恣意洒脱的人,怎么能忍心看心上人受苦,决定当晚去白府抢人。

      那天晚上奉城热闹极了。

      东北军整整去了一个团,将白府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白老爷子是文官出身,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全府上下都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被这土匪头子满门灭口。审时度势后,才做出权宜之计,放了赵恭良进去。

      赵恭良直奔白一荻被软禁的房间,一脚踹开落了锁的大门,冲进屋子,径自走向卧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翩翩公子。

      “灼华,我来接你了。”

      “你来了。”四公子淡淡开口,仿佛早就笃定了他会来。

      “你受苦了。”

      “等你,不苦。”白四公子浅笑,笑颜令满街霓虹失色,晃了少帅的神思。

      少帅冲冠一怒为红颜,一时在奉城传为佳话。

      (六)

      在这个皆大欢喜的故事里,唯一不痛快的就是白老爷子了,他认为自己费尽心思却教出了个败类,实在有愧于列祖列宗,当即登报与白一荻断绝父子关系。

      白一荻倒是也不手软,在老爷子登报后的第二天,便也登报宣布自己与少帅情投意合,永结连理。

      白庆华是党国的股肱之臣,与少帅府本来就有一种微妙的关系,虽然不属同一个阵营,却也能够各安一方保持着和谐。偏偏这一次赵恭良上门抢人,彻底惹怒了白老爷子,他认为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当即禀报党国,称赵恭良有起兵谋反之势。

      党国本来就视赵恭良为眼中钉肉中刺,特意派了白老爷子去盯着他的动向,这一状告上去还得了,立刻在党国内部激起千层浪,委员长星夜发布调令,命白庆华亲自带队,务必剿灭赵恭良派系,收回东北。

      那之后,战火硝烟便在东北的大地上弥漫开来。

      从那时起,白一荻见赵恭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想要与赵恭良一同上前线,却每每都被他拒绝,他爱调笑自己,总是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被不长眼的子弹蹭花了,可怎么好。”再不就是说,“你这双纤长的十指天生就是弹琴作画的,打仗这种事我去就行了。”

      白一荻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他。再后来,前线战事吃紧,每次见到赵恭良都是眉头紧锁的样子,他多想能抚平紧皱的眉头,让他再重展笑颜。

      (七)

      一曲终了,白一荻的思绪也从旧事中回到现实。窗外依旧炮火连天,在连绵的征战中,原本车水马龙,歌舞升平的奉城早已空空如也。

      “汉卿,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他趴在赵恭良肩头,低声细语。

      “我亦然。”

      白一荻端上早早斟好的两杯酒,递给赵恭良道,“我们最后再共饮一杯吧。”

      他自然知道这次率队的是对少帅恨之入骨的父亲,一旦抓住少帅必然会极尽羞辱之能事,他怎么忍心看着他深爱的这个男人被人恣意羞辱,所以他要给他体面。

      他早早地与少帅约好,一旦奉城失守,他便与少帅共饮毒酒,生当同衾死同穴。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任何人把他们两分开。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毒发了。果然赵恭良口中吐出鲜血,可自己却分毫未损。

      “怎么回事?”

      赵恭良笑了,就如初次在维也纳见面时那样,仿佛还是少年锦时,春风得意马蹄疾。

      “灼华啊,我怎么舍得你陪我一起死,”他染血的手指抚上白一荻的眉梢鬓角,似是想要将他的长相深深烙进心里,“率队的是你亲爹,只要我死了,他一定会放过你的。”

      “灼华,你性子倔了些,至刚易折,往后若是能圆滑些就好了。”

      “以后我不在了,谁还能护着你呢。”

      “我曾经想,等着乱世结束了,我便卸了这少帅的头衔,陪着你到一处世外桃源隐居,可惜无法实现了。”

      “我是真放心不下你啊……”

      年轻的少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许多不甘心,抚在白一荻脸上的手终于沉沉地垂了下去。

      (八)

      党国16年,白庆华率军剿匪,军阀头领赵恭良于住处服毒自杀,剩余部下2128人全部收编,归党国管辖。

      军阀割据的局势就此落下帷幕。

      ——by:爱吃芒果的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奉城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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