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仙仙之灵异》狸猫仙仙

8、不知天年

　　这天是什么时候，这年又是怎么算法呢？

　　狸猫仙仙最不爽的日子再次来临，她扒着门框，两只脚都陷在门内，眼巴巴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一脸淡漠的哥哥烈。烈扫向她，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一副奢望的乞求，顿时生出了一肚子的厌恶。噌的一下就一把把狸猫仙仙整个拎了起来，带出门框子。
　　“我可不可以不去呀！”狸猫仙仙在二道门前再次拽住门柱子，哼哼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可”烈已经跨过二道门，无痛痒的两个字飘进狸猫仙仙的耳朵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持。
　　狸猫仙仙看了看房檐上的风，无奈的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快跑了两步直接撞上了烈了后背，他迅速的闪到一侧，就看狸猫仙仙刹不住在门槛上直直地扑倒向大地母亲的怀抱……姿势优美却动作笨拙。
　　本来预计的叫唤声没有响起，烈看了看门槛上的小家伙，正努力地爬了起来，穿着厚厚的棉衣裤，就瞅着一个圆鼓鼓的球状物体坐在了门槛上，然后缓缓地甩动四肢，渐渐地站了起来。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瞬间消失，嘴角微微上扬了，却迅速恢复冷若冰霜的木瓜脸。烈过了大门，对着狸猫仙仙说：“跟上，姨太太还等着呢。”

　　太太这个称呼是旗人对奶奶之类的称呼，而这个住在鼓楼附近胡同里的姨太太，狸猫仙仙多多少少是害怕地，因为那个老太太总是十年如一日的穿着老式的满清旗装，看着她的眼神永远如冬日的金水河一般得冰冷，在狸猫仙仙的记忆里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太太如同看着卑微的小动物一样地看着她，似乎那张万年冰霜脸每个角落里都如雕塑一样的深刻。估计她不会笑，狸猫仙仙每次都这么想，后来才发现姨太太岂止是不会笑，是压根没有表情。
　　眼看着走过了地安门，不远就该到姨太太家了，狸猫仙仙故意地走的很拖沓，以至于平时从来不等着她的哥哥似乎也明白了她，放缓了脚步，或是东看西看周边的小摊。那些个卖糖葫芦的吆喝着，一个个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让这个快过年的时节增添了几分气氛。可是狸猫仙仙的心情就和这凛冽的北风一样，一片荒芜，一片的干寒……每年的大年二十九狸猫仙仙就会被送到姨太太家里陪着老太太过年，一直到初四才能被接回去。

　　进了胡同，穿过狭窄的夹道（呵，暧昧的夹道哦），站在一个蛮子门前，哥哥上前轻轻推了推，吱嘎一下，掉了漆的斑驳红漆木门缓缓地打开，似乎里面有人牵引一般。狸猫仙仙猛的拽住了哥哥的衣角，烈回头看了眼她，将手拂过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径直的走了进去。刚进了门，门就被推着关了上，一个声音在两个人身后阴阴地飘了过来：“大哥儿和小格格来了”字正腔圆的满音（不同于现在电视剧里的发音）。
　　狸猫仙仙如被踩了尾巴一样，跳着就转了身，正看见姨太太的家仆伺婢格慈，她的眼神阴森森地扫在狸猫仙仙的身上，但是在看见烈的时候却微微一笑，在狸猫仙仙的眼里那笑比哭还难看，满脸的褶子……“慈嬷嬷好！”小狸猫迅速地福身行礼。
　　慈嬷嬷点了下头就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领着往正厅去。狸猫仙仙扫视了下这个院子，还是和去年没啥区别，一样的老式四合院的格局，只是这院子里的杂草比去年还疯，竟然又有半人多高了，狸猫仙仙在心里叫苦，这活又得是她来……
　　老太太正坐在北房的梢间炕上，手里握着传说是宫里赏的暖手炉。紫红色的大襟右衽绣水仙常服，银白色的镶边上绣着金色福字，那气派俨然已经把这个昏暗的房间照亮了。炕柜上那只多嘴的鹦鹉正直愣愣的瞅着这刚进入的两个人。
　　“到了呀”那拉长音的慢声细语带着纡尊降贵的劲头。
　　烈拉着狸猫仙仙，开始了大礼，两个人都迅速的按着旗人的老礼行起了跪礼，一边还要问候：“给姨太太请安”然后也要给姨太太的鹦鹉请安，再给慈嬷嬷请安。一圈礼行下来，才能起身，膝盖磕在清脆的地板上吭吭地疼。
　　“格格今年已经三年级了”一旁的慈嬷嬷上前轻声的对老太太说。
　　“恩”老太太哼了一句话出来，“让她去书房把周礼考工记默背下来，笔墨都备好了吧”
　　狸猫仙仙心里咯噔一下：又来，有完没完呀！正想着的空，慈嬷嬷已经走到她的跟前。小家伙认命的随着嬷嬷走了出去。

　　书房在东厢房的跨院，要从北方和东厢房的夹角小道走过去。那个小道只够一个人闪过去，灰色的墙面给人无尽的压抑感。过了小道，是一个很小的只有两间房的院子，一间北面的是书房，另一件南面的门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锁，还有铁链绕在上面，似乎有几十年都不曾打开。但是狸猫仙仙的小脑袋里对这个封着的房子做过无数次的幻想，每次都希望那个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仙女来解救自己出这个冰窖一样的院子。
　　慈嬷嬷把狸猫仙仙丢进书房就鬼魅一般的消失在门口了，似乎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以随意的丢掷，无人问津。想必哥哥还在姨太太那边说话，毕竟姨太太历来都喜欢她这个万事齐整的哥哥，不喜欢她这个鬼头鬼脑的小孩子。对，姨太太就是这么对她说，说她鬼头鬼脑，她当时在心里反驳了给姨太太，明明是她家里的人都鬼头鬼脑才对。

　　无奈之下，开始整理案桌，铺好宣纸，用手捂着冰冷的水杯。这么大冷的天，若是不把水杯里的水捂温乎一点，那么一会连墨都磨不开的。狸猫仙仙有点心不在焉的磨着墨，心里已经开始七七八八的算计着自己要怎么过这几天了，无非又是当个小苦力，无非又是听老太太无聊的训话，想来住在这里，是个活物最后都要变哑巴，看那只鹦鹉就知道了。许是来的路上太累了，狸猫仙仙不知道怎么地就握着笔迷迷糊糊的，倒塌在了那张官帽椅上……等被一阵响动惊醒的时候，已经有西晒了。
　　狸猫仙仙摇动了下头，想清醒一下，却被桌子上那一篇篇漂亮的小楷讶异到了。她拿起来细细的端详，通篇整齐干净，没有擦抹痕迹；字体圆润、娟秀又不失挺拔之气，隐隐还透出一股清逸，带有明显柳公权之风，想来写书的人必是极喜柳书体。这一笔小楷，显然不是那个冷面哥哥的所为，他擅长隶书，习古风更多，而他的楷书更是善大字。那么会是谁的呢，狸猫仙仙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这考工记，倒是省了她的事了，不用自己默了。

　　一连几天，都有人在狸猫仙仙写好了开篇的白纸上写满了漂亮的毛笔小楷。年二十八了，小狸猫仙仙擦了窗子，满院子的杂草也处理好了，晚饭后回到书房，看着白纸上她当时恶作剧写的几个上学时的打油诗，这次却没有漂亮的对接，只有一个印章一样的小图，一根狗尾巴草，却极为神似，有些耷拉着，想来是找不到对应了，心里郁闷了。狸猫仙仙兴趣来了，突然很想会会这个帮了自己几天忙的朋友，她也学着文人的样子，借用了大师的诗句邀约这个朋友。
　　大约在一天后的同一时间，收到一首藏头诗，意思就是初一午时后相约在书房一见。小狸猫仙仙突然兴奋了，第一次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溢满心头，在这样一个古怪的院子里，原来还可以有一个朋友，真好，想起来就如他乡遇故知。多年后她再次想起，总觉得自己当时真该早一点，这样就不会一直孤寂了。

　　初一一大早跪拜行大礼……一切礼数都做好了，她匆匆叼了一个饽饽，狼吞虎咽了吃了下去，就往书房跑，慈嬷嬷拽都没拽住，在后面叫着“真是没规矩！”她推开门，静静地窝在官帽椅里，那把清朝的椅子对于当时小小地狸猫仙仙来说格外的大，可以抱着自己全部缩进去，她右衽大襟纯红色绸子的小棉袄映衬着她白皙的小脸红丹丹的艳丽。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狸猫仙仙觉得糕点都凉了，不再冒热气了，突然门开了个缝，轻轻地一个白色的衣角飘了进来，接着看见衣角上一篇墨绿的翠竹，似水墨泼洒上去一般，当来人踏进门里，光线从他身后晒下，洒下一片金光……狸猫仙仙晃了眼，等从光线里反映过来，来人已经站在了案桌前，看着桌面上光秃秃的一片，那眉头轻皱了起来，漂亮的细长的眉毛在那吹弹可破如净瓷一般的皮肤上似乎很不真实。
　　来人似乎发觉了狸猫仙仙在偷窥他，猛的抬头直视，那双狭长的杏仁眼下突然露出了顽皮的光芒来。猛地伸手点了点狸猫的鼻子，道：“小娃娃，看我作甚？”
　　“好漂亮，你是真的吗？”狸猫仙仙很囧地问了一句话。
　　对方眨巴了下长睫毛下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嘻嘻地笑了起来，“你说呢？”
　　狸猫仙仙伸手去摸，真实的触感，温热的皮肤，可是魏晋风格的褂子却看不出来他来自何处？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对方笑了，“我叫狐儿，你叫我狐哥哥吧，小家伙。”
　　狸猫仙仙点点头，真漂亮，那投足之间，只让人觉得不食人间烟火。
　　“我一直住在这里呀，我都见过你很多年了，你那哥哥好个清冷呢。”狐儿掩嘴一笑。
　　狸猫仙仙一听提起哥哥，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对着狐儿哥哥一条一条的抱怨着哥哥对自己的不好，自己对哥哥不满，狐儿只是静静地听，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还很有风度的适时地给狸猫仙仙端上水，让她润口……渐渐地抱怨变成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狐儿对狸猫仙仙口中的学校，外面的车水马龙很感兴趣，极喜欢听这些有的没的已经对狸猫仙仙不算新鲜的新鲜事。

　　一连两天都很开心，算着日子马上就初四了，哥哥该接狸猫仙仙回去了。
　　“狐儿哥哥，你和我一起回家好吗？”狸猫仙仙询问那个漂亮的在写字的少年。
　　“这里我住了很久，还有家人呢，家人说等时间再长一点，就要回故乡了呢，我从来未曾去过故乡，我想去呢。”狐儿提到故乡的时候，眼睛里有少有的期待。
　　“你的故乡是什么样子的呢？”狸猫仙仙也好奇了。
　　“故乡”狐儿顿了下，“听长老说那个地方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毛茸茸的青草，还有各色漂亮的小花，可漂亮了。”
　　“可是能有多好呢？真的比外面要好吗？”狸猫仙仙倔强的追问，因为她太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了，因为他的存在，让她在这个冰冷的院子里看见了温度，虽然白衣的少年并不多话。
　　狐儿不语，随手拿起毛笔沾了沾墨，在白净的宣纸上开始鬼画符一样的泼墨，狸猫仙仙撑着脑袋一个劲儿的看，就看见墨色乎浓乎淡，整张纸都让他渲染的没有一丝的空间。不知道怎么的，狐儿的手指弹出点点的红色，似血非血，正好洒落在画面上的下半部……半晌，才把画提起给狸猫仙仙看，她这才看出来，竟然是一个山中小院，院子里有一棵老树，说不上是梅花还是桃花树，星星点点的花红色，让人却觉得格外落寞。
　　“这里是？”狸猫仙仙问
　　狐儿眯起眼睛，想了下，才缓缓道：“我出生的地方，我出生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些。”
　　狸猫仙仙听到这话，突然就细细的打量起了这个画，这山看起来和那些国画的山没啥区别，但是却微微有点秃，这个院子却看起来像陶渊明的山居小屋一般，只是院中种的不是菊花。狸猫仙仙突然觉得狐儿似乎和她错开了时间，一句问话脱口而出：“狐哥哥生于何年何夕？”
　　“何年？何夕？”狐儿坐到老式的官帽椅上，淡淡的重复着这句话，“这天是什么时候，这年又是怎么算法呢？”
　　狸猫仙仙细细的给他说，末了说道：“我就是1983年生人呀……那狐哥哥呢？”
　　狐儿似乎有些迷惑，摆摆手，“娘亲，只说她到这一带的时候已经是正统年间了，只是这个和你说那些个数字年，又有何区别？”
　　狸猫仙仙努力的在脑海里去找那个正统的年号，依稀记得是明朝初期，那岂不是距今至少五六百年了，这狐儿到底是什么呢？她看着纯净的看不出一丝其他气息的狐儿，甩了甩头，把自己多余的心绪抛开，无论狐儿是啥，都是在这里带给她温度的好伙伴，好朋友。
　　“小家伙，你是要被接回去了吧？”狐儿问。
　　狸猫仙仙点头。
　　“下次再过来，可是又是这个时候？”狐儿继续问。
　　狸猫仙仙点头。
　　“不知道，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是否已经随家慈家严回去故乡了。”这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就算你回去了，我们也可以继续当好朋友的吧，你还是我的狐哥哥吧？你会联系我的吧？你会写信给我的吧？”狸猫仙仙追问起来。
　　狐儿看着小家伙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我会试着努力联系你的，但是你们那些方式我不一定学的好，但是我想我总会给你消息的。”
　　……
　　O(∩_∩)O

　　第二天一早，哥哥就来接走了狸猫仙仙，这次的她似乎格外的留恋那个地方，她走出了胡同口，还是没有看见狐哥哥的出现。

　　时间就这样一晃过去了，新的一年，她却没有看见狐哥哥的影迹，狐哥哥真的已经和家人回去故乡了。只是那桌子上留着的《礼记》手抄本和几幅画，让狸猫仙仙偶尔怀疑的心踏实了下来。
　　再后来的后来，狸猫仙仙读了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其中关于狐仙的记载总是让她会想起那个白衣飘飘，一手好字的狐哥哥。也许狐仙只是故事里的仙人，也许只是搜神记里的传说，也许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但是在狸猫仙仙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总会有这样一个似狐仙一样的狐哥哥，他说他的故乡叫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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