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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长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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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单向玻璃之隔的审讯室里,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料子精细的名牌西装,神色却是与之端庄大气不相称的浮躁。
“他叫高捷,唐门食品有限公司的品牌经理。”马千媛依章直说,“唐门食品旗下的其中一个品牌是美治巧克力,这个品牌的加工场就是死者被发现的地方,我们已经翻查过工场门口的监控,发现高捷在当晚凌晨一点五十四分确实驾驶了自家的轿车回去工场,跟死者的死亡时间非常吻合。”
白荠的两只手指依然捻住下巴:“监控有拍到死者在车上吗?”
“没有。”马千媛的回答干净利落。
白荠细细端详他的神态,像是生意失败宣告破产的那种表情,很是蔫萎。
“嘶——难道我的推测都是错的?”张修哲咬了咬指甲,开始了以心声作台词的独脚戏,“我还以为藏在破房子的是凶手来着,难不成这个才是?能跟死者扯上这么多关系还真是了得,只不过,嫌疑也太大了吧?”
白荠默然无语地瞥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态,便自作主张地走进了审讯室里。
高捷躁动的手指没有因白荠的出现而骤然停止,反而随着白荠的沉默越演越烈。
白荠以慵懒的姿势坐了一阵,方始打破了宁静:“前天晚上,你找裴娜干什么?”
高捷心虚地瞟他一眼,怯生生道:“我想她了呗。”
白荠目光深沉得很:“你们是情人?”
“是吧,”高捷眼珠子一转,忆起往事来,“认识几年了,梅姐的那些小姐当中,就她看得对眼。”
白荠朝玻璃那边伸了两只手指,示指要两杯水:“你们前晚没过夜?”
高捷低着头,底气依旧不足地说:“没有,出了些事。”
白荠:“什么事?”
“V区有一批货物出了点问题,我没办法,只好赶回公司商讨应对措施。”
白荠察觉到关键处:“那前天晚上两点到三点之间,有人可以为你作不在场证明吗?”
高捷预料到他的疑问,低落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和下属们谈了一会,就喊他们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思考对策了。”
“为什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是吗?”
审问间,一个小警员拿着两杯水进来,轻手放在桌面,白荠礼貌道了声谢谢,便轮到了高捷的部分。
“最近工场订单增多,很多员工已经因为压力太大而生病告假,我不希望继续增加他们的工作量。”
白荠一声不吭,心中意料不到的,是高捷这个上司竟如斯懂得体谅下属,只不过作为丈夫,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件暴露之后,为什么不主动交代和死者的关系,你知道一旦隐瞒,后果有多严重吗?”
“这也没有办法,”高捷握住杯一口闷了一半,强压心底的不安,“我有老婆有女儿,公司最近又发生这么多事,我一旦牵连进来,这一切就都完了。”
“所以你这么害怕,”白荠上身倾前,终于绕到了重点,“是因为杀了人吗?”
高捷脸色大变,红的绿的黄的,一如他心底——惊惶失措,魂飞魄散:“我没有,我没有杀Nina。”
白荠平静至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怎么解释她会死在你公司里。”
“我不知道。”高捷低着头,懊恼不已。
白荠叹了口气,也举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说:“这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糊弄过去的问题。”
看着高捷说不出话的样子,白荠忍住了接连的叹息,另辟蹊径问:“既然你不承认,那Nina和你道别后的去向,总该能回答了吧?”
高捷顿了好一阵子,这才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是,回家去了。”
白荠立马问:“应该是?”
高捷终于不可避免地急躁起来:“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一般都不会问她‘你待会儿去哪’吧?”
白荠摘下手腕的智能表,点开了两幅图像:“这两个人,你认识吗?”那是前两个受害人的照片。
高捷一瞥,便斩钉截铁地说:“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虽是问句,白荠的语调却没明显的起伏,“她们一个是教师,一个是银行职员,如果你一再隐瞒,却被我们发现一个是你女儿的老师,一个是会处理你公司帐户的职员,你猜会怎么样?”
“够了!”高捷站了起来,在泰然自若的白荠面前,表现得甚是难看,“不要再污蔑我!我错了,我知道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搞婚外情,但是我没有杀人,无论你怎么问我,答案也只有这一个...”
白荠再次回到隔壁房间的时候,那里只剩刚才递水的小警员,看他心不在焉的,仿佛是有口难言。
“怎么了?其他人呢?”白荠问。
小警员恍恍惚惚瞥向白荠,深知当下只得硬著头皮说:“科长,发现了新线索...他们在高捷的后车厢里...发现了一根像是属于女性的长发。”
白荠那副常年稳如泰山的面容在此刻瓦解,他瞠著目僵著脸,口气中全是慌乱而起的焦躁:“为什么不通知我?!”
“这是...张队的意思。”他畏畏缩缩道,“他吩咐我...不许告诉你的。”
白荠一肚子气面对无辜的员警实在发泄不出来:“马队呢?也跟着去了?”
小警员老老实实回答:“她是被张队要求带走的。”
白荠心领神会,张修哲这是要他孤立无援。
张队啊张队,你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沉住气不经意往玻璃一瞟,高捷正坐在那个寒气逼人的房间里,垂著头耸拉着肩,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看不清神情。白荠移开视线,一言不发踏了出去。
后车厢的头发还没验出是谁,可一旦、万一是属于裴娜的,高捷可是再也无法狡辩的了。
余洛斯躺在病榻,讷讷盯住电脑面板投影的全息影像。上面播放著一部悬疑电影,貌似在Z区拿了不错的票房,是部年度口碑之作。只是任凭电影再高潮迭起,在他眼中都只剩一片黑漆漆乱晃一通的镜头,他有如看向虚空,呆呆滞滞恍恍惚惚,老是入不了戏。
在医院度过的时光极其缓慢,下午做了笔录之后,便再没有人前来探视。
“也是,发生大案不久,所有人都忙于办案,哪有什么时间来医院探望一个受伤的小刑警呢。”他惆然地想。
不过余洛斯主要记挂的,始终只有白荠一个,看他今早紧张兮兮的,还以为会抽空再来,不料,还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在看什么呢?”
余洛斯心下大喜瞧去门口,可惜那里站着的不是他记挂的人,是张修哲。
“忘记名字了。”余洛斯抬眼瞅了瞅画面,感觉更难看进去了。
“聊几句?”张修哲显然无心说戏,不愿煞费心思在寒暄上。
既然如此,余洛斯更是干脆关了投影,他调高病床的角度,肚皮破洞也不忘彬彬有礼道:“不知道张队找我有什么事?”
张修哲找了张椅子坐下:“看了你的证词,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那个毁容的男人是谁?”他知道自己问了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唯有自问自答:“犯人的第一个目标?还是打酱油的强.奸犯?抢劫犯?”
“我觉得,”余洛斯淡淡地说,“大概永远都没有答案吧?”
张修哲笑了笑,顿了顿,调侃道:“看来...Z区又要多一宗悬案了。”
他眼光一转,又说:“你不在的这天,红宝石案有了重大的进展。”
余洛斯眸色一闪,求知欲一涌而出,盯着他一如渴求的模样。
张修哲:“有一个嫌犯被拘捕,是死者的客人,同时也是美治巧克力的品牌经理,而且,我们在他的后车厢发现了一根长发,暂时未知是不是死者的。”
余洛斯沉思一般别了视线,闭上嘴,好一会了,张修哲才试探著问:“怎么?有什么想法?”
“我不懂。”余洛斯神色惘然。
张修哲上身微倾:“不懂什么?”
余洛斯缓缓转过头去,一对眼睛坚定而刚毅地直视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张修哲不由得一阵愕然,随后便游刃有余地咧出一个笑:“你是惦记着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吧?放轻松放轻松。”他轻浮地拍拍他的肩,一副油头滑脑的样子。
余洛斯的眼神始终没有半分动摇,大概是基于某种不好的预感,他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是你的上司,没必要听你汇报,也不是你的搭档,我的想法毫无价值。”
他顿了一下,张修哲也在颇时亮出了警惕的眼神,一声不吭。余洛斯把话继续下去:“白科长呢?”
张修哲嘚瑟地翘了下嘴角:“小余,既然你打开了天窗,那我也不怕说亮话。”他双手抱拳架上膝盖,和鼻尖只有一只手指的距离,拳头之上,是一对冷冽的眼光。
“今天来这儿,是想跟你谈一个人。”
余洛斯脸色固然也不好看:“谁?”
张修哲下巴上扬,露出一个笑:“白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