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暗恋》枕闲书卧

3、第 3 章

　　叶妈妈在家里一收到叶蓁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高兴的给叶蓁打来了电话，告诉叶蓁通知书上通知去学校报到的具体日期，让叶蓁算好时间辞工回家上学。
　　“回家上学”这四个字当真是无与伦比的悦耳动听。
　　于是，叶蓁每天都在心里一遍一遍算着时间过日子，急切想摆脱工厂那无休无止的机器人般的生活，期待着高中生活的到来。
　　叶蓁从来都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不谙世事的孩子，叶蓁看见过，亲身经历过，能清楚感受得到什么是人间疾苦。
　　在工厂那一个月左右的生活，叶蓁看得很清楚，在工厂里面上班的人，基本上都是没什么学历文化的，没什么精神追求的人。他们是属于社会底层人。而从古到今，社会底层的人，永远都是生活得最辛苦，最可怜，最卑微的，让人同情，却对于他们自己都不主动（更多的是害怕变故而不敢轻易做出尝试）寻求改变而感到无能为力，只能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他们会为了一个月的几千块钱，日夜颠倒地在流水线上，像机器一样，一天最少十二个小时工作，干着那永远都不会干得完的活，去满足基本的生活，去养活一个家庭。为了妻儿家小，委曲求全，背井离乡，仰人鼻息，受人颐指气使，忍气吞声，把自己的时间、劳动力全部低价贱卖给工厂，没日没夜地工作着。
　　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向来酸苦残酷。但，为了钱，为了钱来解决的生存与生活的问题，他们忍受着一切，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把年轻的容貌、挺直的脊梁、无穷的力气、自己的娱乐、学习、成长、陪伴家人和朋友的时间，全部押进去了如同吃人的无底洞的工厂里去。而他们好像也习惯了工厂那机械一样的生活。
　　叶蓁是早就彻底厌烦了工厂那种把人当机器人来生产运作的生活。
　　叶蓁递交辞职书的那一晚，叶蓁舍友丽珊和车间一个同年龄玩得非常好的，比叶蓁先辞工的，因为她爸爸妈妈都是厂里的老员工，才留下来多玩几天的女孩子蒋楠出去玩，然后丽珊把蒋楠带回了宿舍来玩。
　　叶蓁在很多人面前其实是一个很木很拘谨的人，很少会把话说得漂亮好听，和很多人的关系都是表面上看似亲密，但在心里面的距离实际上却很疏远，隔着跨越不过去的千山万水。
　　很多同学朋友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几乎会把叶蓁忽略无视掉，只有和叶蓁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再无多事多话的“第三者”，才会和叶蓁亲密无间。
　　那工厂的宿舍条件不好，是上下铺的铁床，很多床板都不知道被谁拆去做什么了，所以，那些长期工都没有住厂里宿舍的，只有厂里睁一只闭一只眼招进来的一些学生临时工住。吃的也是不好，也几乎都是学生临时工吃。
　　叶蓁是学生临时工，她亲戚没地方给她住，也没时间按时给她做饭，叶蓁也不好意思，在她家里，她妈妈老爱餐桌上训话，导致叶蓁在自家吃饭都不自在，更别说在别人家，所以，叶蓁的吃住都是在厂里。
　　叶蓁是床铺是正对着门，她们回到宿舍时，坐在叶蓁对面舍友丽珊的床上谈得兴高采烈，完全忽略掉了正在睡觉的叶蓁。叶蓁之前是睡着了的，并不知道她们何时进的门，但最后被她们两个人旁若无人的高声谈笑声吵醒了。
　　她们既然无视了叶蓁，那叶蓁也选择了无视她们。叶蓁醒了后，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去跟她们打招呼，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
　　过了挺久的样子，工友蒋楠终于发现了叶蓁的存在。叶蓁和她讲过话，但始终不熟络，因为叶蓁们本质上不是同样的人。她热情开朗大方，叶蓁安静内向小气。所以当她轻轻来到叶蓁的床边坐下轻轻叫叶蓁：“叶蓁，醒醒，叶蓁，我是蒋楠，你起来我们说说话。”
　　叶蓁眼睛动了动，但没有睁开，她醒了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跟她们打招呼，被叫了之后，觉得很难为情，就继续装睡。
　　舍友丽珊又拉蒋楠说话，蒋楠还是坐在叶蓁床边，声音比舍友降低了很多来回舍友的话。
　　她们又一轮讲得有点停不下来，所以叶蓁觉得自己没有“醒了”的必要了。
　　中途，蒋楠又叫了叶蓁，她见叶蓁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便俯身低头看叶蓁的眼睛，叶蓁急忙屏住了呼吸。然后听到她打趣着跟叶蓁舍友笑着说：“丽珊，你看叶蓁她眼睛都动了，人肯定醒了，有句话说不想醒的人别人永远也叫不醒。哎，算了，我不叫她了。丽珊，我们说话小声点，不要吵到叶蓁睡觉了。”
　　蒋楠这样子说，倒把叶蓁弄得里外不是人，既尴尬又觉得自己很理亏，睁开眼睛不是，不睁开眼睛也不是。所以，叶蓁红着脸翻个身朝着墙继续装睡，装着装着就成了真。叶蓁最后又在她们的谈话声中睡着，连蒋楠什么时候走的，叶蓁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床，在刷牙的时候，舍友丽珊还笑着调侃叶蓁，说叶蓁昨晚睡得真死，说蒋楠来宿舍玩又叫了叶蓁都叫不醒她。叶蓁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昨晚装睡了，所以故意嘲笑叶蓁还是怎样。叶蓁脸红了，尴尬心虚得无言以对。
　　幸好，叶蓁那天就结算工资回家，可以不用去上班面对她了，也可以不用和她同处一个宿舍了。
　　那天，叶蓁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劳动所得的辛苦血汗钱，从进厂到离职，每天最少十二个小时的工作，终于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大钱，是现金。
　　那时候，那工厂都是直接给临时工发现金的，好像长期工也是。3000多块，叶蓁忘记了具体的数额。现在想想，叶蓁觉得当时真应该把具体的数额记下来纪念，没有记下来还真是有点遗憾。
　　叶蓁是学生临时暑假工，工厂里还有很多和叶蓁一样身份的人，因年龄不符合劳动法，不能对外说，上面有人下来检查的话，学生临时工就都得躲起来，不能上班。但所以学生临时工和工厂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工厂里给学生临时暑假工按小时算工资，正式工，也就是年龄合乎法定年龄进工厂工作的人，说学生临时工被厂里剥削了，实际上的工资比按小时的高，但对于这群算是“偷渡”进去的临时工，叶蓁他们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为了挣到钱，没有底气和勇气去和工厂讨价还价。所有学生临时暑假工的工资中间没有结算过，都是走的时候一次性结清的。
　　那时的叶蓁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平时手上都是没几个钱的，几百块钱对于叶蓁来说就已经非常有钱了，所以一次性领到手的3000多块钱，对叶蓁来说真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大钱了。一张张粉红色的一百块钱叠在一起，从会计那灵活的手中算好，然后叶蓁签完字，钱就到了叶蓁的手中，叶蓁激动得眼睛都发直发热发红起来。
　　从工厂到叶蓁亲戚家不到500米的路程，叶蓁的脸很烫，心直跳，腿发软，手指颤抖地捂着口袋里的钱，害怕钱掉了，又害怕有人在大白天下公然抢叶蓁的劫。身怀“巨款”的叶蓁，像个仓皇逃窜的小偷一样，一路狂跑回到叶蓁亲戚家。
　　回家之前，叶蓁亲戚担心叶蓁把辛苦的血汗钱弄掉了，特意抽出时间带叶蓁到附近的银行把钱存好。
　　叶蓁在录取通知书上给出的日期期限的最后一天，去了学校办入学手续。
　　那一天，叶爸爸出去干苦力活没有在家，叶蓁妈妈坐不了车，也舍不得出那个车费，叶蓁就在吃完妈妈特意早起给叶蓁准备的好饭菜后，一个人穿上用打工的钱来买的新运动服，背上行囊孤零零的踏上了高中之路。
　　叶蓁也不知道，木讷寡言的自己怎么就给了妈妈强大的信任心，叶蓁之前都没怎么坐过车去过哪里，她就非常相信叶蓁，并且放心十足地让叶蓁一个人坐大巴车直接出省打临时工。叶蓁都不知道自己的高中怎样去，她也很放心地让叶蓁一个人去。
　　叶蓁之前因为参加英语竞赛和运动会去过几次县城，因为运动会，叶蓁还去过一次自己所要上的高中。但那时都是学校安排车子接送的，还有学校老师的带领下去的，叶蓁对县城可以说完全不熟，对将要上的高中也不熟。叶蓁是一路问到学校的。
　　坐上直往县城的班车，先问司机师傅到县重高要在哪个车站下车比较近。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下了车，司机师傅好心跟叶蓁说该怎样走怎样走。叶蓁根据司机师傅的指引，顶着大太阳左右张望的走，还保持着对司机师傅的指路的怀疑，向两旁那些店家的店主问路。
　　左问右问，叶蓁还是问错路了，去错了校区。主要是叶蓁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高中有两个校区，别人也不清楚，他们全部都好心告诉了叶蓁总校区北区的地址。而叶蓁是新生，要去的是分校南区。
　　叶蓁走到总校区，傻乎乎地东张西望，心里还很兴奋激动。那时是午饭时刻，叶蓁看到很多成群结伴，风华正茂的学子捧着饭盒来来往往，看着一点都不像新生。
　　叶蓁拿着行李坐在一棵高大的芒果树下的石凳上，睁大双眼看着陌生又漂亮干净的大校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但不知道何去何从。那时候的叶蓁很不自信，总觉得别人会看不起自己，会笑话自己。所以，叶蓁在那里拘谨忐忑，又好奇兴奋地傻坐着，好久都不敢上前问人，新生该去哪报到交费之类的。
　　而叶蓁旁边最近的石凳上，坐着两位正在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女学生，她们长得漂亮又文气，身上闪耀着一种自信向上的积极光芒，落落大方又款款而谈。相比之下，孤零零又有点傻乎乎的叶蓁就显得很黯然失色了。
　　叶蓁越坐越觉得不对劲，总那样不知何去何从地傻坐着也不是办法，最后，叶蓁只好努力压下心中那种紧张又自惭形秽的感觉，鼓足勇气去问了其中一位女生，告诉她，自己是新生，该到哪里去办报到手续。
　　叶蓁虽然只是问其中一位女生，但另一位听说了叶蓁的情况，很友好地告诉叶蓁，她走错了校区，新生都是在北校区那边的，她们又告诉叶蓁，该怎样到北校区那边，给叶蓁指了近路。
　　叶蓁谢过她们，又顶着大太阳赶往将要开始高中生活的校区。
　　通过问路，叶蓁亲身经历了这世上还是热心好心的人多的。
　　两位学姐的友好热情，让叶蓁觉得，她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应该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