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67颐真之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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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越发明亮，地上的影子越来越短，空气也开始微微带了上热气，不过此时正是早春，就算正午太阳，却也不算热。
众人的大眼瞪小眼的震惊结束在文彬彬肚子里的一阵“咕咕”声中。众人尴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正视那身穿绀青色衣裳的男子。
乐君只听得文彬彬大笑了一声，见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子曰，人莫不饮食。”随即文彬彬笑眯眯看向江湄：“走，吃饭去！”
江湄笑了笑，似是已经习惯，她走到乐君身边，轻轻对乐君道：“走吧，小师妹。”乐君听着江湄这么叫她，微微一愣，恍然间才想来，好像除了君大人的愿望之外，还有可以直接进流虹山这么一说？
乐君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不是吧，穿越的人都有真·女主光环么？
文彬彬自己朝前走了，脚步有些匆匆，想来是饿了；江湄和乐君在后面，悠悠的走着，乐君东张西望，时不时和江湄聊上一两句；而君怀逸跟在两人后面，依旧是如沐春风，浅浅微笑的神情。
经次一事，那叶三和百里绎心的矛盾都被这反转结局的三方对决淡化了下去，几乎无人再提。至于百里绎心和江影春，看着叶三受到了这么严重的惩罚，想着叶三此生不得入流虹山，却也没再去追究，叶三的惩罚到底是不是出自于他的恶行了。
江沚让弟子带领众人去颐真坊用餐，便也离去了。
乐君下山这几天，早就听闻，桑中美食最佳之地，当属映雪楼；其次便是流虹山的食堂，颐真坊了。
还未到便有轻轻的礼乐之声入耳，亲和优雅。颐真坊外面有一面大大的影壁，上面图案很奇怪，非龙非凤、没有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也没有食物菜肴，似乎也不是人物故事……影壁上的每个图案分开来看不难，和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左边是一个香案，香案上有一个香炉，正冒着香烟；往右看过去是两个书生似得人在交谈，图案上没有文字，便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亦不知道是借用了哪个典故；右上方是一座山，山上面正在下雨；而右下方则是三个嬉戏的儿童……这几个图案都成独立的个体，互不干涉，互不交融。似乎和食堂食物也没有什么关系。
乐君没有多问，只悄悄看了跟在后面的君怀逸一眼，进入颐真坊以后，有一弟子在轻轻抚琴，琴声悠悠，潺潺如溪水，令人心情舒畅，却不会让人觉得丝毫的吵闹。再便是看到六排连在一起的桌椅，奇怪的是，这六排桌椅，最前排和最后排，桌子之间是连在一起的，成一个一字，没有一点空隙；而二、三、四、五排，则是从中间断开，左边连在一起，右边连在一起。
乐君只觉得这样的设计非常不合理，前排和后排连在一起，便无法从中间过人，只能多走几步，绕过成排的桌椅，既然这样，那中间隔断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湄似乎是看出乐君疑惑，轻声道：“这是八八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七卦，颐卦。”君怀逸走上前，笑着接到：“三排为山，三排为雷，山雷则是颐，巧妙的是，这桌椅，无论是站在从前面看，后面看，都是颐卦。”
乐君脑子里忽然蹦出本初教过的话语：山下有雷，颐，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乐君撇撇嘴，这武林正派和她碧海这种小山，差别真是大，她在碧海，就随便找个木桩子当桌椅板凳，哪搞这么多名堂。
文彬彬早已坐在最前面上九爻的位置，看到江湄他们来了，拿着筷子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乐君跟在江湄身边，却是因为君怀逸上了前来，走在自己身边，不敢看他，便低了头，才发现地砖上竟刻着图案和文字。且每块地砖都不同，有的是戒朵颐，戒颠颐；有的是拂颐，拂经；有的是灵龟，老虎；有的是高山，大泽……乐君似乎有些明白，流虹的文字与图案一定有其意义，乐君自然不懂，不过，也没有想了解的欲望。只是想到待会要和君大人一起吃饭，就十分紧张。
文彬彬的手边有一碗清茶，此碗不似寻常用的饭碗，碗口不卷边，碗底稍卷而碗身不高。乐君好奇望了望，只见素雅的越瓷碗里，有大枣，干草还有陈皮，似乎还有一股生姜味。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股清幽的气息压下了那微微刺鼻的姜味，直入乐君的肺腑之中，令乐君不由的感到身心舒畅，连君大人在身边的紧张都减缓了不少。
乐君随着那清气望去，却是流虹山一女弟子抬着一只同样款式的邢瓷小碗而来，轻轻放在了君怀逸的面前。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随即那弟子又抬另一碗，放在了江湄面前。然后那女弟子轻轻问道：“姑娘第一次来颐真坊，汤汤实在不知，姑娘是何口味。”
文彬彬抬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大口，然后不等乐君开口，指着君怀逸接到：“和他一样就好。”
乐君脸刷的红了，伊汤汤闻言，轻轻看了乐君一眼，眼中带笑，抿唇轻语：“知道了。”然后对着乐君笑道：“等一会噢。”不待乐君回答，便回去了后房。
乐君斜着眼神，往君怀逸的碗里看去，还未看到什么，便听得君怀逸低低一声浅笑：“既然乐君姑娘也喜欢这暗香汤，怀逸这杯还未饮，不嫌弃的话，乐君姑娘先喝好了。”说着，便把自己的雪白色的瓷碗推到了乐君面前。
乐君正要推辞，那暗香汤的幽香因为近了，在乐君周身逸散开来。乐君忍不住抬起瓷碗轻啜了一口，无酒之烈，无糖之甘，无药之苦，却觉清馥满怀，鲜爽异常，加之耳畔丝竹轻轻，乐以治心，叫人欲罢不能。乐君对着君怀逸轻声道了谢，便往茶碗中看去，气清鲜，汤清澈，只见水中盛开着三四朵梅花，在水中荡荡悠悠，梅花儿在水雾氤氲中缓缓绽放，载浮载沉，花开如生，令人觉得甚是可爱。加之此花是用邢窑的瓷碗，越瓷类冰，邢瓷类雪，让着暗香汤更像是雪中梅蕊，在筦弦声中次第绽放，白雪红梅，交映成趣。
如果只是寻常的梅花茶，怎会有如此清爽之味？
乐君想了想，看向了君怀逸，磨蹭了一会，才问道：“君大人，这暗香汤……应该不止梅花泡水吧？”
君怀逸微笑点头：“腊月早梅，清晨时分摘半开花朵，连蒂入瓷瓶，每一两，加之炒盐一两洒入，然后用箬叶层层密封置阴处，次年春夏即成。”
乐君看着水中飘飘然的梅花，低声道：“原来是去年的花。”虽加之盐，可乐君尝来，并无盐味，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
文彬彬忍不住插道：“还不止，泡茶之前，还要在碗内壁抹上少许蜂蜜，多一分，少一分，则味道生变，影响清气。”文彬彬看着乐君的样子，笑道：“你就不要想着自己弄了，光说这泡茶之水，煮茶之器，你就弄不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文彬彬，乐君觉得一点隔阂都没有，不似长辈，不似师长，倒发像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她随口问道：“那你喝的是啥？”
文彬彬听着乐君这么一问，顿时神采飞扬：“算你有眼光！我这可是神仙汤！”乐君“切”了一句，说这暗香汤是神仙汤，她还信，那生姜汤算什么神仙汤。文彬彬倒也不恼，乐呵呵的道：“东坡居士歌云：三钱生姜一斤枣，二两白盐一两草。丁香木香各半钱，酌量陈皮一处捣。煎也好，点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然后笑嘻嘻的又喝了一大口：“可不是神仙汤么？”
“小姑娘，你可别听他瞎说，这个啊，叫做须问汤，须问是追究面色之意，此汤倒是有美容养颜的效果。”那名自称汤汤的女子抬着一碗暗香汤过来，看了乐君前面的茶碗一眼，便缓缓走到了君怀逸身边，弯腰轻轻放置在了他的面前。随后女子直起身，有些隐笑道：“咱们这位大学者，最臭美，最怕别人说他老，自从知道了这汤，便天天跑来缠着我给他做。”女子有些嘟囔道：“还不给工钱！”
乐君抬头看了看文彬彬，的确啊，虽然不知道文彬彬的年龄，可总不会比朝颜公主小吧，可是光看他的脸的话，似乎与君大人也是差不多大的。想到这里，乐君悄悄的瞥了一眼文彬彬的茶碗。文彬彬见状，端起茶碗，转了个身，背对着乐君，一口气喝完，然后对着乐君瞪着眼睛示威道：“我的！”
乐君见状，白了文彬彬一眼，抬起自己眼前的茶碗，喝了一小口。水中漂浮的梅花轻轻碰到乐君的唇角，让乐君忍不住想起，自己这汤，和君大人是同一款，这汤，本来是要进君大人的口里的，也许，这梅花，本来也是要碰到君大人的唇角的。想着想着，乐君的脸又倏忽的红了。
那名为汤汤的女子送完汤便离开了，纵使俊美如君怀逸，她也并未停留太多目光。让乐君不由感慨道，这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弟子，素质就是好啊。山下的女子看到君大人，眼睛可都瞪直了。
等一下，汤汤，这名字怎的，似乎有点熟悉？
乐君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在桑中听到的一下“小道消息”。
除了武之外，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也集中在流虹山，自然包括厨师，流虹山也开设有厨艺的课堂，可精修，亦可选修。是以颐真坊也会有学厨艺的弟子来施展拳脚，菜品有好，有中，有坏，其间滋味，全凭缘分。不过在流虹山的厨艺师傅，各个大有来头，其弟子，也都是人中龙凤，坏的膳食偶尔有之，却是极少的。
流虹山中，各个厨师之间各有所长，相互合作也相互比拼。
商朝的开国功臣，被称为‘商元圣’‘烹调之圣’伊尹的后人伊汤汤，尤其擅长熬汤，其祖上的‘伊尹汤液’传颂千年而不衰；庖丁的后人庖开生擅长宰牲剔肉，庖开生用来宰牲畜的刀具，是从庖丁一代代传下来的，历经千年而不钝；齐桓公的宠臣，也是‘厨师祖师’的易牙后人易香香，擅长调料，鲜这个字的由来，便是由其祖上易牙创作的名菜“鱼腹藏羊肉”而得；梵正师太的后人梵文艺，擅长将菜肴与造型艺术融为一体，曾被天下第一才女江沁月夸赞道‘菜上有山水，盘中溢诗歌’；还有‘脍鱼师祖’宋五嫂的后人宋七姐；专诸的师傅，吴国名厨太和公的后人鱼肠公；还有点心贵比金的萧美人的徒孙萧佳人……
按理说，这么多天下名厨的后人聚居在流虹，怎么说流虹的膳食也应当是天下无双才是，只是转魄剑与文彬彬却说，映雪楼楼主的菜肴，远在这些名厨后人之上。转魄的话，也许分量还不够让人相信，但文彬彬这个大学者也这么说，纵使几乎没有人品尝过映雪楼楼主的菜肴，但是映雪楼楼主的天下第一厨艺，却是人人都信了。
乐君想着，又看了文彬彬一眼，咋就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和那个高山圣人的文彬彬搭边呀。
乐君留恋的，轻轻浅啜了好几口暗香茶，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梅心通杳冥。名厨之后，果真不同凡响。想着看了看君怀逸，见他轻抿了一口，随即浅笑与江湄轻语着什么，轻浅的梅香围绕在他的身边，清宁雅淡若麟凤芝兰。而另一边，文彬彬拿着筷子扒着碗里的渣，那囫囵吞枣的吃法，倒颇有些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模样。
其余的新人，流虹的弟子，也都陆陆续续来到此处，与山下其他食堂不同，这里绝多数人都谦和有礼，井然有序，安安静静的排队，琴声清雅悦耳，很少有大声喧哗的人。对于颐真堂服务的弟子，也都微笑点头道谢。让乐君不由的心中赞叹。
钱钟书先生说，人生最和谐的两件事，莫过于音乐与烹饪。这流虹山的人，倒是挺有意趣的。
当然例外也是有，比如——百里绎心。她在这人人低声低语的大食堂里，一口一个无尘哥哥，无尘哥哥的叫着。她声音虽没有刻意放大，但在这空旷而安寂的食堂，压过了那清浅质朴的琴声，在众人耳边不断的回荡。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67颐真之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