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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密谋 ...


  •   第四十四章密谋
      龙象心里豁然一松,数月来盘旋在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黑漆漆、渺茫一片的前方突然现出一条光明大道,那些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巨石此刻看上去不过足上细癣罢了,他忍不住长叹一声:“知龙象者,公主也。”楚玥看着刚才还一脸灰败的老头子,心里感到好笑。
      想到日后要通过楚玥和郑国合作,龙象觉得有必要多了解她。于是亲手斟了杯茶放到她面前,道:“正相其人,玥玥怎么看?”龙象也不客气,楚少主既然和女儿结拜姐妹,叫她一声昵称无可厚非。
      来宋国前,公主衡曾经与楚月探讨过宋国诸多势力,身为当朝权相,正考父自然受到多方关注。衡对他的总结性评价四个字,仇富、仇贵。
      正考父脑子里有一个离奇的逻辑:富人和穷人发生冲突,定是有钱人欺负穷人;贵族和平民出现矛盾,多半是贵族仗势欺人;如今身为新权贵,正相对老氏族颇有微词。这些与正考父出经历。
      他祖上细究起来还是贵族,不过是庶出,从嫡子那里得来几百亩田,日子算得上丰衣足食。不过几辈人资质平平,不说壮大门楣光宗耀祖,遭逢天灾人祸,只得卖地以解燃眉之急。久而久之,地越来越少,传到正考父父亲手里,只剩下区区几十亩,一家子人温饱都成问题。天寒偏逢屋漏雨,正考父五岁那年,父亲病倒,正母为救夫君,忍痛把地一亩亩卖掉。正父眼睁睁看着地契从妻子手里递给别人,那不是地,是他妻子和俩个娇儿的活命本钱啊。地没了,可他的身体丝毫不见起色。一个雨夜,正父攒足气力走出家门,从此踪迹全无。他留给妻子一封信,说去找世外高人修炼身体去了,等身子康复就回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正母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打开家门,让阳光晒进屋里,她脱掉破旧的长裙,穿起粗葛短衣,像个村妇一样操持家务。白天下地,晚上纺布,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硬是拉扯大俩个儿子。正考父凭借满腹经纶,在乡大夫家谋得一个西席职位。可他这个人,不会阿谀奉承,很不得主家喜欢,主家态度摆在那,其他门客自然默契地排挤、倾轧他,若不是欣赏他一肚子学问,怕是早让人扫地出门。他呢,为养活母亲和弟弟,听得世上最难听的话,看得人间最丑陋的嘴脸。那年他才十六岁。
      没多久发生一件事,彻底改变人们对这位正家长子的看法。那一日正考父弟弟正仲平把母亲织的细布拿到集市上卖了,得了几十枚铜钱来大夫家里等兄长放学一同回家。大夫家里平时养了几条恶犬看家护院,那日养犬奴疏忽没把犬绳拴好,一头恶犬蹿出犬舍,看见正仲平脸生,一头扑将过来。正仲平哪里是恶犬对手,小腿上生生被啃下一块肉,凄厉惨嚎惊动了府里的人,犬奴一脸惊骇地赶过来唤回恶犬,众人手忙脚乱把正仲平抬到街上药铺医治。
      正考父下学才听闻此事,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把弟弟背回家,煎药换药一夜无话。第二天准时到大夫家里教书,午间休息时,他径直走到后院犬舍,找到昨天咬弟弟的那头犬,毫不犹豫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一刀刺进恶犬肚腹,任犬爪抓烂手背都不松手。杀掉恶犬,他把手洗干净、胡乱包扎,下午继续上课,像没事人一样。
      有人把此事禀告给大夫,大家都认为正考父这下闯祸了,轻则丢掉饭碗,重则大夫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把他治罪下狱。谁知大夫不仅没有责怪正考父,反倒连连称赞,说我那几头恶犬寻常人不敢靠近,正考父这小子胆子够大,文文弱弱的看不出啊。杀完犬还能继续上课,看来是把后果都想过了,不跑不躲,是条汉子。所以并未责怪正考父,反而试着把府里一些棘手的事交由他办,正考父果然能力过人,事情的结果总是超过大夫预期,一来二去,嫣然成了府里最得力助手。
      手握一些处事权力,正考父没少做惩处富人、打压弱小贵族的事。后来经由大夫推荐,步入仕途,一步步走到权利巅峰,官居相位。
      公主衡对他有一段精彩评语:“正相性格极端,为达目的不计成本,非常时期非常事,这样的人往往能建奇功。但总理一国要务,如果做不到圆融通达,是很危险的,容易把国事引入歧途。说到底,性格极端之人自卑过盛,生怕被人轻视,事事在乎别人目光,一旦大权在握,便易刚愎自用,听不得谏言,把不同声音看作被人瞧不起。”
      楚玥想到这,收回思绪,接着龙象的话,慢悠悠吐出四个字:“大奸似忠。”龙象正端起茶盅,像是被楚玥一下点中穴点,也顾不上形象,一仰脖咕咚两声,一杯茶尽落腹中,放下茶盅,唤道:“痛快。”也不知是说茶水还是楚玥口里那四个字。
      但听他道:“记得还是十年前,正相初蹬相位,那日是太子生日,老朽给太子上过课,下午就没有安排课程,让太子回宫过生日去了。太子正巧十岁,是个不大不小的寿诞,太后执意要大办,文武百官按惯例都送了贺礼,正相送的是一幅字,太子当时年纪小不懂事,随口丢出一句:寒酸。这话不知怎地传到正相耳里,没过一个月,君上为二公子撝选老师,正相毛遂自荐,做了撝师傅。后来陆陆续续发生一些事,太子和正相之间疙瘩越结越大。这些年,正相没少在君上面前夸奖撝,为他创造不少露脸机会。”
      楚玥漂亮的眉头挑了挑,释然道:“他想废长立幼,禁酒令不过是个幌子?”龙象大赞:“玥玥果然眼力不俗,正考父正是此意,。”楚玥问道:“那他当初为何对郑国酒行销宋国没有阻拦,却在三年后横生枝节,直至现在的禁酒令?”龙象轻叹道:“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以正考父极端的性子,如果从一开始就反对,断不会容忍三年方才动手,那不符合他的做派。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事到如今回头看去,答案明晃晃摆在那里。”讲到这,龙象忍不住呵呵笑起来,笑罢方道出答案:“穷怕了,官至丞相,对黄白之物依然情结难消。没有借太子和我手积累下的资财,哪里有正氏这几年的财富扩张,正氏隐隐已成宋国新晋豪族。说到底,还是我们那位君上太吝啬了呀。”涉及到宋君,楚玥不便插嘴。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龙象不想再遮掩什么,就算他不说,以新郑王宫里那位的天分,何尝堪不透这其中缘由,楚玥带来的两句话用意不言自明。
      “臣下本不应该议论君上,但现今发生的种种都与商丘睢阳里的君上息息相关。从根上论,玥玥你本是宋人,你可知宋人善酿?”楚玥漂亮的眼睛晶莹如一眼见底的池塘,眨了几下,道:“爷爷奶奶说起过,他们也是听太爷爷奶奶说的。小时候家里有酒坊,远近堡子和草原的人都爱喝我家酒坊的酒,不过,已经不是中原味啦,又烈又冲。”
      楚氏老祖战死疆场,周武王把楚氏阖族流放西域边城。龙象对这段历史知晓一些,他没想到一句话勾起楚玥伤心往事,遂巧妙地话题一转:“世人只知龙氏善铸铜,却不知酿酒是龙氏起家本事。从前商就酿酒、卖酒,所获丰利远超铸铜。”
      楚玥神情专注,不可否认,她对于祖先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都颇有兴趣。
      “我年轻时伴君上读书,那时君上还是太子。子氏和龙氏通婚频繁,若真论起来,君上和老朽是未出五服的兄弟。君上经常来龙氏府邸、采邑玩耍,或许是龙氏的奢靡刺激到他,他登上君位后一直对龙氏的财富念念不忘。搜罗各种借口硬生生把酿酒变成官府专营,把民间私自酿酒归算违法。”
      楚玥嘿嘿干笑两声:“嘴大喉咙深,此举无异于割掉龙氏身上一块肉、一块大肉。”龙象苦涩地抿抿嘴:“正考父十年为相、正氏清贫依旧。若不是赶上郑国酒这一波,正相两袖清风的美誉怕是要跟他一辈子。君上对臣下吝啬,对自己儿子也吝啬。太子行冠礼后离开王宫,搬到太子府居住,有一年春节我去给太子拜年,太子酒后落泪,府里竟连节日里打赏下人仆役的红包都拿不出来。太子母亲君夫人出自龙氏,陶邑原本是龙氏给君夫人的陪嫁。她亡故后就把陶邑留给了太子,太子手头这才宽裕。陶邑酒也是宋国名酒,最后和我们彭城酒一个下场,都属于非法酿酒。一夜之间,全宋国就剩君上一家酒坊。”
      楚玥无可无奈何地摇摇头:“与民争利、何苦来哉!小侄听闻正相病危,不知此事是否属实?”龙象若有所思地回答道:“生病是实,不过心病耳。有人在君上面前告他,说正相道貌岸然,教育别人满口仁义道德,私下却纵容正氏子弟欺男霸女、强买强卖。正相听闻这些负面传言,一病不起。”关键人物了解一番,楚玥言归正传、呵呵道:“一地鸡毛。正相为将功赎罪,此番禁酒令必是要卖力推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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