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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雁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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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袂最近过得胆战心惊。
皇帝口谕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上,仿佛时刻拿着尖锐的剑锋探试顶着他常年营养不良大脑袋的脆弱不堪的脖颈。
刺客蒙面逃走,除了知道主犯重伤外,丝毫没有留下线索,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几个不知名的嫌犯?周边几个府衙极尽敷衍塞责之能事,排查想必也不够尽心,塞过来的嫌犯不是旧案犯就是脑子不好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这日一早,主簿刘辛神神秘秘地参见,说有法子了。
这阵子大理寺就像个火药桶一般,谁见了都恨不能退避三舍,生怕跟着惹祸遭殃,这会子刘主簿忽然挺身而出,简直让方袂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方大人,有个人,能来顶罪。”
“顶罪?”方袂叹了口气,合着还是没有法子找到嫌犯。
刘辛道:“方大人可还记得当年丞光寺纵火一案?那犯人我已买通,只需要按照咱对的口供上报皇上,让他签字画押也就完了。”
“这人靠得住么?这件案子皇上势必要过堂亲审,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整个大理寺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刘辛倒是不慌不忙,笑得异常谄媚:“大人,咱们有帮手啊。”他说着凑近了方袂的耳朵,低声道,“肖右丞。”
不说还好,刘辛一句话落地,直接炸得方袂一个脑袋两个大:“怎么……怎么肖右丞还参合上了?!”
刘辛倒是不疾不徐:“大人宽心,肖右丞说,已安顿好了说辞,只需大人具以上报即可。”
方袂:“肖右丞此番救我大理寺于水火……想必……是不肯白白帮我这个忙的。”
“右丞只说,愿助大人渡过劫难。”
方袂是万不知道自己何时又跟肖右丞扯上了什么关系,值得他突然派人来保自己这颗岌岌可危的脑袋。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再不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只得吩咐刘辛道:“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回右丞,就说我感恩他出手相助,日后有求必应绝不拖辞。”
几句话,算是搭上了方袂下半生的官运。
三日后,大理寺上呈裕亲王刺杀一案案卷,人证物证俱在,嫌犯收押,当日斩首伏法。
此事立刻传遍朝野,那几名嫌犯交代曾为迁州营兵士,裕亲王在迁州期间曾受其刑责,怀恨在心,一时起了杀机。
几人一口咬定是自己心中不平才走了绝路,刑讯逼供也无从得知背后是否还有主谋。
此案落定,再无后话。
叶知秋下了夜值,眼见天边泛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步往宫外走去。
他上午值守的时候,曾瞥过大理寺上呈的折子,嫌犯姓名并非肖南烛,想必是大理寺实在没了法子,从不知哪的牢里找来的替罪羊。
也不知怎么,心里似乎也跟着松了口气。
原本要往侍郎府回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叶知秋四下看了看,捡了个早点摊子,打算吃些东西暖暖胃。
一张薄饼刚撕开半张,耳边忽然生风,叶知秋伸手一抓,再摊开,手心躺着一个抱着小石块的纸团。
“雁林见。”
三个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叶知秋回身过去,已经再不见人影,整条街道空空荡荡。
他心知肚明是谁搞鬼,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就着汤将饼吃进肚子,起身,丢下几枚铜钱。
雁林是临酆城郊的树林,在雁南山山脚,因此取名雁林。雁林中有一条蜿蜒小径,直通向林中的无名溪。
叶知秋踱着步子晃到雁林附近,便看到上次那一伙儿悍匪中的副手冲自己招手,看那神色,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欣喜若狂?
“叶公子!”冯冲跑过来,对着叶知秋行了个抱拳礼,“公子,我们少爷身上有伤,不便远行,这才劳烦……”
叶知秋脸色一阵泛绿,上一次还是“捆木桩”的待遇,这转眼就“劳烦”上了,要不是叶知秋对冯冲这张脸记忆深刻,一定以为不是同一个人了。
一路跟着冯冲往燕林中走,在无名溪附近看到一辆马车,肖南烛正坐在车上,冲他招了招手。
“几日不见,你伤好了不少。”叶知秋不远不近地站定,幽幽地甩了一句。
肖南烛身子并未好全,从车上下来缓步走到叶知秋面前,轻快道:“我师父说,偶尔放放血,算是神清气爽。”
“你要我来做什么?”
肖南烛眨眨眼:“上次……咳,上次在避水镇,我曾问过叶兄,可愿入伙……”想到避水镇的见面并不算愉快,肖南烛面上不由有些尴尬,不过仗着脸皮厚也就不以为意,“我记得叶兄说,倘若不是我们坏了你的事,你是愿的。”
叶知秋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想求叶兄件事。”
叶知秋抬了抬眼皮,却见方才还嬉皮笑脸的肖南烛此刻正色以对,褪去他时而狠厉时而浪荡的模样,叶知秋发现此人倒也是难得的好皮囊。
脑子里虽然天马行空,口中却下意识道:“肖兄言重,肖兄快意江湖,叶某身负公职,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只怕——”
肖南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叶兄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没有向周琰动手么?”
叶知秋神色一动。
“伤我的人,是我弟弟,肖战平。他现在应该在赤练军中,是裕亲王府的护卫。十一年前他在避水镇被人拐走,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叶知秋神色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你说得对,我自幼浪迹江湖,没什么朝廷里的朋友。所以才想劳烦叶兄帮忙打探打探,战平他究竟是怎么入的赤练军?”
肖南烛说罢,沉默地看着叶知秋,静静等他回复。
冯冲一直在旁边干着急,这会儿可算得了空,急忙道:“叶公子,上次是我们不对,您大人大量。我们家少爷——”
“冯冲!”肖南烛喝了一声,转头望着叶知秋,“叶兄若是心有疑虑,肖某也不强求。”
冯冲被肖南烛打断,堪堪地住了嘴,只见叶知秋低垂着眸子,思虑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去问问。”
肖南烛目光一亮,嘴角也弯起一道有些欣喜的弧度:“如此多谢叶兄了!”
不知怎的,叶知秋竟被肖南烛的模样带起了一丝笑容,连自己也怔了怔,旋即躬身一礼:“告辞。”
“这个叶公子……”冯冲呆呆地看着叶知秋缓步走远,“有些奇怪。”
肖南烛伸手按了按有些发痛的伤口,在冯冲额前拍了一掌:“想什么呢?”
冯冲:“少爷,你说上次他要行刺皇上,是真的么?”
肖南烛:“猜的。叶知秋是凌霄暗卫,值守御前,出现在围猎场上并不奇怪。当日刺杀曹烈时,他看似护驾,实则并未真正阻拦我们,直到他试探出我们的功夫路数,非他一人可敌。我猜,那日倘若不是我们误打误撞地跟他撞到一起,耽误了时间,咱们大禹,怕是就要变天了。”
冯冲蓦地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