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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卖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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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办法了么?嘉欢名捕?”
仙草一脸揶揄地伸手将嘉欢罩着脸上挡光的硕大荷叶拿掉。
正午刺眼的阳光刺地嘉欢睁不开眼。“干嘛呀你!”嘉欢从石头上坐起来,“我这不是正在想么?”
“到是你,”嘉欢拿着荷叶当扇子扇风,“我记得那晚可是有人口口声声说要独自浪迹江湖成为一代大侠的。”
“仙草少侠,敢问名派名讳?”
仙草详装自在地挺挺脖子,“咳咳,我这不是被某些人拖了后腿了么!”
仙草无奈地手支在膝盖上,脚踩在石头上,长叹一声道,“咱们啊,是姐妹嘛。你不去我也不去咯。”
不过的确让仙草说中了,嘉欢这几日被抓偷画贼的事折腾地头昏脑涨。这事嘉欢越想越觉得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实现——
丢画的是什么人家?
堂堂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她这种终日混迹于牙婆戏子这些三教九流里的小混混,连人家御史府邸的大门朝哪开都不晓得。
更不要奢望流进御史府去搜寻证据了。
三千营倒是负责此案——三千营虽则不复开国盛名,可如今归攘安侯聂澜管辖。
攘安侯虽则性情乖张铺奢风流,可人确实有几分手段。在朝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不说,再烂的摊子到他手里都能整顿得能看得过去。
这聂澜年前才从西域柱州回京,他刚一接收三千营,便接连整顿修整数月。
这样想来,三千营大概还是搜得到些许有的没用的线索的。
但便是借给嘉欢十个胆子,她也没胆量跑到三千营里去。
且不说她如今是三千营的缉拿头号要犯,嘉欢本身便对官府有些抵触——陈琳虽则经营着正德客栈,可他那通身的文人气质满脑的兼济天下。自己都不知道下个月怎么开伙了,每月十五还得开设粥棚接济乞丐。
是而她偶尔也得为了生计到达官贵人家里“借”些钱财来使使——反正银币铜钱对于那些大官来说只有堆积在仓库里生锈发霉的下场,她借些来生活又没什么。
可是就像仙草说的,耗子变不成猫。
她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毛贼,怎么可以进官府衙门呢?
可嘉欢偏偏就是不甘心。
她虽偷盗,可没有一日不想着以后找法子挣了大钱,她都是要还回去的。她将钱财还回去之后,她便不再是小偷了。
她不甘心被人扣上一定偷盗犯的帽子。
嘉欢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向水面,她双手托腮看着湖面,直到石子落处的层层波澜消失殆尽之后,才缓缓叹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
庆元巷只有一个好地方,便是这巷子尽头连着的这一处荷塘。这荷塘小得厉害,花不多蚊虫却不少。况且又在破旧杂乱的庆元巷深处。是而除了庆元巷的住民,便没人再知道这一处了。
嘉欢倒是打小便和仙草一同跑到这荷塘边玩。
仙草不愿看着嘉欢这样忧愁,正准备宽慰两句,却忽然听到荷塘边上的院子里传来一妙龄女子凄惨的哭喊声。
大概是牙婆蔡奶奶又买了女孩进来了。
仙草拍拍嘉欢,脑袋往蔡奶奶的院子一歪,“走?看看热闹去乐呵乐呵?”
这话说的未免残忍,可这确实是嘉欢仙草二人贫瘠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有着十几年传统的保留娱乐活动。
嘉欢见纠结也不在这一时,便同仙草一同欣然爬上了蔡奶奶的墙头。
“哟,蔡婆婆。又有新丫头进来啦?”
仙草趴在墙头,露出来个脑袋冲着院子里怯怯的女孩们吹口哨。
嘉欢缩着脖子看着院子里正被蔡婆婆拿着荆条抽打的女孩,那女孩哭地实在惨厉。嘉欢在墙头听着都觉得瘆得慌,“婆婆,这丫头是你买进来的么?不会是你拍回来的吧?”
蔡婆婆一听这话,就“呸”地一声从树皮似的脖子里吐出一口浓痰来。
“我呸!那种事损阴德,我蔡婆子是正经生意人。我给了钱,她爹娘给了人,正是天底下再公平不过的生意了。”
那被打的女孩倒是机灵,趁着蔡婆婆说话的空档连忙道,“两位女侠救救我吧!还有人在等我呢,我真的不能被买了去啊。”
仙草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做在墙头冲那姑娘小笑,“谁是你姐妹啊!我宁愿跟蔡老鬼当姐妹,也不跟你当姐妹。”
嘉欢也笑嘻嘻地帮腔,“就是啊,你既不想乖乖跟着蔡婆婆走,你干嘛好意思收人家钱啊!”
蔡婆子见她还敢想逃,又是一鞭子抽下来,苍老嘶哑的声音里掺杂着母鸡似的咕咕笑声,“还是你们两个鬼丫头明白事理。若我说,仙草丫头你也跟了我。等我死了,你就接了我这位子当这甄都的第一牙婆如何?”
仙草毫不留情的拒绝,“我才不要呢。做这种事,是要损阴德的。我可不要下辈子还住在这庆元巷里!”
蔡婆子最讨厌别人咒她下辈子的事,“我去你娘的!你个短命丫头不经夸。你敢咒你祖宗下辈子投不了好胎,老太婆就是转世了也得来找你!”
嘉欢奇怪,“蔡婆婆,你怎么不叫我来接您衣钵啊?”
蔡婆子一边将那还试图逃跑的丫头绑在树上,一边嘴里叨叨,“穷人家的能进侯府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这丫头眼皮太浅,竟然还在这号丧。攘安侯哦,这甄都不知多少姑娘削尖了头想钻进去呢,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爱慕不来的好事哦。”
蔡婆子一听嘉欢问她,一双浑浊的眼珠掩盖在满是松弛皱纹的眼皮之下。她咕咕笑着说,“嘉欢丫头的命可和老太婆的不一样。”
仙草不服气,“能有什么不一样。”
蔡婆子嘴角一勾,虽是笑着可让人看着心下发凉。
“傻丫头,你同老婆子一样,那是贱命一条。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还是求求佛祖下辈子当个吃喝不愁的有钱人吧。”
“嘉欢丫头可不一样啊,”
“那可是条不知比咱们金贵多少的命哟。”
仙草看着蔡婆子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就憋不住的笑,“我说蔡老鬼,你什么时候还改行算命了?可我只听过算命先生,可没听过算命老鬼的啊。”
蔡婆子往那卖身丫头口中塞了一块乌黑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帕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放在树边的拐杖,要敲仙草,“死丫头,敢编排你祖宗!”
嘉欢却像是忽然才注意到某一点。她不顾仙草叫她帮忙的声音,一跃跳进院子里。
“蔡婆婆,蔡婆婆,”嘉欢笑得一脸灿烂,原本圆圆的杏眼此时笑成了两弯盛满盛夏月华的月牙儿。
“蔡婆婆,您方才说这些丫头是要送到攘安侯府里?”
蔡婆婆弓着背从下往上盯着嘉欢半天,“怎么?小丫头心思动了?”
仙草骑在墙头,“攘安侯府......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啊?”
嘉欢满脸期待地看着仙草,果然没过一会儿仙草便满脸激动地望向嘉欢,大声道,“攘攘攘攘安侯府?”
“对啊!”嘉欢打了一个快活的响指,她伸手指着自己,“一个深入侯府搜刮证据!”
仙草仰头甩发,十分大侠风范,“一个江湖游走负责接应!”
“姐妹齐心!”
“其利断金!”
蔡婆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二人耍宝。仙草连忙从墙头跳下来,一把拉住嘉欢的手真心实意道,“嘉欢姐妹,你果真有文采啊!”
嘉欢谦虚一笑,“仙草姐妹,你也是聪慧惊人啊!”
二人相互吹捧一番之后,嘉欢便来缠蔡婆子——“蔡婆婆,你看这丫头,性子烈得很。我怕她便是被送进侯府了,可估计心里还是不安分!倒时候蔡婆婆不是留了个祸患放在侯府了么!”
仙草在一忙用手给蔡婆子扇风,“对啊,蔡老鬼啊不呸呸呸,蔡婆婆!你想想她这丫头颇有几分姿色,这狐媚子万一勾引侯爷成了,要找你的事,你这不是甄都第一牙婆宝座不保了么?”
蔡婆子理都不理她们两个,准备从瑟缩在后院角落里的姑娘们再找出来挑选。
“诶哟,我老太婆一向是按人数做买卖的!这侯府指明了要二十余三名丫鬟,我放了她,那我少一个也交不了差。那攘安侯大人听说是个狠角色活阎王,若是惹他升生气了,让你死都是轻的!”
仙草连忙拦住蔡婆子,又一手将嘉欢推到她面前。
“我说蔡老鬼你真是个老木头,这不是有个活生生的......呃,娇滴滴的贵人在你面前呢么!”
蔡婆子一脸怀疑地看着面前搔首弄姿的嘉欢,眉头都皱成了一大块树疙瘩,“嘉欢丫头?你没事去那地方干嘛啊?”
那蔡婆子看着陷入昏迷的女子一眼之后,悄声对她们二人道,
“你们不会真信了老婆子诓那些人的鬼话了吧?”
“那攘安侯聂澜,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人之前在西域的时候那可是喝过人血吃过人脑的!”
仙草被蔡婆子吓得腿一软,“人......人脑啊?那......那不腥啊?”
“你当老婆子骗你啊。我还听说那侯爷啊,还是个满身横肉风流成性的老胖子。你可知他入京第一件事是什么?就是在侯府后面开了一片比侯府还大还敞亮的院子,专门用来收藏他四处抢来的女人啊!啧啧啧,你想想,你们一进去......”
还没等蔡婆子说完,仙草已经抱着她吓到跳脚了,“蔡婆婆,你就别说了啦!”
嘉欢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她可不信这侯府有这般可怕。
更何况,那日陈琳拦轿被打的时候,她在人群里虽没看清轿中人是和样貌,可她确实结结实实看到了那只骨节分明指头修长的手。
那是一只年轻男人才有的手。
这次她定要打入侯府,便是不曾找到线索,赔上一条命她也要帮陈琳报了那日当街被打之仇。
嘉欢撇撇嘴把她推到后面去,“蔡婆婆,我不过是做个扫地丫鬟,能有个什么事嘛。陈琳还老嫌我终日没个正事呢,您就帮帮忙嘛。”
蔡婆婆叹了口气,“丑话老婆子是说在前面了。听不听由你们,你若是执意如此,老婆子我便给你们个面子。这丫头实在死脑筋,进了侯府也只有一死。”
“可想好了?”
嘉欢坚定地点点头,清泉似的双眸里闪着零碎星光。
“想好了。”
蔡婆子点点头,从水井里打了一盆沁凉的井水泼到那女子脸上。那女子悠悠转醒后,才发现自己恢复自由身。
那女子一瘸一拐地往院外走去时,还恨恨道,“那钱,我总会还你的!”
蔡婆子嘴角一歪,“不用你还了。我花了一份钱,又有她代替你。”
“一份钱买一个人,这是天底下最公平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