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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谁堪共展鸳鸯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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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乔雁柏命不该绝,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期,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不知何时转醒。苏亦晓和钟皓言定好计划。她在医院照顾乔雁柏,他则和岑暮云一起,帮她处理这起毒品交易案。而在事态没有得到好的发展前,先不要通知双方父母。
没有人还有心情去惦记那顿丰盛的晚餐,她甚至来不及告诉他那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在她肚子里种下的幸福,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这起案子最棘手的问题是,警方已经向法院提起公诉,而警方手中所掌握的证据几乎全部指向岑暮云,在找不到足够证据反驳的情况下,她铁定要判死刑。钟皓言即便是请了圈内最顶尖的曹律师为她进行辩护,整个案子的前景也不容乐观。
而他必须考虑的第二个问题是,如何确保岑暮云在拘留所里的安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刘胜荣的势力网络,更不用说是监狱和拘留所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由于曹律师的努力,官司拖延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他推掉了手头一切工作,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动用一切关系为岑暮云搜集证据,整日整夜地同曹律师一道讨论新案情,几乎把家搬到了律师事务所。
苏亦晓因为要照顾被预言将会成为植物人的乔雁柏,甚至很难兼顾到腹中胎儿,呆在家中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
小夫妻偶尔会通电话,说不了几句话又得挂断。不是这边有了新的头绪,就是那边乔雁柏出现了恶化势态。掐指一算,三个月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他甚至不知道,她的肚子已经微微看得出隆起的形状了。
三个月的奔波劳碌令钟皓言憔悴了不少,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累的。再一次休庭后,钟皓言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曹律师一同回到律师事务所,匆匆打了个招呼,奔出法院。
亦晓每天下午会在家休息一个小时再去医院。这么些个日子不见,他想她想得快要发狂了。为了暮云的案子,他一度陷入手足无措,希望渺茫的绝望境地,几乎夜夜通宵的恶果在他日渐疲倦的身体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多么希望,她可以在他身边,哪怕就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哪怕就是简单的一杯水,他都会觉得身体里会有无穷的精力和信心,会觉得安心而幸福——就算是男人,有时候也需要依赖本该由他全权保护的人。
正要冲出门去,差点和迎面走过来的人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他急切地打个招呼,就要走,却忽然一愣,失声道,“晓晓!”
苏晓晓依旧优雅从容地微笑。近半年没见,苏晓晓还是一样清丽高贵。她剪了短发,简单得不像是做过发型,显得干净爽朗,难怪他第一眼没有认出来。视线不经意间扫到她隆起的肚子,他又是一怔,道:“你竟然已经怀孕了。恭喜了。”——借这句话缓解陡然间高耸的尴尬。
苏晓晓点了点头,笑容淡了一些。
她不说话,他更觉得尴尬,嘴唇抖了抖,勉强露出一抹笑来:“今天……真巧啊,呵。”
苏晓晓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隐约闪动着银亮细碎的光芒。
“对不起。”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什么?”
“不是巧,我问了你的秘书,才找到这里。”
“……有事吗?”钟皓言忽然觉得左眼皮突突地跳。
苏晓晓抬起一只手覆在肚子上,有些难堪,却毫不迟疑地望进他眼睛里去:“我不想回来找你,但是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钟皓言脸色一白,心头涌上一丝愧疚,但是很快,这愧疚被疯涌而上的愤怒消减的无影无踪。
“我不想这么说,这孩子本应由你自己负责。”钟皓言冷冷开口,甚至不太愿意和她对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这一段就像是埋在他身边的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他终日提心吊胆地享受着迷路很久,终于回到家的幸福,背负着愧疚深爱着身边的妻子。这一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完全由她自编自演的艳遇,他才是受害人不是吗!
她说过,只是因为爱他,只是因为不能忍受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一个不爱的男人,那现在又算什么?之前他还觉得愧疚难受,毕竟是他主动招惹的她。但是现在,为了捍卫他和亦晓的爱情,他实在顾及不了别人的感受。
苏晓晓叹口气,哀哀地看着他,良久,缓缓说:“我没有要绑住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勇气,去把这个孩子做掉。现在,很好,你确实给了我勇气。”说完,她极缓慢地转过身去。钟皓言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突然间觉得她的背影从未有过的纤弱和无奈,心里也不好受,不由得开口叫住她:“晓晓,他知道吗?”
苏晓晓一怔,回过头来,蹙眉道:“他?”
“秦朔。”苏晓晓面上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语调变得有些凄怨,“你觉得,将军的儿子会比较喜欢戴绿帽子?”
“你们……难道?”钟皓言脸色一变。
“他根本不喜欢我,从来没有碰过我。我怀了孕,也给了他同我名正言顺离婚的机会。我爸被我气得心脏病发住进医院,他的副手趁虚而入,把整个公司都占为己有。我爸知道后,一句遗言也没能留下,就去了。因为这些变故,我根本无法专心工作。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个落魄街头的未婚妈妈。”苏晓晓淡淡地说着,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钟皓言怔了怔,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微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走了。”苏晓晓只觉得一阵心寒,最后冲他笑一下,转身离去。
钟皓言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追出去,果然看见苏晓晓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到最后抑制不住,几乎要蹲下来号啕大哭了。
他追上前去拉住她的胳膊。苏晓晓知道是他,面上一慌,执拗地别过头去不看他,挣扎着不让他抓住。
“晓晓,你等等。”
“你放开我。”苏晓晓甩开他的手,向前跑。
钟皓言两个大步便追上她,重新将她抓在手上。
“有住处么?”他声音低沉。
“有。”苏晓晓没好气地回答。
“哪里?”钟皓言声音冷了一些。
“雅山路。”苏晓晓擦干眼泪,故作勇敢地看着他说。他却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直盯得她心里发虚。
“……21号……我舅舅的同学家……你真以为我孤苦无依了?笑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再怎么也不会没饭吃……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不相信?不相信你跟我去看好了!”
“好啊。”钟皓言猛地出声接住她的话头,“走吧。”
苏晓晓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蹲下身去,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可恶!这样拆穿我很有意思吗?”
钟皓言动作轻柔地把她拉起来,看着她满脸狼藉,终是不忍,抬手帮她把眼泪擦干,柔声道:“我来安排。”
苏晓晓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任凭他开车把她送到水月山庄的一栋小别墅内。
“你现在这样,住酒店很不方便,暂时现在这歇着。我会帮你请钟点工,生活费不是问题。等你心情平复了,再好好打算自己的未来吧。”钟皓言真心诚意地说出这番话。方才在法院,她说要把孩子做掉,怕也是一时冲动,想要试探他。
苏晓晓在客厅里安静地坐着,也不回话。等他嘱咐好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忽然对他说:“你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钟皓言背对着她,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他知道这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但是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安排她的下半生。这栋房子送她,然后再给她一大笔钱,她是再嫁也好,还是决定一个人过,又或者想要把腹中的孩子抚养成人,都不是问题。他可以给她一切,除了爱情。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苏晓晓仿佛是哽咽了一下,才说。
“你说。”
“等我决定好以后,陪我去把孩子做了。你知道,我会害怕。”
苏晓晓近乎哀求的口吻令他心中一阵刺痛。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应承:“好。”
离开水月山庄赶到家的时候,苏亦晓已经离开了。他忽然觉得轻松,一路上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在她面前,他向来藏不住心事。他瘫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苏晓晓盛满泪水的双眼在脑子里徘徊不去。渐渐的,苏晓晓的脸变得模糊,再清晰起来的时候,竟然成了一张婴儿的脸,一张五官都还没有发育完全的透明的脸。婴儿显得有些诡异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仿佛在问他:“爸爸,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他从沙发上惊坐起来,在脑门上摸了一把,一手的冷汗。
那是他的孩子啊。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钟皓言吓了一跳。
“钟先生,师父出事了,你快过来!”
电话是曹律师的徒弟小严打来的。钟皓言从他惊慌失措的语气中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来不及细问,急匆匆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