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云渐被带入了一座豪华的宫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在中心还有一个巨大的时钟,秒针走动,默默记录着首都发生的一切。
      侍者带领着云渐与埃尔森穿过各式花样的走廊,来到了总统大人的办公地点。云渐听到一个非常和蔼的声音﹕“云渐﹖”
      血脉间的联系有时候真的存在,一股动人的情愫伴随血液流遍四肢百骸,使他控制不住的说出口道﹕“爷爷!”这是除了父母之外他唯一的亲人!
      云渐抬头,看到的是一位满眼愧疚的老人,虽然黑发中掺杂银丝,但精神矍铄。他从座位上起身走来,半身已搂过云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用中文说道﹕“云渐,看到你这么多年以来过得很好,爷爷很高兴!你的父亲还好吗﹖”
      云渐母亲还在的时候,家庭语言一直是中文。经年未闻,却未曾感到陌生。再次听到这宛转悠扬的语言,亲切感与归属感油然而生。
      “父亲很好,他现在是一位教父,与您当小镇镇长的时候没有变化,周围的人也没有。您知道吗?新镇长吉姆大叔总喜欢来学校里参观,饭堂里的西顿做的菜还是那么难吃!胖保尔……”云渐讲的神采飞扬,尽管爷爷在自己刚出生没多久就从镇长的位置调离了,但他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亲人!
      云石的脸上挂着幸福而得体的微笑,静静听他讲完,打断他到﹕“亲爱的,奔波这么久你一定累了,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午饭很好,云渐渐渐从初见亲人的极乐中缓过神来,心里又盘旋着母亲的去向。他旁敲侧击,试图与云石提起这个话题,却每每被云石高超的谈话技巧引向别的方向,尽管你对没有谈及自己想要的话题而不满,但与他对话过程中所得到的愉悦则远超于此——那是语言淳朴粗野的约克镇从未触及的到的,属于智者的沟通方式,是完美的艺术品。
      终于在餐后,他们在树林阴翳的小道漫步时,云渐才得以提出问题﹕“我的妈妈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云渐很紧张,尽管妈妈只是她脑海里的一片身影,但他总对光明怀抱渴望。他希望得到肯定作为答案。
      云石的眉头微蹙,温和的脸上满是骄傲,也弥漫着一丝怀念与愧疚。他没有马上回答云渐的问题,思索很久,才看向云渐道﹕“我不知道,她也许去了天堂,成为主最爱的安吉尔。”
      云渐愣住了,他不知道怎样作出反应,脑海里的问题和预设都搅在一起。云石只是轻轻抚摩他的头顶,道﹕“你可以问问我们的警卫先生。”
      云渐无助的将头转向身后的两位警卫员,磕磕绊绊的提出问题。其中一位正声严肃道﹕“云漪女士为和平条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她在10年前自愿奉献生命以推动政府与血族的和平条约生成,她是联合国的英雄,她将永远被人民记住。”另一位也认可的敬了军礼。
      “那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云渐抱有怀疑。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想让她和她的纯洁一起留传。”云石的眼睛被许多褶子压着,眼里满是痛苦,“条约规定血族的王公可以选择奴隶和‘新娘’,上任王提出要云漪作新娘。尽管我非常不愿意失去我的女儿,我还是要站在种族的大义上,同时也尊重她的选择。”
      云渐缄口,胸中风云涌动。他能轻易从身后两名侍卫的眼里看到对英雄的崇敬,他也完全能明白母亲的决定,牺牲自我以拯救整个种族,这是所有人在接受联邦保护后所必要的对联邦的付出,毕竟这是学校十年教育生涯一直灌输的,换作他本人,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父亲,也许是对母亲爱到极点,难以自拔吧。
      云渐向爷爷望去,云石正凝视着他,目光里有无比柔情与痛苦。云石的喉结略略颤动,嘴唇翕张。云渐见他眉头紧皱,面色如此,关心道:“怎么了,爷爷?”
      云石声音里的威势几乎消失了,只剩一个父亲的悔恨。他怅然到:‘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已经12年了,我常常梦见她小时候,走在我身旁,问我要巧克力的样子。她两只粉嫩的小手儿,一只攥着我的裤子,另一只都伸到我面前了,笑着对我说:‘爸爸!’今天我可以吃巧克力了吗?后来她遇见了你的父亲,尽管你父亲是个可怜的流浪者,一无所有,她还是心甘情愿的与你父亲一起留在约克镇,尽管我和你祖母都非常不愿意她选择了那样的婚姻,但她是快乐的,你不知道她写来的信,字字句句都像蜜糖浸过一般,包括你的出生,以及你所有的快乐的事。’
      “但是后来,是我亲手把她推向了深渊,把你们推向了深渊。我知道你父亲这些年对你并没有尽责,但我也从没有责怪过他,引起这一切的是我。”
      云渐反驳道:“不是的!爷爷,这是我妈妈自己的选择,她是为了所有人而牺牲!您只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领袖!”
      云石一把搂住云渐,他亚洲人的身躯在老年已经展露颓态。云渐感受到他的微微颤抖,更用力的回拥。云渐试探问道:“爷爷,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石没有说话。他整顿了很久的情绪,才放开云渐,从脸上展开往日的微笑亲和,恢复成立那个威严却令人心生好感的和平党领袖。他说:“阿渐,我这样叫你可以吗?你今天与我共宿一处好吗?”
      “当然可以,爷爷,我还有很多事向和您说。”
      这时,一位神色得体的先生走过来,行完礼,立侍云石身后。云石差人送云渐去他的房间,自行去处理政务了。
      云石的房间很大而且空旷,装修简约,一道墙隔开了卧房与书房。送云渐来的侍从告知他不要进入书房,卧室随意使用即可。
      云渐在沙发坐下,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盘国际象棋。云渐对此的理解仅仅只在听说镇长家有一副,对这种给予人惰性的玩物非常不屑,可惜桌上只有象棋和一些甜腻的曲奇。百无聊赖,云渐把目光从墙上的抽象鬼画符移开,盯着通往书房的门口发呆,暗自揣度回去后如何劝慰父亲。父亲也是个可怜人,他想,本来就流浪至此,还是没有得到故乡。
      忽然一阵风吹来,书房的门开出一条缝,洒出一点光。
      云渐在好奇癌作祟的情况下,三秒之内就作出了进去看看的决定。反正爷爷的办公地点并不在此,只要不乱动,假装没进来就好。
      云渐悄悄咪咪地推门进去了,里面也是延续卧室的画风,只有一套桌椅。桌上摆着一套全家福,一位温柔端庄的中年女性,想必就是奶奶了,但是已经在两年前去世,怀里搂着一个活泼俏丽的女孩儿,还有一个神情和睦的男子。妈妈当时可真小真可爱啊,穿着轻软的泡泡裙,双颊饱满得要滴出水来,可惜自己虽然在外貌上酷肖亚洲人,但却没能遗传到妈妈温柔活泼的气质,眉眼间显得倒显得羞怯。
      照片旁居然摆着一份娱乐报纸,显然是今天的,还散发着一点淡淡的油墨味。报纸扉页印着时下最流行的女星玛丽咯慕斯的半身像,黑白印刷都无法埋没她那头秀发。整个约克镇都了解这张脸▁镇上唯一的邮差罗杰斯是玛丽的铁粉,除了政治类杂志,镇里的人还能偶尔看到玛丽咯慕斯的海报和封面杂志。
      云渐在欣赏佳人美貌时,在下面纸张的一角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他轻轻揭开报纸,报纸下应该是议案一类枯燥的文件,但上面赫然是自己的名字,还在其后标注了“﹙云石总统的外孙﹚”’’字样。
      云渐一目十行,“血族新王菲列特卡佩向联邦提出延续和平条约……请求按约挑选‘新娘’……指定云渐,其他扔按约定履行……’
      ??
      云渐有一秒钟几乎反应不过来上面的一段文字。什么挑选‘新娘’?云渐?是哪个云渐但当他再三扫过‘云石总统外孙’这一字样时,却不能否认这一点。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浑身的血液都一下涌向大脑。难道爷爷还有另一个孙子、叫云渐?不,不不不不,这不可能。那真的是自己吗?
      云渐的冷汗渗透薄薄的衣衫,头脑阵阵眩晕,脚底像踩着棉花,几乎站立不稳。他的右手不自主的抠起报纸边缘,纸张禁不住汗液的浸湿和大力揉搓,一会儿就破破烂烂。漆黑的墨水弄脏了他的手指还不自觉。
      “为什么会是我”’他轻声自言自语:“我只是在约克镇生活的普通青年,从来没有犯过错,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我?就因为我是总统的孙子吗?”
      云渐难以冷静,但这份文件如当头一棒,使云渐暂时从云石的安排中醒悟过来。他每每沉浸在与祖父相认的喜悦中,又暗自挂怀母亲的去向,后来又为云石的说辞深深感动。尽管他把这份文件所叙述的提议定义为死亡,但是越是恐惧和难以接受,愈加催生出他死国的决心。倒是他对云石所表现出的祖孙之情极不信任。如果只是父母对孩子的婚姻感到不满,那母亲的牺牲为何不足以冰释前嫌?就算父亲因为此事不与祖父和解,作为祖父自然有资格照料受父亲冷落的孩子,不是吗?此时才找到他认亲,文件恰好放在桌上,怎么可能都是无心之举?云渐成长在最荒芜的流放小镇,从小受同伴欺凌,因而他从来对所有人的善意抱有警惕。
      云渐忽然想到父亲在自己临走时的表现,心中愧疚不已。尽管他不信任祖父,但是他有决心为了保护国家而作出牺牲,毕竟这是她的母亲、所有接受过联邦教育、有正义感的种族主义者都会作的决定。
      等到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洒下时,云渐才回过神来。不久就听到门外哪位先生礼貌的请他用晚餐。
      餐桌上,云渐又见到了云石。云石还是那副和善的表情,和蔼的与云渐闲谈。云渐味同嚼蜡,懒得和云石再作表面文章,直接开口到:“爷爷,对不起,今天我看到了您桌上的文件,您是希望我和母亲一样为国捐躯吗?”。
      云石一愣,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云渐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慈祥到痛苦再到自制自抑,自然流畅,仿佛提前演习过多遍似的,就像一位大指挥家,喜怒哀乐无比外放。但实际上他在流浪者之歌中表现的所有悲伤,都会在下一首精灵之舞中消失。情感投入只是一时,别名逢场作戏。
      “你不该动我桌上的东西,阿渐。桌上的文件……确实如此。本以为与旧王签订的和平条约可以延续至少一百年,那样你母亲的牺牲也真正能载入史册了……谁知新王竟然弑父”,云石悲伤之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上议院收到新王的议和书之后都喜气洋洋,不费力就能维持现状。到头来安慰我的竟然是政敌。谁不自私呢?”
      “那我是必须去了吗?如果我不愿意,您能替我辩解吗,爷爷?”
      云石沉默了。云渐看到他那张被权力保养得极好的脸上的威严动摇了。云石沉默了很久,用中文说道:“阿渐,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为愈高的地位痴迷不已,子女只不过是一种调剂品。在送走你母亲的时候,也并不全是为了母国,为了和平……你以后会知道的……总觉得子女日后还会再有的……后来,你母亲走了以后,你的祖母再也没有理会过我,不久就病逝了,我就再也没有过孩子了。到如今,我在贵族间如鱼得水,我在人民心中地位牢固,我拥有了国家最高的指挥权。但是我一个人活在偌大的宫殿里,无人可以相交。自作自受,每过一日,都是上帝给我的惩罚,但是我宁愿每天这样痛苦下去,我的内心才多一点慰藉……”
      “我愿意去”,云渐不耐烦的打断道,:“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把我送走,不是吗?我希望能让你多担一份罪孽,我想母亲和祖母会在天堂诅咒你的。”
      到此,云石脸上果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他嘴唇翕动,额角青筋突出,手肘紧紧伏在桌上,高贵的礼服上都蹭上了酱汁也不知晓。云渐乐于见此,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他故意道:“那么亲爱的爷爷,在我送死之前,我能回去见见我的父亲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