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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寸心萬緒,咫尺千里(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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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里骂了自己千万遍,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犯贱。还是担心她,还是放不下。就算是要永远离开,还是要先确定她的幸福。那个廖长安,即使为了亦晓赔上了家产,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向他妥协。他是爱她的吧?那么好,他要找到他,亲耳听到他的承诺。廖长安,会用一辈子来疼惜苏亦晓。
不顾阻拦闯到经理办公室门外,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长安,为了我,你赔上了全部,值得吗?”
“值得!叶学姐,从十年前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为了你,无论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可是你刚刚说,你要放弃了。”
“……是的。学姐,我看得很清楚,钟皓言对苏亦晓的爱是不可能被任何事情动摇的。他为了她,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学姐,我看,该放弃的人是你。”
“你竟对我说这种话!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知道他真正爱的人不是我,我忍耐、宽容,装作不知道,全心全意爱他,对他比对自己还好!我以为,总有一天我可以感动他,却没想到,我的病一好,他就像扔一个破包袱一样把我无情地抛弃!苏亦晓那丫头有什么好?把他的一片痴情当成驴肝肺,还差一点害死他。她简直就是皓言生命里的灾星!我绝对不可能允许她继续呆在他身边!”
心像风口的烛火晃了几晃,指尖一阵电流战栗,抓住门把手的手无力地滑下。
韵容……
有些恍惚的视线落在不锈钢门把手上自己变形的影像,忽然感觉有些陌生。钟皓言,这是你吗?为什么你的面容看上去充满罪恶?自以为处理得很好,却还是深深伤害了深爱你的人!隔着门,他也能感觉到叶韵容深深的恨意。这恨意将他埋在心底隐藏了很久的歉疚催生出来,让他不敢轻易跨进门去。
下垂如扇子一般的浓密长睫蓦然抬起,幽蓝的眸子卷起深邃犀利的情绪。
钟皓言浑身一震,重新将手按上门把,顿了顿,嘴唇有力而短促地一抿,扭开门闯进去。
他觉察到,这恨意根本不在于他。不用想下去,他很清楚那个对象。
想到大学时期廖长安那场告白,他不禁脊背发寒。原来韵容早有预谋!廖长安一步步接近亦晓,全都是她的安排吧?难道说,三年前亦晓的失踪她也难逃干系?如果一切如他所想,那么接下来她会对亦晓做什么?这太可怕了!韵容是那样温柔宽容的一个女子啊!
正在对话的两个人下意识地把头转向门口,不约而同都是一愣。廖长安脸上慌了一下,有些无措,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站起来是要做什么,愣了几秒,又坐了回去。
叶韵容眼中也是一慌,然后这慌乱的神色很快淹没在眼角的阴影里,眼角微微颤抖,确实很从容地向上翘起,唇畔一抹熟悉的温柔笑容,声音轻柔:“钟皓言,好久不见。”
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她这一声钟皓言仿佛是狠狠一拳打在他心上。
还是他熟悉的容颜,还是他熟悉的音调,却不是皓言,是钟皓言。不过是添了一个姓,却好像把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好遥远。
韵容,大约也是怨他的吧?这笑容中的无奈和伤心,让他说不出责备她的话,让他不能一味只考虑亦晓的安危。
“好久不见。”他只能应她。
“一直想来苏州看看。苏州是钟皓言的家乡——以前是因为这个,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之我还是来了。”叶韵容朝窗外看了一眼,苏州蔚蓝的天空正有一群白鸽飞过。白鸽越飞越远,直到没入天边同样雪白的云朵里。
“苏州——是个美丽的城市。”是感叹,却是惋惜的语气。美丽的城市,却只属于钟皓言和苏亦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钟皓言试图走近一些,却感到无法接近。
淡淡一笑,叶韵容轻道:“很久以前,我曾经怀疑过她,所以我让长安去追求她。可是你的一个举动让我误会了。我以为你终于爱上我,就叫长安停手。后来,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听她抱怨乔雁柏没有送她生日礼物,听她说起海豚的故事,我才确定,你的陶瓷海豚根本就是要送给她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最后它们会到我的手上,但是我彻底明白了,你爱的人原来就是她!”
钟皓言静静看着她,不能想象她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后是怎样熬过来的。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她幸福的笑容像是夜空最绚烂的烟花。她那样大声地说爱他,就算是把整个校园都惊醒也无所谓。然而现在他除了愧疚,却不能为她做什么。他一直不能为她做什么,因为他不爱她,至少,不够爱她。
“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三年多来,不止你在找苏亦晓,我也在找。我要长安一定在你之前找到她,抢走她。这样,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韵容……”他叫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仿佛是嘲笑自己,叶韵容哼笑一声,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戏演完了,一切都宣告结束。钟皓言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
“所以在美国我提出分手的时候,你的大度和无所谓都是假的?你说会理解我祝福我也是假的?所以……”
“所以你现在要和我计较这些吗?”叶韵容霍然起身,方才还一片灰暗的双眸陡然间精光四射,凌厉的恨意准确无误地射中他的心脏。
钟皓言退了一步,微微泛起冷意的眸子里重新温暖起来,柔声道:“不,韵容,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三年前亦晓的失踪……和你有关系吗?”
不敢相信他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叶韵容嘿嘿傻笑了几声,忽然刹住,眼睛里有深深受伤的神情。她就这么悲哀地看了他很久,才缓缓开口:“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韵容,我……”
“你怀疑是我把她赶走了,又害怕你找到她,所以拼了命要先找到她,断了你们在一起的所有可能!钟皓言,你竟然这样怀疑我!”
“韵容,你听我说……”
“是啊,就是我!我就是不能让你们在一起,我就是要拆散你们,你现在知道了?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叶韵容疾步走到他面前,昂起头死死咬住他的视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该死!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他怎么能这样伤害韵容?钟皓言也是深深地悔恨,双手按上她因激动肩膀而高耸起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韵容,你别生气好吗?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激动,你的哮喘还在恢复期。”
话音刚落,他一侧的手臂被谁粗暴地拉扯开,直拉得他整个人都脱离韵容身边,踉跄着冲向一边的大书柜。眼疾手快地避开柜角,还没有站稳,又被人拉回去,右脸颊就是一阵锉痛,半边牙齿都像浮出牙龈,舌头尝到鲜血的咸腥味。眼睛前面光影交错了几回,钟皓言才从短暂的晕眩里找回清晰的视线。后退一大步,一只手迎上去,轻而易举抓住伸到鼻梁前的拳头,反手一扭,把攻击者扭过脸去,照着他的背就是一脚。这一踹,差点把廖长安踹到桌下。
“你发什么疯!”钟皓言揉了揉肿起来的脸颊,眼睛里显出一贯的冷凝。
“长安!”叶韵容也是一声惊叫,下意识却是向钟皓言跑过来。跑了几步又停下,脸上神情复杂,又转回身,去把廖长安扶了起来。
廖长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甩开叶韵容,喘着粗气冲上前,气势汹汹揪住钟皓言的衣领,疾步将他向后一只抵到墙壁上,怒吼道:“钟皓言,你到底还要伤害韵容多少次?你知不知道韵容为了你独自流了多少眼泪?你知不知道她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在你面前一直笑一直笑?你不爱她,为什么当初又答应和她在一起?既然答应和她在一起,又为什么抛弃她?像你这样自私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界上!”
“这与你无关!”钟皓言手臂一震,将他掀翻在地。
“长安!”叶韵容喃喃了一句。廖长安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一直尊敬她,从来都只是毕恭毕敬叫她学姐。此刻他忽然这样深切地唤她的名字,她心里倒真有几分感动。他对她的爱意,她大抵是真正感受到了。
“韵容的事就是我的事!”廖长安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喝道,“原本我还想劝韵容放弃。但是现在我看清楚你的为人,我是多此一举了!像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幸福?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到苏亦晓的!我会娶她!”
“你并不爱她!”钟皓言暴起,一拳砸在他脸上,从廖长安嘴角喷出的鲜血染上他的拳头。
“这不重要。”廖长安有些吃力地擦了擦嘴角,面上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声音低沉,“钟皓言,你不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我们举行婚礼吗?好,我们不办了。我们直接领结婚证。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的。她想尽办法让你死心,你想不到吧?她当然也想不到,我是不可能遵照承诺,在你走以后,同她签离婚协议的。”
“你说什么?”钟皓言浑身一僵,一把揪起廖长安的领口,目光灼灼,额头死死抵着他的,咬牙切齿,“你试试看!”
“我正有此意。”廖长安确实很轻松地一笑,从容地掰开他的手,悠然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亦晓,你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我答应你。半个小时后民政局门口见。”
“你疯了?”钟皓言迎上他胸有成竹而得意的眼神,冷冷开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家仅剩的唯一一间银行会马上倒闭!”
廖长安无所谓地耸肩,笑意淡薄:“如果你想看着苏亦晓跟着我过穷困潦倒的生活,我不反对。”
叶韵容神色一动,上前拉住廖长安,担忧道:“长安,不要这样。我承受不起。”
“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廖长安一字一顿地说,却不看她,缓缓而坚决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拨开,迎着钟皓言盛怒的目光,一步一步,擦过他的肩膀,走出门去。
叶韵容的视线越过钟皓言的肩膀,看着廖长安走出去之后,才转而望向钟皓言,却见他眼底清澈,充满真诚的关切和劝慰。
“他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莫要错过。”轻声说完这一句,钟皓言最后看她一眼,用力地,把她心底全部的歉意和关怀都给她,才追出去。
而他,早已经没有幸福可言。他只是希望能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守护她的幸福。他不能让她踏入形同陷阱的婚姻,他不能看着她做出错误的选择!
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她又何尝不知道?但是感情的事,谁又轻易看得开,谁又轻易接受得了谁?叶韵容苦笑着转过身去,凝望窗外的蓝天。她越来越爱看着天空发呆,可这天空到底承载得了谁的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