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承影与含光》逍遥兮容yu

36、27桃花成林

　　胡说：“各位观众早上不好。”
　　八道：“恩，好。”
　　胡说：“今天是未明七年二月十三，欢迎大家收看《江湖大小事之胡说八道》。”
　　八道：“首先向您介绍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
　　胡说：“今天是春分之朝，正是冬尽而春始之时，亦是宫中的祭日大典。我朝天子着絻青大裘,戴旒冕，搢玉揔,带着玉监，今一早便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拜日于南门，又携牛牲口祭日于东坛，仪式非常隆重……”
　　吃瓜群众：“如此盛大的典礼，我九王爷……”
　　八道一脸真诚：“九王爷告病……”
　　吃瓜群众：“鲜鸡蛋……”臭鸡蛋已扔完。
　　吃瓜群众：“那皇上还批奏折么？”
　　八道：“陛下身体安康，奏折一切如常……”
　　臭鸡蛋飞行中。
　　胡说：“今日是流虹山一年一度的四望山川之礼，亦是八剑认主试炼会的序章，还望大家准时，桑中境内的朋友们于流虹山下祭之，桑中之外的亦远望而祭之……”
　　八道：“我们会准时播报祭祀以及大会情况，敬请收看。”
　　胡说：“还有……花朝节刚过……”
　　八道（抢镜）：“然花朝节留下的许许多多传世经典，许许多多的奥秘与探秘……”
　　胡说（推开八道）：“却是我们一代代，一世世人的宝贵财富……”
　　八道（挤上前来）：“今天，就让我们共同去分享，一起去发现、关于花朝节……”
　　吃瓜群众：尴尬而不失微笑的看着两人。
　　胡说捋了捋额前的发，急忙抢道：“关于花朝节的经典传说……”
　　胡说一把捂住八道张开的嘴巴，满脸堆笑道：“传说在一个早春二月之夜，一个叫做崔元徽的男子于园中品茗赏花。忽地五色纷娆，只见一群容貌艳丽的女子含笑来谒。其中一人肌肤微丰，腮凝红榴。崔元徽听得大家都叫她醋醋。
　　吃瓜群众：“夜黑风高，花前月下，才子佳人。”
　　胡说又捂紧了使劲挣扎的八道，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女子们说要借崔元徽的园子与一名叫封姨的女子相见。接下一阵风起，待风落地，却见园中多了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少妇。女子皆恭恭敬敬，起身行礼……崔元徽不疑有他，只命人奉上酒菜果肴，尽地主之谊。女子们谢过崔元徽之后，便开始把酒言欢……”
　　吃瓜群众窃窃私语：“棒打鸳鸯的大反派来了……”
　　胡说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高声道：“就在此时！封姨无意碰翻酒盅了，把醋醋的红罗裙淋的外焦里嫩……”
　　吃瓜群众：“外焦里嫩是什么鬼？”
　　胡说声音越来越激昂：“醋醋怒目而视，拂袖便走……”
　　吃瓜群众一脸问号：“难道不是大反派封姨为难善良可怜的醋醋，然后才子英雄救美？难道佳人是封姨，反派是醋醋？”
　　胡说沉了脸：“其他女子见状，都惊慌无措，皆小心翼翼看向封姨，只见封姨神色带怒，恶狠狠道：‘小小贱婢，竟敢如此无礼！’于是宴会不欢而散……
　　吃瓜群众轻拍着胸脯：“还好封姨不是女猪脚。”
　　胡说：“可第二晚，那醋醋姑娘又找到了崔元徽……”
　　吃瓜群众：“倩女幽魂，人鬼情未了……”
　　胡说：“醋醋告诉崔元徽，昨天的姑娘们都是花中仙子，自己是一株石榴花，而那名封姨则是风神。”
　　吃瓜群众：“崔元徽吓死，全剧终。”
　　胡说：“醋醋说她们本来要往人间遍布百花，可那风神却百般阻挠。于是她们才想到宴请风姨，借机求情。”
　　吃瓜群众：“崔元徽说‘宴你个大头鬼，地点是老子的，吃得喝得全是老子的，你们倒是会盘算。”
　　胡说无视吃瓜群众：“醋醋说自己坏了事，反倒惹怒了风姨，如今花仙都埋怨于她……”
　　吃瓜群众：“不就不小心弄撒了酒，淋湿了你衣服么，至于甩那么大脸色么，该！”
　　胡说脸色有点挂不住：“醋醋说如今她只能救助于崔元徽，准备一些彩色锦帛，在二月五更悬挂在园中的花枝上。崔元徽依言行事，后果然狂风大作，可是枝上的花卉有了彩帛相护，没被吹落。”
　　吃瓜群众：“怪不得这么多人往花上挂彩锦啊！”
　　胡说继续道：“当夜，花仙们又变成女子来到花园之中向崔元徽致谢。
　　吃瓜群众：“崔元徽怎么永远都在花园里？”
　　胡说无视再无视，继续：“花仙们还各用衣袖兜了些花瓣劝他当场和水吞服，崔元徽依着仙子们吞服了下去。”
　　吃瓜群众：“崔元徽的娘亲应该没有告诫过他，不能乱吃陌生小姐姐给的东西……”
　　胡说落了几滴冷汗：“崔元徽因此延年益寿至百岁，且他年年二月都悬彩护花，最终登仙。”
　　吃瓜群众惊讶脸：“原来升仙不是靠修炼历劫的啊！”
　　胡说慢悠悠：“后来此事流成习俗。由于悬彩的时间安排在五更，故名‘花朝’。”
　　吃瓜群众：“说好的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呢？”
　　胡说突然转变画风：“先让我们欢迎流虹山盛大的……”
　　吃瓜群众：“滚！快说说我九王爷！”
　　胡说：“这个不知……”
　　吃瓜群众：“烂白菜伺候！”
　　八道……白菜堆里闷死中……
　　晨霜耿耿，有云山摛锦，朝露团团。
　　许是今日八剑认主大会的第一天，学堂的师兄师姐带着孩子们上山开阔眼界去了，是以学堂并无人，江湄只好先带着十一两人上山，待上山之后寻得管理学堂的师姐，再把两个孩子交给师姐，随后再登记成为新弟子。上山的路，有一片小小的桃林，那是，江露留下的，姐姐很爱这夭夭桃花，江湄轻抚一朵花苞，可惜姐姐再也看不到了。其实这片很小很小的桃林，离正道很远，也没修通道路，可是莫名的，江湄却拐了进去。
　　与往常不同。
　　这里从来不会有人。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还未走进这片桃林，便远远听得一声谓叹，带着几许悠远的凉意：“桃花成林……故人远。”
　　江湄听着声音极其熟悉，走近了几步。
　　另一个多出来的人，是一个女人，极美的女人，红衣的女人，强大的女人。
　　那位红衣女子似乎听到声响，回头，对着江湄一笑：“是你啊。”随即她伸出一只手道：“吃栗子么？”
　　江湄愣了愣，下意识带着十一与小乞丐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桃树之后，十一的步伐极轻，小心翼翼的配合着江湄，而小乞丐左张右盼，好奇得不得了。
　　红衣女子看着江湄的举动，知道是自己在那小酒馆里的行为吓到了她，她收回手，认真的剥着掌心的栗子，笑道：“放心，我不会在流虹山杀人。”红衣女子神色有些奇怪，又接了句：“我没那么傻，在正派的执牛耳里杀正派的人。”
　　小乞丐闻言看向那红衣女子，眼睛都要瞪直了，他就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比十一没有伤痕的半边脸都好看，正想着，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红衣女子走了过去。一旁的十一急速的拉住了小乞丐，十一并未出声，只对着小乞丐轻轻摇头。
　　江湄却是笑了：“像你这样的邪派之人，若是愿意解释，一定想要掩饰什么。”龙承影的娘子，可不是邪派么？
　　红衣女子大笑起来：“像我这样的邪派之人，最喜欢杀害，聪明的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
　　江湄点了点头，笃定道：“你不会在这杀我。”江湄也笑了：“你没那么傻，在正派的执牛耳里杀正派的人。”
　　红衣女子对着江湄勾唇，风情万种，江湄看得呆了，下意识脱口问道：“你到底是谁？”红衣女子翩然一笑：“一个比你漂亮的女人。”
　　江湄愣神间，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江湄忽然想到了江漓，她一度觉得，江漓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没有谁能够配得上他。可是今天，江湄才意识到，在外貌上，或许真的有。
　　可是，她……认识姐姐么？龙承影的娘子，邪派之人，对自己这个流虹弟子却无恶意，是因为姐姐么？
　　不奇怪吧，毕竟，萧如练本就是极乐魔头。
　　江湄看着天空，平躺在了桃林之中。正值春天，偶尔有几片桃花瓣落在江湄的面容上。桃花成林故人远么？是的呢，姐姐走的时候，这里，的确还未成林。
　　十一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棵桃树下，不言语，也不打扰，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连呼吸都极轻极轻，好似隐形了一般。这个女孩儿，太过早熟了。本来这个年纪不该懂的东西，她都明白。一个孩子不能跟着自己的天性自然成长，无非就是，她没有一个安稳的成长坏境罢了。而小乞丐东跑跑，西跳跳，左抓抓，右挠挠，嘴里一直“江姐姐”“江姐姐”的叫个不停。明明一声伤痕，却没有抱怨一声。
　　江湄莫名的，不想回山。
　　可是终究是要回去。
　　私自跑出来，又要被哥哥训斥一顿了吧，他一定会板着脸道：“去找净影领罚。”净影是尸罗阁的弟子，戒律的梵语是尸罗，意为是防非止恶之义。尸罗阁中，净影主罚，南山主赏，但不管是罚亦或是赏，很少有人愿意走进尸罗阁。
　　尸罗阁就设立在训蒙居的上方，有几分威慑的意味。训蒙居是弟子居，之所以取名训蒙，是因为，弟子规又叫训蒙文，又兼其有启蒙养正，防邪存诚，养忠成德之意；当然也有其他解释，比如是因为《易经》中的蒙卦。
　　尸罗阁的上方便是人杰共鬼雄了，至今里面只住了哥哥，转魄和断水三人，因为这是流虹八剑的居所，至于这场大会过后，会不会有人移出来，亦或者有人搬进去，现在都不得而知。而成为流虹八剑自然是有其特权的，人杰共鬼雄的上方便是一汪宁静的湖水，名为澄心。哥哥说过，其意义为：凡学者能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乱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见其终始，反於虚无，可谓达矣。
　　澄心湖水势散缓，上有一船舫。这舫的建造十分奇怪，呈波浪形，因为在风水学上，波浪形或曲线形建筑是五行属水的。有两层，底下一层有六阁屋子，可第二层只有一间。流虹八剑可入第一层，而第二层，似乎好像只有掌门能进？
　　转魄曾经告诉过江湄，在《易经》中，奇数为天数，偶数为地数。又因为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说法，才建造这个奇怪的船舫。因为这船舫，大抵就如少林的藏经阁一般的重要。既然是书，是秘籍，那自然最怕的便是火，是以建造在水面上；再因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说法，建造下六上一的阁子，因为天一能生水，水克火。
　　江湄听得晕头转向，嘲笑了一下转魄可以去当个神棍坑蒙拐骗了。流虹山的每一个地点，每一个名字，甚至一个花纹，一块石头，都能扯出无数的教条理论，着实令人心烦。
　　小乞丐自告奋勇去为姐姐打水，于是路上只留下了江湄与十一二人。江湄看向十一，十一虽然面容冷静，手指却不自觉扣着衣角，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丝丝不安。江湄轻轻笑了声：“叫我姐姐吧。”
　　十一看向江湄，眼眸忽闪忽闪，她很清楚，江湄想要帮助的人，是树哥哥。带着自己，也不过是因为树哥哥，所以一路上来，她都时时留意，步步小心，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走路，都小心翼翼跟着江湄后面，不肯多上前一步。
　　“小十一。”江湄轻轻唤道：“不用那么紧张的。”江湄仰头看着天空：“放宽心，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十一愣愣的看着江湄，几次想出声却喉咙干哑的厉害，说不出话来。久久，十一握了拳头，才仿佛是鼓足了勇气，问道：“为什么？”明明只有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气力一般。
　　江湄靠在桃树上，仰头看着天空，眼神却没有什么焦距，她微微勾了唇角仿佛很累很疲惫，又仿佛是疲惫之后的轻松：“说实话嘛。”她依旧看着天空，柔软的白云倒映在她黑亮的瞳孔之中，眼神里凝聚出星星点点的温柔：“约莫是移情作用吧。”
　　十一没再接话，她懂，这是江湄的伤疤，她只能安静的，陪着她。
　　江湄的声音极轻极轻，好似她眼里漂浮的云，风过云便散：“我原先……”随即，她缓慢的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十一看着微风缓缓扬起她的发丝轻点在她的脸庞上，静静的等着。
　　“也是有……”顿了顿，江湄闭着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唇畔是微微带着伤意的弧度：“有……姐姐的……”
　　十一知道江湄指的是谁，江露的故事，无人不晓。
　　江湄闭着眼睛，声音轻轻的，好似魂游天外一般：“我还有……一个弟弟……”江湄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放了几颗青梅蜜饯，她拿出一个放进嘴里，又收了回去。
　　十一抬头看向江湄，江家三兄妹，老大江沚，流虹山掌门，老二江露，与魔头萧如练殉情，老三江湄，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因是江掌门的妹妹，是以在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的，这些事，众所周知。
　　江湄转头对着十一轻笑，她淡淡道：“我弟弟很小的时候便被抱走了，我没再见过他，姐姐和哥哥，都没有再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江湄又看着天空，她轻轻道：“我听哥哥说，他叫江溯。我那时还小，不懂什么是溯，几经查找之后，才发现，溯有两个意思，其一是逆着水流的方向走。”江湄声音平静：“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在他的名字里，就注定与我们分别。”
　　十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江湄轻轻的扬起唇瓣：“第二个意思是追求根源。”江湄顿了顿：“是不是意味着，弟弟他，也在找我？”
　　十一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或者她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安慰。
　　十一想了想，慌乱的不知所措，试探性的问道：“是因为我叫树哥哥么？”因为你失散的弟弟，有一个溯字。所以……
　　溯与树很像。
　　十一浅声道：“我是在一棵大树下遇到树哥哥的。他们都叫树哥哥疯乞丐。”顿了顿，十一又道：“因为树哥哥曾经为了三文钱……”还没说完，十一便住了口。十一从来没有想过，她与树哥哥，会因为一个称呼，便有如此待遇。
　　她一直以为，江湄带着他们，不过是因为可怜，原来，还有这层因为，她该感谢那个失踪的江溯么？江湄忽然睁开了眼睛，回头对着她微笑：“放心，你不是代替品，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另一个人。”
　　十一看着江湄，她的瞳孔乌黑漆亮，好像一片深沉的黑夜，可是她弯起来的唇角，又为那片黑夜点上了明亮的星光。
　　江湄似乎是为了安抚十一，又轻轻道：“十一，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避风港。”
　　十一轻轻点头，虽然她还叫不出姐姐，但她似乎有点喜欢这个半路杀出的江姐姐了。她的心思七窍玲珑，怎会不明白，江湄与她说这些，并非想找人倾诉，不过想让她安心罢了。江湄知她与树哥哥不同，她心思细腻，思虑过多，不直接上山，也是留给她一定空间，准备的空间，心理上的或是行为上的。
　　十一看着江湄，心里缓慢升起微热的感觉，这个江姐姐，其实有些温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