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借寿三十年》曲水成歌

4、第四章 鬼门关

　　大概是被季泽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吵醒，林清晏披衣出来时，见一众乡邻正提着灯笼，围着痛苦万分的季泽兰指指点点。
　　季泽兰虽顶着泽兰教主的名头，可平日的穿衣打扮就如做人那般随性，怎么舒服便怎么穿，如今一身寻常的半旧布袍，只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使人想到他的真实身份的。
　　可林清晏一直都是个既善良又谨慎的人，他虽觉得季泽兰白天答应放他的时候有些古怪，可又怕他被人识破身份出了事情，再说他也实在无法看着人在自己脚下如此受苦，便和众乡邻商量了一番，出钱着人去了大夫，先叫林曦先将季泽兰搀到家里去了。
　　十八层地狱的苦，每一层都狰狞可怖的令人无法想象，否则也不会成为警醒世人不要作恶的所在了。
　　可就是这样的苦楚，季泽兰却从这一世出生时起，每月一次，咬牙坚持了二十年。
　　吞铁丸，喝铜浆，绑在架子上被虎狼咬，万剑穿心，一次次死过去，又一次次活过来，每次疼的受不了的时候，他脑海里闪的都是林清晏的音容笑貌，想的都是林清晏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样子。
　　“师兄，对不起……”
　　“师兄，疼，好疼……抱抱我……”
　　林清晏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大概是想起了曾经叫他师兄的那个人，想着这样的苦楚若是他受着，该有多么的难受。
　　于是不知不觉中，泪也湿了眼眶，轻轻将季泽兰抱在怀里，“师兄在呢，师兄在呢。”
　　怀中之人却是渐渐安详了下来，林清晏清楚看着，泉水般的泪不断地从季泽兰的眼眶中涌出，他忍不住摇头，想着这个师兄是有多么混蛋，竟让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师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于是又想到二十二年前，当时穆清辉执意要下山替他寻药，那时他若再拦一拦，三年后穆清辉便不会跳崖身死。只可惜，他那时只顾着自己断腿之痛，现在想来，若穆清辉还在，再断一条腿又有什么关系。
　　林曦在一旁看的怔怔，他从未见过师父哭的如此伤心。他只知道，师父常常会独自偷偷去一个地方，不许自己跟着。回来的时候，偶尔会红了眼眶。
　　他还知道，师父有时会自己在房里喝酒，可桌上却放着两只杯子。
　　还有，师父的床永远空着一半，可别人却碰也不能碰，师父置衣服的时候总是置两套，可另一套却从来也不穿，师父没事的时候总在雕小人，那小人雕得极美，可又总是雕到一半就扔掉。
　　他知道，师父心里，是住着一个人的。
　　……
　　天终于亮了，季泽兰醒了过来，鬼门关上过了好几遭，现在的他，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抬了抬眼，见自己正躺在林清晏怀里，想来昨晚朦胧中听得的那两句师兄在呢，大概是真的。
　　他一时也想不了许多，只觉得只要在这怀里多躺一会儿，哪怕一瞬，都是好的。
　　林清晏见他睁了眼睛，终是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喝水么？”
　　季泽兰摇摇头，便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水可以再喝，这怀，离开了，就再也躺不回去了。
　　可没想到一旁的林曦却是个说话不怕闪着舌头的主，看穿了他的心思，竟是直接端了杯茶过来，揶揄道，“教主您只管躺着，水的话，我来喂你喝。”
　　被他这样一搅，季泽兰却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躺了，只得起来，叠两个枕头倚在床头，却又想起了什么，抬眼道，“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