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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旧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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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张开眼睛,水晶灯底部映在面前,瞧了瞧胸前躺着的人儿,和一地凌乱的衣裳,余洛斯瞬间体会到何谓幸福的烦恼。
他抱着半梦半醒的白荠回房间,虽然已伤愈出院,但总统批的病假还没完结,如非必要,白荠大可再休息一段时间,虽说他本人不会听就是了。
余洛斯想像起白荠的倔强劲,盯着他的脸不由苦笑起来。他返回自己房间换了一套飒爽的装扮,三下两下便收拾好上班去了。
沿着平常上班必经的道路前往,在距离特行机关只有两个街口的地方,一副可疑的身影不时招徕着他的视线。
他看着这个用尽所有衣物包裹自己的人,霎时间竟想起了蒙面人,原来只想加快脚步,与他错身而过,谁知,他却稍作迈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余洛斯警惕地盯着来人,对方却坦然地摘下墨镜,拉下口罩,那张脸一亮,他立时震惊得无法言语。
没想到,穆逵主动找上他了。
“方便说两句吗?”穆逵可能对‘两句’的概念有些误解,也不顾余洛斯答允与否,连推带搡地,便把人推向了路边的轿车。
“等一下,你到底要怎样?”余洛斯嘴上是连番拒绝,可他也并没有强硬地挣脱——想起来和穆逵的关系,总感觉他们早晚会碰上这个局面。
他们坐上轿车的后座,除了前座外,车窗的电控玻璃都设置成了全黑,余洛斯看不见窗外的景观,和前座之间,还拉起了一块布幕——很明显,穆逵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正前往何处。
穆逵并不相信他。
“要说什么?”余洛斯问。
穆逵开门见山:“你失忆到什么程度?只是忘了我们吗?”
“所有。”余洛斯撩起眼皮,凌厉地朝他一瞥,“但是大部分事情,我现在都知道了。”
穆逵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是白荠吗?”
余洛斯晓得这句话是一语双关,除了“是他令你失忆的吗?”,也是,“是他告诉你所有事情的吗?”
“是,”余洛斯轻轻地道,“起码我现在明白,我跟莉格英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穆逵笑得热烈:“那就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亦随之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沉默,没有窗外的风景让他发呆,这副景况也叫人心浮气躁,他扭头过去,打破了沉默:“怎么就不说了?你究竟找我什么事?”
穆逵目不斜视说:“到了就知道了。”
车程不算太远,起码还没到能让他打瞌睡的程度。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旁边一侧车门从外打开,一个年轻男人恭迎他的到来。
“洛斯,欢迎回来。”
余洛斯茫然地下了车,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随即揶揄道:“没想到这么快又碰见你了,Cleaner用得还顺手吗?”
对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昨天不好意思了。”
“没事。”余洛斯说著,方才放眼顾盼著四周。
穆逵等人恐怕是真的警戒心过强了。轿车停泊的地方,是一个偌大而空旷的废弃工厂,估计是为了尽量减少他与周遭环境的接触,防止他推断到自己身在何处,而选择停靠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
偌大的工厂摆放著几张沙发,远处还有一堆繁杂的电脑和机械设备,余洛斯注意到地上有一扇生锈的铁门,似乎是通向地下室之类的。
穆逵和司机下了车,加上在这里等候的,一共有五个人。还没看清眼前的脸孔,一副娇小的身影陡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洛哥哥!”
余洛斯一个激灵,一时半刻回抱不是,杵著也不是,猛然手足无措起来。
一个女人马上上前拎起了怀中人的领子,无奈地告诫道:“小娅,都说你洛哥哥失忆了,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小身影被强行拎走,余洛斯方才定睛看清了她的模样,那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女孩,一头短发乱糟糟的,像是被谁剪崩了一般,一身的衬衫背带裤显得男子气十足,脸上还戴着一副透明的防风镜,整个扮相滑稽极了。
“洛哥哥...”女孩想说什么,嗫嚅半天还是吭不出什么来,只得低落地对着身后的女人撒娇。
穆逵方始说起了开场白:“像大家知道的,洛斯失忆了。洛斯,白荠应该还没有跟你提过我们吧?”
余洛斯摇了摇头。
穆逵:“那好,虽然大家都认识十几年以上了,不过,现下还是跟洛斯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我!我是谭娅!”刚才的女孩一边蹦跳一边热情地呼喝。
穆逵故意打趣道:“好,下一个。”
“逵哥!”谭娅忸怩地鼓起腮帮子,埋怨般盯着他。
余洛斯见状一笑,哈著腰升起调子逗她:“谭娅你好~”
“不许叫我谭娅!”谭娅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他一愣,“洛哥哥一直以来都是叫我小娅的。”而后便像受了委屈一般几度欲泣。
余洛斯腆著脸道歉,对付小孩子,真叫一个狼狈:“抱歉,小娅,洛哥哥忘了。”
谭娅不声不响躲在人家身后,这个闹腾的小女孩才总算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便是在新围区碰过面的那人:“再次见面,我是蓝弈伦。”
余洛斯向他微微颔首。
“我是舒华。”刚才载他们回来的司机,是一个下巴散落着胡渣的年轻男人,“科技银行那天没吓着你吧?”
“嗯?”余洛斯怔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你是那天唯一逃走的劫匪!”
舒华歪一歪脑袋笑了:“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最后,便是那个一直护着谭娅的女人:“我是方奥妮。”
余洛斯不由打了个岔:“我应该没见过你了吧?”
方奥妮抿嘴一笑:“上一次已经是你失忆之前了。”
语毕,穆逵走到他们中间,给他们画了个尾巴:“我们五个就是莉格英的核心成员,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他定定地注视余洛斯,“就是你,洛斯。”说罢莞尔而笑,把余洛斯已经听过的话又道了一遍,“欢迎回来。”
余洛斯既是受宠若惊,又是五味杂陈地随他们徐徐移步到沙发区。十步开外,几张沙发围成一个圈,是会议室那样的摆设,余洛斯问:“这儿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吗?”
穆逵:“没错,莉格英又不止我们几个,把这里当作聚首的地点,既宽敞,又隐蔽。”
方奥妮好像意会到什么,霍然推著谭娅的背,就把人往外带:“小娅来,我们去别地。”
谭娅忸怩道:“啊?我还想跟洛哥哥玩。”
“一会,一会玩。”
余洛斯注视谭娅渐远的背影,突发奇想问:“小娅当年在孤儿院岂不只是个婴儿?”他还以为莉格英的成员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
穆逵往余洛斯和谭娅之间来回扫过,意味深长问了句:“你看她像几岁?”
余洛斯百般不解,下意识往大里说:“十四?”
穆逵:“十九了。”
余洛斯呼吸一滞,瞪大眼睛往谭娅的背影深深地望了一眼,还是那个刚临青春期的豆蔻少女。
穆逵解释:“小娅大脑有些毛病,不知道时候开始,生理和心理上都不再发育了,看起来,就跟一个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余洛斯心情沉重:“是跟芯片有关吗?”
“可能吧,”穆逵柔柔地说,不一会儿就换了把愉悦的口气,“别看她这样,小娅可是个机电天才,还是组织里首屈一指的顶尖骇客。”
说起骇客,那便不得不提那场哄动一时的银行抢劫案了。余洛斯心有余悸:“...星晨大楼?”
穆逵双眸一亮,兴冲冲地和应:“对,星晨大楼就是她黑进去的,是她目前最厉害的战绩啊!”
余洛斯想起了那几个惨烈牺牲的特警就一阵郁闷。
“阿逵,大家,事情我都知道了。”他心下凝重无比,脸上更不由涌现起一副正颜厉色,“我可以回来,但是,可以请大家不要再滥杀无辜吗?”
众人脸色赫然变了,彼此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压抑无比,穆逵调整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势,神色严峻:“你知道我们多少?”
余洛斯察觉到气氛变异,哪怕心中惴惴,依旧不卑不亢说:“不是全部,但...”
“那你说什么大话?!”气氛随着穆逵一声怒吼越发煎熬,余洛斯盯着他一双怒目,哑口无声。
“你还记得子灵吗?”蓝弈伦忽而冷静地搭上了话。
余洛斯认得这个名字,轻轻点头。要数他的事迹,倒也不多,最关键,印象也最深的,必然要数四年前在刺杀总统的行动中丧生的事件了。
想到自己和他认识,到底还是禁不住一阵唏嘘。
穆逵火气未消,连连咆哮:“你还记得?你丫不配记得!”
舒华安抚道:“阿逵,消消气。”
余洛斯瞧着他的烈性子,不由打着大彻大悟的口气嘲弄道:“对,我是忘记了,你也知道啊,但就算我忘记,也总比你派人来偷袭我来得好!”
“你说什么!”穆逵猛然站了起来,惊得旁边的舒华也马上起来劝说。
余洛斯恼恼地凝视他,即便不愿动手,也无惧与他对峙,只是,他没料到让这个僵局打破的人,却是蓝弈伦:“阿逵没有派人偷袭过你,虽然你销声匿迹这事一度让我们以为你叛变了,但一直以来,他都是拿你当兄弟。”
“阿伦,不用跟这种人解释这么多!”穆逵一边被拽著胳膊,一边如狂犬般怒哮。
蓝弈伦置若罔闻:“莉格英的成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我们确实不可能掌控得了所有人的行动。你叛变的说法传开后,莉格英分裂出了一批极端分子,他们认为背叛组织的人都必须斩草除根,因此才会瞒着我们袭击你。况且,阿逵他...”
“蓝弈伦够了!别说了!”穆逵蓦然放声喝止,神情之慌乱,似乎不想让余洛斯知道某些事的真相。
蓝弈伦拿他当空气,妥妥的‘目空一切’:“阿逵甚至把企图谋害你的人斩尽杀绝了。”
余洛斯心下一凛,惶惶看向穆逵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不可置信地质问:“杀死肖维拉的动机,原来是因为我吗?”
穆逵跌坐在沙发上,无言以对。
余洛斯继续绘影绘声地问:“其他那些袭击我的人都死了吗?”
穆逵没反应,他又惴惴地望向斜对面的舒华。舒华与他对上目光,只得恹然地颔首。
余洛斯五官扭曲,讶异地掠过眼前人的面容,惊叹自己一时半响,竟也忘了他们是什么人,只是没想到,他们不但对外人,对自己人也是那般的狠。
穆逵方始云淡风轻地抬起了头,深深地舒了口气:“那时候在孤儿院,我跟你,跟子灵是院里有名的捣蛋三人组,我们经常形影不离,就算离开了孤儿院,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他默然半响,忽地悲从中来:“子灵的死让我深深明白到,何谓弱肉强食,要和他们对峙,就必须要武装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知道,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把SPS连根拔除。”
“就算会伤害无辜?”余洛斯跟他一样的脸色。
穆逵轻描淡写道:“如果会阻碍我们,或是能为我们所用,一两条人命牺牲了,也不是毫无价值。”
余洛斯窒息般难受:“我实在没办法想像以前的自己,是跟你们一伙的。”
穆逵的气息也变得不稳:“洛斯,你到底知不知道莉格英为什么成立?”
余洛斯沉声道:“知道,当年柯威院长用孩子们做实验,给我们带来了重大的伤害,对吧?”
穆逵苦笑着摇了摇头,其他人竟也愁眉深锁地埋首起来。穆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余洛斯被这一句话拒之门外,和所谓旧识之间,突然隔起了层层冰墙。自以为已经把来龙去脉琢磨得透彻,没有个十分,怕也有七八分,没想到这句冷若冰霜的话语,却直捣他心窝,让他不由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的种种言行,任人看来都是傲慢不逊?
穆逵郑重无比:“洛斯,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站我们这边,还是白荠那边?”
可是,无论理由如何充分,苦衷如何深刻,都并非可以成为滥杀无辜的借口,只有这个信念,余洛斯怎样都得坚守下去。
“对不起,在你们给予我满意的答复之前,我都不会站你们这边。”
穆逵亮起双眸,悚然笑了:“好,那我也不勉强你。”
余洛斯的余光扫到蓝弈伦站了起来,紧接其后,后颈便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楚,而后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处荒凉的公车站里,四下无人,车轮的声音仿佛远在千里之外。他捂住隐隐作痛的后颈,朝车站显示屏一看,下一班前往市中心的公车还有一个小时到达。
他茫然无措地苦笑一声,用智能表打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司机:“去哪?”
余洛斯:“宁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