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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山 ...

  •   “你……你干嘛这副表情,难不成我师父他招惹了什么坏人?”我紧张兮兮地站起来,顺手抄了把桌上的剪刀,“你要是来寻仇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立马坐直了身子,眸中有寒芒闪过,仿佛我稍有动作便能轻易被他扼住喉咙。

      我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书珏留下的各种刀具,一股脑地全部扒拉出来握在手里:“你要是想伤害我的师父,我……我就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他眼底情绪波澜不惊,好似在看一只跳梁小丑:“我并无此意,你大可将它们放下。”

      “你这人身份不明,又长得这么凶,让我怎么信你?”我犹豫半晌,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心。

      他倒也不出言解释,继续将他的“哑巴”本色发挥到极致。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木屋的门被“咔”一声推开了。陆羡河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裹挟了一路湿冷的空气,生生将这难以转换的局面打破。

      “……唔,几天没回,阿芊你倒是给我捡回个‘宝贝’。”

      他熟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让我心中所有的寒冷和恐惧都消散殆尽。

      我又惊又喜,赶忙将手中的小刀小棍纷纷抛下,飞扑过去蹭他:“师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说了只是见个老朋友。”他神色一转,将目光移向了床上那位不速之客,扬眉道,“这不是阿言么,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如今……也该年满二十了吧?”

      那位阿言则敛了眉间锋芒,恭恭敬敬地从床上下来,向陆羡河施以一拜:“托先生的福,我和公子才得以存活至今。”

      我微微愣住,一脸惊奇地看向眼前这两人——我一直以为陆羡河是个隐居深山的老古董,原来老古董的旧相识一点也不少,还个个都这么奇怪。

      “受不起受不起。”陆羡河笑了笑,上前去扶他躺下,“瞧着你这身伤,怕是你家公子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我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却又怎么都插不上话,只好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老老实实地听他俩叙旧。
      阿言垂眸道:“是孟家派来的人,最近又猖獗了些。”
      陆羡河皱眉道:“你家公子可有受伤?”
      他摇了摇头:“不曾,公子已经安然出城。孟家的人向来眼拙,略施小计便能吸引他们的火力。”

      “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自己扛。”陆羡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说吧,这次他托你来做什么?”
      “公子想请陆先生出山,一同将孟家叛贼一网打尽。”阿言低声道。

      陆羡河半天没说话,垂眼盯着我泡的茶叶看了许久。周围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独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缠绵。我心中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却也明白这是我怎么也没法插手的。我和书珏早想过陆羡河身份特殊,便也没往更深的层次追问——说到底,我也只是个身在深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野丫头罢了。我只盼着过简简单单的生活,即使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家,也能和师父师兄在此安度一生。

      良久,陆羡河将端起的茶杯又轻轻放下,流水般的声线中隐约带了一丝悲戚:“好一个一网打尽……你们想要一网打尽的,怕不仅仅是孟家势力吧。”

      “先生……” 阿言欲言又止。

      “我尽先祖遗愿,曾辅助公子成长。”陆羡河站起身来,仰望窗外茫茫无尽的长夜,“只是我亦心有羁绊,难以斩断。——不瞒你说,我前几日才下山见了薛临。”

      阿言神色一冷:“薛临?”

      “对你们来说,他是背叛者。可是对我来说,他却是相处近三十年的挚友。”陆羡河闭目痛楚道,“你回去问问你家公子,我该如何抉择?”

      “恕在下无法理解先生心中心情。”阿言淡淡道。
      “你自然是无法理解的。”陆羡河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凉薄,“这么多年来,你也只是个训练有素的人偶罢了。”
      我随着陆羡河的话语悄悄打量着阿言,瞧他面色苍白冰冷,仿佛一具从古墓里刨出来的尸体,说他像人偶约莫都是抬举了他。

      “阿言,纵是人偶也会有想休息的那一天。”半晌陆羡河再度开口,“看看我这傻徒弟给你胡乱接的骨头——你若是还想活着为公子效命,就老老实实地躺到恢复为止。”末了转身从柜子里掏出几罐药材,看了我一眼道:“阿芊,你随我过来。”

      我被陆羡河这一声叫得手足无措,忙跟着他朝房外走去。
      此时万籁俱寂,已是入夜。浓稠如墨的漆黑将整座山都包围在沉默中,唯这顶小木屋里燃起了几点烛火,像是一抹罕见的星光。

      陆羡河翻开几本记录人物骨骼的书籍,开始絮叨我的失误之处。我本以为我只是骨头接的不好,却不料肋骨说完了,他又开始叨叨我用的草药不对。

      他一个人婆婆妈妈许久,见我始终心不在焉,便停了下来,将目光转移。
      “说吧,你想问什么?”他将书轻轻合上,定定地凝视我。
      心事被他看穿了,我有些难为情:“哎……我……”
      “嗯?”他撑了一只胳膊在桌上,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借着摇曳的烛光,我将他眼角的细纹瞥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不曾与人诉说。小时候我只看得到他笑眯眯的样子,如今长大了,就觉得他温暖的笑容背后溢满了哀思。

      动了动嘴唇,我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说话我也听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
      “其实也……?”他眯了眯眼睛。
      “哎呀,师父。”我被他逼得一阵心虚,涨红了脸道,“我就想问问,你会不会跟着他——那个、那个阿言,还有那个什么公子……离开我们这里?”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但我心里肯定不想你走。”
      他伸长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淡笑道:“自然是不会的。”
      “啊?”我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

      “我早些年的时候,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
      “是你们方才说的薛先生么?”我忍不住问道。
      “是。”他点头道,“我与他虽为知己,多年后的立场却全然不同——他有他的个人意志,我也有我的职责所在。我遵从父兄遗愿,以帮助那位‘公子’为首要任务,而最让我痛苦的却是,那位薛先生是对立面的首要敌人之一。”

      我听得晕头转向,心说怪不得陆羡河这么多年什么也不给我说,原来就算是说了我也只能听懂些皮毛。
      他失笑道:“你还小,听不懂也是应该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听懂呢?”我抓耳挠腮地问道。
      “唔,你一直听不懂也没关系。”他点了点我的额头,“等你日后面临选择的时候,大概就能懂那么一点点了。”

      “你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所以总是很痛苦。”我扁了扁嘴,“是不是山下有什么怪物,吓得你逃回山里,再也不敢下去了?”
      “大概是那么回事吧。”他轻飘飘地说,“只要安分地呆在这里,便什么都不用选,什么都不用做。”

      果真如此么?我有些不相信地仰望陆羡河的侧脸,只见鬓间那几根霜雪般的白丝在烛火间若隐若现,分明是他这些年丝毫没有放下的证明。
      “我宁愿什么都不懂,便不会像你这样痛苦不安了。”我小声喃喃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夜还未深,陆羡河却中止了我和他这场意味不明的谈话,把我赶到阿言床边去及时纠正我的“过失”。

      再次面对这只危险的“猛兽”时,我在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看入侵者的意味,生怕稍不留神他就腾云驾雾地飞起来,把我的师父也一起给带走。

      幸好陆羡河实实在在地坐在他的房间里看书,偶尔纸张轻轻翻动的声音让我略微安下了心
      。
      每当看到阿言身上各种的新老伤痕,我都会萌生一种“山下真有那么可怕吗”的想法。所以给他上药的时候,我忍不住伸出咸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他本就冷得像块冰似的,被我轻轻一碰更是整个人都僵住,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来。”

      “啊,对不起!”我慌慌张张地把药罐子递过去,“弄疼你了?”
      “没有。”他面无表情地拿着药直往伤口上撒,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皮肉一样,我在一边都看着于心不忍,好几次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音。

      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城里人都是怪物吗?”

      他动作一顿,清冷的目光无声地移向了我的面颊。

      被他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我有些难为情,索性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道:“你和师父说的什么孟家人,把你打成这样?”

      他没接话,垂眸继续撒药。

      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气恼——往日书珏在的时候还会同我吵吵架,而面前的这个人,似乎除了传达消息以外就不会说话了。

      可是我这个人没什么脸皮,人家不理我,我还是憋不住话地凑上去问他:“你伤这么重,疼不疼啊?”

      他依然把我视作空气,完全不理会。
      “你爹娘不会担心吗?”我又问。
      空气静默了半晌,我以为这问题又要石沉大海了,却没想到他冷不丁地回道:“我没有爹娘。”

      声线淡漠,带了一丝透骨奇寒。

      然后我便也没再开口问他什么。对于一个牵线木偶的过去我没多大的兴趣考究——就算我有些好奇去追问,他大概也什么都不会说。

      我默默地坐回桌边看书,而他亦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出神。
      白天一时心急,随手将他拖到了书珏的房间里。如今怕他伤势恶化,我还得遵循“医德”在旁边守着。说到底还是怪我过于蠢笨,手忙脚乱地给他接坏了肋骨,最后还是得自己收拾这烂摊子。

      我对书珏的房间没什么研究,只是偶尔要借书的时候才会跑过来看看。现在仔细看着满屋堆积的书纸,我都会有一种这房子是纸做的错觉。这些年来,书珏像是把整条命都钻进书里一样,没日没夜地翻阅书籍,除了吃饭和采药,我鲜少见到他从房间里出来。

      趁着夜里无聊,我随手翻了翻他搁置在桌面上的几本书。这些书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想来应该是他常常阅读的,每一页里都被他用极小的字批注了许多额外的内容。我没有他那样的耐性,浅浅地翻阅几页便将它们放回了原处,很快一桌的书便被我浏览了个干净,独剩下一个暗红色书皮的小本子。

      我想着大概是本史书或者医书,翻开一看,却发现整页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通篇围绕着一个叫“九山”的东西展开。

      他一会儿说“九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常年有金雾缭绕,是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境;一会儿又说“九山”是枚质朴无暇的黑玉,世上独此一枚,得到它便能呼风唤雨。我边翻便笑,心说这小子读了几年的书读傻了,尽写一些神乎其神的东西。

      翻着翻着我却笑不出来了,整个人渐渐僵住,待到有意识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指尖微微用力,几乎将手中暗红色的书皮抠破——
      只见书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撕裂时空,返回所归之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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