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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秋游 ...

  •   第六十九章秋游
      镐京的秋天迷人而多情,金色的树叶在阳光里沙沙作响,干燥微凉的气候令人心旷神怡,城外农田里满目净是成熟的庄稼。农人们全家出动,在田里穿梭来往收割、一派喜气。是啊,家里多屯粮,冬天和来年春天的日子。
      两辆普通马车穿过西城门,径直来到西流河边的农田。农人们一边劳作,一边吟唱的歌声在田野上空回响,第二辆马车里传出一个清美、柔和的女子声音,像喃喃自语一般,和着农夫们的曲调,悠扬地传送到第一辆马车里。
      南有樛木葛儡累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儡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儡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南方有种树,叫樛木,藤蔓缠绕,如影如随,忠厚的君子啊,但愿福气和好运如藤蔓一样永远围绕着你、伴你一生。
      唱歌女子忘情地沉浸在歌声里,声音如泣如诉,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西北方,你还好吗,织芸,我的爱人,我今生唯一的爱人,听说西北草原冰天雪地、遍地狼群,你扛得住吗?一想到今生无缘再见,我的胸口整日空空荡荡,一颗心分一半给儿子,另一半早已随你而去。我害怕黑夜降临,思念的煎熬耗尽我全部心血,织芸,还能再见到你吗?我总是不争气的这样幻想,一层薄雾在她魅惑的黑眸子里弥散开来。
      第一辆马车里出奇的安静,俩个相貌相似的男人对面而坐,二人中间的金漆雕花深红小案几上摆放一盘黑白棋局,棋局已下到中盘,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棋盘,宽大奢华的车厢里时不时响起棋子落盘的轻微响动。
      周王姬宫涅落下一颗黑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王叔布局略显臃肿,侄儿如此横冲直撞,王叔的领地七零八落收拾起来难于登天!“面容略显沧桑的郑伯姬友对天子侄儿的揶揄不以为意,从容地放下一颗棋子道:“布局布局,所有布局只有一个目的:于我利益最大化。一眼就能让人看懂的布局,结果只能是失败。王觉得为臣布局臃肿、拖沓,何尝不又是臣的一种布局?”
      “咦?”周王提起刚要放置的棋子,在手心里揉捏,墨黑如漆的络腮胡抖动几下,“啪”地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拍,伸了个大大懒腰,“不下了、不下了,王叔一席话胜过赢一百局,侄儿受教”说着话,挑起窗罩帘,一指窗外无垠的金色麦田:“眼前这幅画面才是最最可心暖人。”
      郑伯笑而不语,把棋盘上棋子一颗颗放进棋盒。周王继续道:“去岁我们大旱,到处借粮无果,小国还好说,地少粮少,晋国不借也就算了,还道出一番羞辱,算来算去,还是自己手里有才踏实啊,今岁,国人的日子好过了,他们好过,寡人才好过啊!”
      “月有阴晴圆缺、地分贫富瘠肥,有风调雨顺、必有旱情涝灾,王不必过于担忧。国府里的粮食可供国人五岁不耕种,臣向各国借粮,亦是试探一二。”
      周王点点头:“王叔殚精竭虑,为江山社稷不辞辛劳,朝野上下尽人皆知。王叔,有一事寡人一直不解。”他顿了顿道:“关于许国。许国今岁春旱,许君观为何不向各国借粮,以许国以往作为,谁都有可能不借,寡人一定会借。老许君数次无礼犯上,许国百姓却是无辜的。观因春旱一事处理不当,被百姓赶出许国,他难道不懂这些个粗浅道理?从他登基奏请书来看,是个明事理的。”
      郑伯给周王斟了杯热茶,又给自己茶盅添满,方才缓缓道:“王其实是想问衡儿为何捉拿渠,送观回许国承接君位吧?”周王端起茶盅,并没有立刻饮下,而是放在手心里摩挲:“依寡人看,绝不是渠篡位这么简单。”
      郑伯眼里含笑,目光从车外一位向这边观望的老农身上收回目光,伸出右手食指在茶盅里沾一下,于案几上画出一个圆,接着分别在其四周点出几个大水点,他手指圆和水点正色道:“镐京、陈、蔡、卫、郑、许、南申、宋,构成中原腹地要害,蔡听从齐,暂时还算安稳,卫和王还有下官都是姬姓老族,虽说时不时倚老卖老,总体算遵守臣道。南申和臣下的郑不需多说,对王室忠心无二;剩下三国分别是陈、许、宋,前二者一直依附晋,陈和为臣的郑国河谷村一战后,没有五年恢复不了元气,臣下重点说一说许、宋。”
      第二辆马车里美妙的歌声传进车厢,周王眼神游离,片刻后收回,尴尬地喝了一大口水。郑伯佯装没看见,继续娓娓道来:“说许之前先说说这个宋。宋,前朝暴商后裔,老祖派卫、陈、鲁看守他二百多岁,二百年来,宋老老实实、恪守本分,传到宋君子白,情势颇有微妙。子白这个人呐,聪明绝伦、自视甚高,他的寝宫里挂有一幅商帝国鼎盛时期版图,据说他还令人做了商帝王朝服,这些说明不了什么,但可以说清楚一点,子白从心里崇拜前朝,向往他祖先创立的那个庞大帝国。”
      周王眉头微皱:“子白每岁拜见寡人,礼仪丰姿恭敬有加。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僭越,私下里竟然做出这些小动作,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郑伯呵呵笑道:“如果仅仅是这些倒还罢了,臣这里有本书简王请过目”说罢,从车厢一侧拿出一摞书简双手奉给周王。姬宫涅接过,平摊在案几上,低头看去,才粗粗看过几眼,大手一巴掌拍在书简上,把个书简装订牛皮居然震断,竹简片子哗啦散落一地。
      周王大怒:“大逆不道,居然敢公然为商纣歌功颂德,把他畏罪自焚说成宁死不屈、君王气节,王叔,这本书简来自哪里?”郑伯弯腰一片一片拾起竹简,道:“这本书简是宋国学书院教科书,经过子白亲自审阅。”
      “他想干什么?想复辟!!”周王怒不可遏。周武王老祖心慈手软,念纣王血脉存续,留下其子武庚一条性命,不成想武王过世,武庚和管叔、蔡叔欺负周成王老祖年幼,三人狼狈为奸,密谋造反,结果自没有好下场,被周公旦镇压,管叔和武庚赐死,蔡叔流放,武庚的后代并没有祸及,而是把他们安置在如今的宋。两百多年来,这支纣王血脉静静地守着那片古老的土地,春耕夏刈秋收冬藏,安分守己。没成想石头缝里蹦出个臭虫,子白、混账东西。
      郑伯见周王震怒,赶紧拱拱手:“王息怒,臣还有话说。”周王右手抚额:“寡人刚才有些失态,王叔见谅。”郑伯乐呵呵道:“王青春鼎盛,血气方刚,不似老臣,人老气血弱,就算生气也不会过夜。”一句话把周王逗笑。
      “宋君子白任用考正父为相十余年,考正父不遗余力协助子白在宋大力推行颂商言论,类似的教科书在宋国比比皆是,毫不夸张的讲,每一本教科书都经过考正父亲自审查。不过王也不必生气,这个考正父前几天被刺身亡了。”
      周王冷漠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死的好!”他说完,随即反应过来,一脸疑问:“堂堂一国国相,怎么会轻易被刺?在哪里遇刺的?刺客是什么人?”
      郑伯把正考父遇刺情况大概描述一遍,周王听过,禁不住击节叫好:“壮哉、勇士!他自刎前毁坏自己容颜,目的无非不想连累家人朋友,真男儿也!”说罢双手大拇指高高挑起。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地道:“王叔,不会是衡公主的人吧?!”望向郑伯的目光里充满期待、兴奋还有其他什么。
      郑伯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是衡儿派去的,断不会让他如此死状,王啊,培养一名超级杀手可是要废去大把本钱呐,衡儿舍不得!她把那班手下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珍贵,暴殄天物?不可能。”郑伯毫不犹疑否定了周王猜测,随即抛出一个更大胆判断:“子白一定会把这笔帐记到我郑国头上。”
      周王一脸匪夷所思:“为何?”
      郑伯目光扫向远处田间劳作的农人弯下去的背脊,道:“子白第一步想称霸中原,进而称霸诸侯。臣方才瓣手指头历数的这些诸侯,他觉得最有可能妨碍他的便是微臣的郑国。加上郑和镐京王室的紧密关系,如果降住郑,某种程度上可以牵制镐京、打压天下诸侯。故而,”郑伯又在案几上点了一滴水点:“许,夹在郑国和宋国中间,对付郑,先拉拢许不失为上策,而且可能性很大。许一直紧随晋,晋在五鹿和河谷村一战中吃了大亏,对郑恨之入骨,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晋国应该乐见许国在郑宋之争中站到宋国的队伍中。许国公子渠谋权篡位正好给了宋国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在渠的登基大典上,宋国特使是唯一道贺的嘉宾。”
      周王鼻子里哼了一声:“乱臣贼子,想要寡人敕封诏书,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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