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30、戏园

　　只二哥这一眼，那个唐老板已经知道谁是做主的人了，从落座到上茶，都是直接问我的意见。我哪里见过这般阵势？还好每次都有二哥，并不用我多言，二哥就帮我一一挡了。
　　位子自然是顶靠前的好位子，茶也自然是好茶，我却哪里有心思看这些？只抬眼四处打量着，看哪里还有出口，一会儿总要想办法脱身。
　　这个福寿园确实是个够排场的酒楼，底下一层只最前面搭了一个唱戏的高台，四周是一圈雕栏画柱，虽不精细也算雅致，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的地面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雕花乌木的桌椅，桌椅间零星点缀着兰草、细竹。另有彩色的丝幔零零散散的从二楼的围栏上飘洒下来，丝幔间又拿彩绸联络，虽然凌乱倒也热闹。
　　二楼是一圈雅阁，看不到内里乾坤，一溜儿的雕花门窗，除了最东边一间，其他的屋子都是大敞着窗户。只是有些窗户垂着浅粉浅黄的薄透纱帘，应该是有女客在，避讳一些。
　　这样的装饰和气派，在这个小小的平阳县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却听见胭脂正在问二哥：“怎么回事？放个车子这么些时间？”
　　“我正要说呢，稍坐一会儿，我让土鳖儿回去叫人，咱们最好尽快回府。”
　　“怎么了？”我也回转头来，看二哥皱眉的模样，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二哥压低了声音：“我适才放下车驾，就来寻你们。走过来了，又想起谦叔说的，后座上放了一个手炉，恐姑娘听戏时手冷，叫我提前预备着。我转身又回去取那手炉，却见一个人在咱们车旁鬼鬼祟祟，我偷偷摸过去刚擒住他，不妨他还有一个同伙竟然藏在咱们车里！突然在我身后出手，一个不防，叫他把人救走了！”
　　“啊，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摸咱们薛府的门子？”土鳖儿大声叫起来，被胭脂一巴掌打的老老实实的不敢多话。
　　二哥低声道：“不像是一般的小偷，功夫虽然不高，可是一招一式也是有些样子的。特别车上下来的那个，虽然一个照面他们就跑了，可是惊慌却不失措，论功夫在江湖上也是二三流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跟我对一个照面就败。可见他们只是探路的。我担心你们也不敢追赶，就急急寻你们来了。”
　　“亏你没有追他。不然我们就惨了。会不会那个邢仲彪就是他们一伙的？”胭脂问道。
　　“不会，”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那个邢仲彪一看见二哥就怕得要命。他应该是不知道咱们是薛府里出来的，才会出手挑衅。平安镖局在平阳县里也有十好几年的根基了，不会故意跟薛府过不去的。说起来，今天的事也有一半是误会，咱们也没吃什么大亏，不必赶尽杀绝了！他们若是没有别的错处，稍作惩戒也就是了，不必真的赶走他们——毕竟这么大一个镖局，就这样离开了，以后就很难再立足了。”
　　“是。”二哥竟然郑重点头承诺。
　　我却哪里敢当？赶紧道：“二哥不必如此。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尽管按你们自己的意思办就是。”
　　“姑娘见外了。我们能有什么自己的意思？我们自然都是听公子的。说句没规矩的话，公子对姑娘怎么样，我们都知道。连公子都听姑娘的，我们自然也是听姑娘的。”一向不善言辞的二哥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而且听来有些打趣的话，他却说来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可见他心里当真就是这般想的！
　　倒叫我一时无话！
　　胭脂看情形有些尴尬，忙道：“那如今怎么办？不知道是什么人盯着我们呢，要不还是回去吧？”
　　土鳖儿更是夸张的四处张望起来，仿佛身边就有人盯着一般。
　　“不行。车上不知道他们做没做手脚，顾着你们，我也没有时间仔细去排查。更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人在附近，这么回去，虽然不过两三条街的路也总是有太多不便。这个福寿园虽然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总是大庭广众之下。真要有人出手，他们也不敢让薛府的人在他们园里出事，必定要出手相帮，倒比我自己照顾你们两个来的周全。一会儿看上会儿戏，不要引人注意，土鳖儿偷偷溜回去，让谦叔另找辆车来，再多叫几个人手。咱们再走，也稳妥些。”
　　还是二哥考虑的周全，我们都点头称好。安心用些茶点，等待好戏开场。
　　二哥不多言语，也不四处张望，但是，坐在他身旁，我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紧张！
　　那种肌肉在单薄的衣服下绷紧的张力蓄势待发。倒是土鳖儿机灵的很，看热闹一般的四下里打量，不时还大声评论一下四周的环境。胭脂只是顾着我，一会儿问我手冷不冷，一会儿看我茶凉不凉。
　　其实，真正凉下来的是我的心！
　　现在二哥胭脂戒备万分，我再想偷偷离开，已是不可能了！何况现在情况不明，人家在暗，我们在明！纵使我能顺利离开这里，也难说不是硬生生将自己送进了那些意图不轨的人手里！
　　而且就算是我安全脱身了，这种情形之下，又要让胭脂他们平白多受多少惊吓，多担多少心呢！只好舍了原来的心事，定下心来：今日里就当是真的出来散心的吧，只盼能顺利回府就好！
　　不过片刻，一楼厅里四周的座儿渐渐的满了，二楼也只剩东边的雅间还是门窗紧闭。除了我们这桌儿，厅里也有不少桌有女客，有些桌的还算端庄，该是一家子的婆媳妯娌。有些桌就不好说了，插座在那些男人中的女子，脂香粉厚，眼波横流，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按说这样的场合，嫁作人妇的有夫婿家人陪伴到也罢了，未出嫁的姑娘可没有出来听戏的先例。这里的价格又不是那些不讲究的小门小户承受的起的，所以，一眼望去，真正的姑娘家也就我和胭脂两个了。
　　这样一来，我们又未免扎眼了些。多亏有二哥同坐，那些不正经的家伙也最多只敢多看这边两眼，连句高声的话也不敢多说。
　　土鳖儿四处看着，突然一指二楼东边那间雅阁：“看那个，二哥，那里没人，肯定就是刚才外面那些人说的那个雅间。我去管唐老板要去！”
　　我忙拉住他道：“算了吧！这个位置也还不错，那是人家留下的，重金都不曾买，定是有他的原因。”
　　却听二哥道：“不妨，先把唐老板叫来问问。这个大厅里人多眼杂，你们又是两个姑娘家。再说真要有事端，众人一乱，照顾起来也是麻烦。大不了我们也多给银子，能要来那个雅间最好。”
　　有了二哥的话，土鳖儿揪住一个身边的茶水小二就找了唐老板来。
　　二哥一说想要雅间，唐老板就面露难色，“二爷，不是小的推诿您，这要是以前，虽然是专门留得，知道他不会来，我就给您行个方便也不是不行。可是今日，那位主子专门交代了他一会儿过来。所以，您看……”
　　二哥还想说话，我拦了二哥道：“算了，既是有了人了，咱们坐这里就好了。”
　　二哥点点头，唐老板万分感谢的下去。
　　不多会儿，就听见台上锣鼓响起。周围繁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
　　锣鼓声停，唐老板走上台来作揖见礼。
　　“各位贵客，首先福寿园多谢诸位的捧场，小店竭尽所能，定要诸位快活而来、满意而归！今日是绮乐班在咱们平阳县的最后一场，给诸位演的这一出正是他们的看家曲目《霸王别姬》，而且，还是绮乐班班主金壁辉携京城头牌花旦金叶柳同台献艺。茶点大家慢用，接下来，咱们还是好酒好菜伺候！话不多说，好戏——开场啰！”
　　随着他最后一声拔高的吆喝，锣鼓再次响起。
　　人群中欢声迭起，一场戏热热闹闹的开演。
　　不过是些帝王将相的故事，我却兴趣渺然！
　　虽没看过完整的戏文，但大概却是从小就听母亲讲过的，一直记得母亲感慨的话：“虞姬和霸王的感情不该是属于帝王家的，所以，注定了霸王的乌江兵败。试想一个多情的君主，怎么可能斗得过连父亲的性命都可以妄顾的刘邦？”
　　虽然心事满怀，并不在意台上，可是虞姬出场时全场响起的震天的喝彩声，还是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
　　细看台上，柳叶眉，桃花眼，凝脂鼻，樱桃嘴，再看那腰肢，那身段，弱柳扶风，水波流转！明知道是“假凤虚鸾须眉扮”，可是偏偏是“风姿卓越羞红颜”！真真是个尤物，朱唇未启，台下已经是一片哗然，等到他“凤鸣玉润莺声转，芳舌轻卷小婵娟”，不仅是一些登徒子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就是那些正人君子们也都看直了眼睛，不知多少人偷偷的在擦口水了。
　　“呵，果然是漂亮啊。姐姐不知道，这个金叶柳正是他们班主金碧辉的亲弟弟！”土鳖儿可是惯会打听这些事情的，这时候神气活现跟我们显摆起来，“听说他十二岁第一次在京城的鹤舞轩登台就赢了个满堂彩，今年才十五，已经是京城里有名的红牌了。今天演霸王的就是他们班主金碧辉……”
　　说话间，霸王上场，厚重的油彩下看不清面容，一身戏装却衬得他魁梧挺拔，更兼嗓音雄厚，气韵悠长，果然是雄姿英发，气吞山河——这回竟连一些女子也安奈不住的叫好了。
　　慢慢听进戏去，竟然也是荡气回肠，连土鳖儿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曾发现。
　　转头看一眼二哥，他平静说道：“姑娘只管看戏就行。今日出来是让姑娘散心来的，不用多虑，万事有我。”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就见土鳖儿手里捧着好些吃食回来，看着仿佛只是出去买些零嘴而已，周围的人都不曾在意。
　　一坐下，他就沉声道：“谦叔说了，叫姐姐安心看戏，他自会安排妥当。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回家就是。其他的不用担心。”
　　二哥点点头，我和胭脂更是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