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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九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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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宿洲,雪月初九,白帝巡游。
朔雪纷飞,小酒馆内却是暖意融融,火炉上温着酒,小二忙的脚不沾地,掌柜稍闲适些,一边帮忙,一边也同其他客人那般竖起耳朵,听老瞎子弹唱。
老瞎子坐在桌上,黑布蒙眼,抱一把蛇皮三弦,左手按着把位,右手粗糙干裂,绑几片假指甲,短粗手指一绕,拨弄出的声音,干涩而响亮。
“白九郎,青丝半掩倾城容,入帐抛轻衫,玉足浅勾腰。
五爷魂似掉,不想家中千万宝,只顾今夜渡春宵。
长夜潜龙入,狭径绞白涛,雪中寻梅层层浪,山到巍峨几声娇。
滋味不知厌,叠叠复涛涛,行到深处断魂声,难压情盛时,白尾此刻露。
五爷方惊醒,捏那长尾欲抽刀。
九郎抱尾低声泣,目似春水泪若雨,娓娓诉真意:九郎本是仙家子,九尾神狐承族荫,舍身献祭报大恩,本欲修道入长生,哪知郎君千般好,不舍成仙,此情断红霄。”
“爷,这唱的是什么故事?”路过打酒的童子刚暖了手,就听这故事入了迷。
“白九郎。”旁边那男子没处坐,只能靠着前柜,手里捏一把酥豆,一边听一边捻豆子。
“白……”小童紧闭嘴巴,不敢把最后两字念出来。
犹豫片刻,小童探头,往男子手里塞了几个铜板,“爷,我今日是路过,往后可能来不了,你可知道这故事后面唱了些什么?”
男人眼睛一亮,看四周无人注意,急忙收了铜钱,再看童子时,露了几分笑脸。
“讲的是白家白九郎,到凡世间与男子寻欢作乐的事。”
“完了?”童子前耸脖子,眼中确切露出几分“你是不是当我傻”的意味。
男人刚想点头,只见童子伸手要拿回刚刚交出的铜板,男人连忙后退两步,捂紧口袋。
“停,停!”
男人拍了两把童子的手,都被童子灵巧躲过,不小心碰了几下,只觉这童子的手,嫩的和那水豆腐差不多。
“你知不知道那个白家?”男人急忙抛出一话头来,童子果然停了手,两眼紧瞪着。
“就是有九尾神狐血脉,一个个都长的极好看的那个白家。”
童子收起手,黑亮的眼睛一转,摇了摇头。
“连白家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呢。”男人为了几个铜板,绞尽脑汁,“我们这个村子,还有隔壁镇,好几十个山头,方圆千里,都是白家地盘。”
童子认真点头。
“刚刚的唱词你也听了,白家祖上救了只九尾狐,那九尾狐为了报答白家献祭,让白家的后人们都不用吃道丹,就有了九尾狐的血脉传承。”
“对了,你家主人修仙不?”
童子摇头,“我家主人只想读好圣贤书,以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那你不知道白家就不奇怪了。”男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凭空多了两分优越感,“修仙啊,要从入微开始,接着是凝神,无碍,后面的层次太高,我也没听过。
不过到了无碍期,就会有三条路。
第一条,像是白家这种有血脉传承的,可以直接附灵,就是获得灵兽的力量和各种好处,还能化身灵兽。但这种人少,凤毛麟角。
第二条,就是狩猎灵兽,把灵兽炼成道丹,靠吃道丹附灵。但这个成功的概率也不大,有能完全附灵的,还有半式,失败的更多些。
最后一条嘛,就是自己修炼,不去杀灵兽炼道丹吃,但是这个速度慢,还会被同阶附灵成功了的吊着打。”
“所以修士们为了能附灵,大量捕杀灵兽炼丹。那白家看不下去,联合九灵宗,建了个卫灵御守,在自家地盘上,派人专门保护有灵智的灵兽。”
童子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也挺好。”
“好个屁。”男人一翻白眼,“灵兽们聪明着呢,一传十十传百的,都跑到白家地盘上要保护,那些要附灵的修士怎么办?”
童子听着也为难起来。
“可白家简直绝了。”男人叹了口气,目光飘远,“他们看来的灵兽太多,二话不说买了好几个山头,还专门弄了个佑带,经人家判断,给有灵智的灵兽带上,如果有人捕杀有佑带的灵兽,就是和白家、九灵宗过不去。”
童子忍不住的感慨,“真有钱。”
“何止有钱。”男人看向老瞎子,“你可能不知道,促成这决定的白家族长,和九灵宗宗主,是同一个人。”
童子眼中充满了好奇,男人一抬下巴,终于将一磨圆的豆子放入口中, “就这白九郎。”
老瞎子此时正唱到高-潮,饱经风霜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谁曾想,恩爱两不疑,最是惹人妒。
那贼人摸入九郎房,硬是霸王压海棠,指似花苞紧捏帘,几滴清泪染鬓边,玉颈高仰颤声娇!”
“假,假的吧?”童子心惊肉跳,“那白九郎是白家族长,一宗之主,还能让人强占了便宜?”
“当然是假的。”男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眼童子,“整个故事都是假的,写词的曾经是个大户人家的修士,到无碍期久久得不到高品质道丹,心高气傲,干脆转行写艳词。
其他故事都是好结局,就这白九郎最美最惨,也最艳,我都能听出来,这贼人就是词人,打不过人家,就想着用其他龌蹉法子腌臜占便宜。”
“不过,白九郎身为男人,断了别人的修仙路,生死之仇,这人也没敢想着血恨,反而编这种香艳段子。想来那白九郎不仅修为高深,姿色也是惊为天人,要是哪天能看上一眼,我保不准能写出更刺激的词来……”
男人饶有滋味的啧啧几声,等回过神来,身旁小童已没了踪影。
走也不说一声。
管他呢,男人美滋滋摸向怀里的铜板,手往里面掏了又掏,脸色蓦的难看起来,推开几人,往门外看去,才发觉天色暗沉将晚,那小贼溜得竟是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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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雪道,枝上几片残雪跌落,林中悄无声息,寒气逼人。
暮空中划过几分波动,很快又归复平静。
“尊主的药已煎好。”
“酒买当地的十和春。”
“靴袜备好,靴子换墨蓝那双,绣的是云卷灵纹。”
打酒回来的童子悄悄一扯旁边侍女,“姐姐,我不在时,可是出了什么事?”
“刚刚你没见着。”侍女满眼桃色,“一大猫似的灵兽在山头作乱,十几个卫灵御守制服不住。尊主出了流光梭,仅是凭气势就把那大猫压的服服帖帖。”
“那为何要换靴袜?”
“尊主下去为大猫亲手系了佑带,那卫灵队长不知好歹,俯身拜下时,脏了尊主靴子。”侍女一脸忿忿,“一个小小的碎体期,也敢碰尊主!”
童子心中苦涩,“尊主可动怒了?”
“你见尊主何时动过怒?”侍女无奈叹气,“还是兰姑姑呵斥住的,尊主什么都没说,只是回来除去靴袜。”
童子忧心忡忡,看身着青袄的兰姑姑来去匆忙,也半晌不敢上去说一句自己的所见所闻。
实是龌龊。
“你。”
有人戳了下心神不宁的小童,童子反应过来,只见兰姑姑正看着自己。
“兰姑姑。”小童上前一步,看起来也算是机灵。
“我记得你来已经快五年时间,教你的可还记得?”兰姑姑严声。
小童脑子转的飞快,“记得!”
“背第二条规矩给我听。”
“不恭维,不多语。尊主若有提问,字字坦诚,不与他人言。”
“净手后跟我来。”兰姑姑挥手,小童一愣,用香夷洗了三遍手,方才跟在端汤药的姐姐们身后,随兰姑姑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抵达舱室门前。
这一路,地上的毯子十分柔软,像是踩在云端一般,暖融融的。
“尊主。”兰姑姑恭敬行礼,“药好了。”
小童心肝猛跳,脑中激灵一下。
这是要去见尊主!
“进。”
没有多余一字,声音似携着冷冷寒霜,让人不敢亲近半分。
兰姑姑带头迈入舱室,门一打开,一股幽香味扑面而来,不似与各种花香,这种能撩动人心的体香,是白家人独有。
九尾神狐血脉带来的不仅仅是各类传承,还有属于狐的特性。
淫-荡,狡诈,魅惑……这些狐狸本性,险些害的白家没落。
上天怜惜白氏,不想凤鸟落日的图腾就此埋没,于是一婴孩血脉返祖,成了稀世奇珍天狐九尾。
这是传说中的纯正神兽血脉。
更幸运的是,这孩子自小天资聪颖,不理情-爱之事,三岁入微,十岁凝神,十六岁便能幻化九尾灵狐,一路扶摇直上,心无旁骛,如今已是苍宿界最上层的人物,仙台准帝修为,白氏族长,九灵宗尊主,护佑一方,成了修士贪欲与灵兽间的最后一层屏障。
兰姑姑将一朵试毒玉花放入药碗中,玉花不开,化作光点消散空中。
童子谨记规矩,低头不敢多看,一只肥猫却慢悠悠的从旁边走来,引着童子看向前面的书案下方。
书案是用上好的凝神玉做的,玉色皎皎如月,雕刻精致繁复,利用玉色巧妙的雕出仙人举杯望月的情景。
童子目光移了移。
书案下,有一块橘色暖玉,暖玉之上,有一双赤足。
之前听弹唱,不知道勾人腰的玉足是怎样妙物,但现在,童子目光已是挪不开半分。
那指甲一个个莹润如珠贝,带着淡淡的粉色,有三分修长,踩在暖玉上,更显白嫩如霜,一手可捏可握。现在就是有人说愿意被这双脚踩死,童子也是信的。
小童突然想起那胆大包天敢玷污尊主靴子的人,怕是,用唇来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