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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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第三天，浅川沧岚才被医生许可可以下床，而直到第五天的傍晚，才被批准可以出门。但在第六天的早晨，她在迹部景吾着实不怎么好的脸色下，就坐进了浅川家派来的车中。
“回家。”
“是，小姐。”
神奈川的郊外，浅川本家笼罩在太阳刚升上来所蒸发起的一片白雾中，高低错落、起伏有致的一片亭台楼阁，似乎飘渺在触手可及，又仿佛隔之云端。
“小小姐，”接到迹部家电话，老管家站在门口等待沧岚归来，“少爷正在外阁。”
“好，我知道了。”沧岚点头，将手上的东西交给管家。
外阁是浅川家很特别的一个地方，严格来说应该算作一个专用收藏室。不需要管家特别说明，熟悉的人只要听到浅川家的男主人没有在书房处理公事，那么就会直接找去那里。
站在门口，沧岚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
偌大到近乎冷清的大厅，满墙都挂着的大大小小照片，从壮丽的山川到蜿蜒的河流，从纸醉金迷的繁华都市到世外桃源的平静乡村，世界各地各时的风景，唯一共同的，是右下角的一个签名：大写的m，透着一种不羁的潇洒。
如果有人愿意耐心地一幅幅细细看去，会发现每一幅照片的拍摄日期是连续的，开始于12年前：这些是刻意搜集起来的作品，所求本来就是让有心人，可以分享拍摄者的每一点成长。
而这就是那个人闲时最喜欢做的事——所以，沧岚非常不喜欢外阁。
屋子正中，坐在轮椅里的男人，背对着大门，正出神地看着正中高挂着的一张蓝天照片。听到开门的声音，那男人自己摇着轮椅缓慢地转了过来：那是一张沧岚熟悉的脸，随时都整洁清爽的服饰，一头紫发微卷，漂亮的紫蓝色眼睛，俊美得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脸。他的唇畔总挂着若有似无的微微笑容，透着通晓春秋后的了然和豁达，总会让人想到哥特式教堂，高高的穹顶，白光打在壁画上，圣彼得身旁慈悲的白衣使者。
满屋的照片，独自看着它们的男人——每一次的每一次，就像是老电影样循环的画面。
这个男人，年少得志，年仅21就坐上了一个当时濒临破产的集团董事长位置，然后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让它在11年后再次回到了一流的行列；也是这个男人，虽然因为疾病必须依赖轮椅行动，但当年轻时被誉为“平成美男子”的他毅然娶了个没落家族的独女，让众多名门淑媛黯然神伤——
而他对那个女子的百般宠爱，则是沧岚幼时最深刻的记忆。
这就是浅川律，单独抚养浅川沧岚长大、她最最敬爱的父亲——浅川集团的现任总裁兼董事长，浅川家的家主。
这时，他正笑着向眼底泪光闪烁的沧岚招手，“回来了，沧岚。”
“恩。爸爸，”沧岚眨眨眼，努力忍住眼泪，“我回来了。”
自从两年前从国外休养回来，沧岚就主动提出订婚迹部景吾。浅川律点头，然后在订婚仪式后，沧岚就离开了神奈川，转学进入东京冰帝学院。自那之后，浅川律就不能再像原来一样，每天都见到沧岚了。
尽管孝顺的沧岚每周末都会回来一次，但是当父女俩见面的时候，也不再像是过去那样，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儿和心软的父亲了。浅川律并没有变化，但沧岚却开始加速成长。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似乎一夜间梦醒，沧岚开始变得沉静、文雅而内敛，主动提出要求进入集团，稚嫩的少女慢慢卸去青涩，逐渐干练的表现越来越符合浅川家的长女的身份，但却也无法找到浅川律那天真小女儿的影子了。
时间距离那时又过去了2年，经过这两年时光的洗礼，浅川律很无奈地发现，如果他想重温一个父亲关于娇宠女儿的梦想，那就只有在沧岚犯错的时候了。
迹部景吾先前传来的医生诊断，让浅川律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沧岚回来时好好地责问她一番，但那怒气却在沧岚格外甜美的笑容中，迅速转为了心疼：
“沧岚，每次听到景吾说你晕倒，或者是医生说你昏迷，都让爸爸很担心。”到了嘴边的责问，在沧岚露出格外甜美的笑容中光速消泯，几乎万能的浅川律，对上唯一的弱点沧岚时却总会产生一种软弱的无奈，“沧岚，如果还有下一次···”不知是第几次拿这连他自己都知道无法兑现的威胁来面对沧岚，尽管这样浅川律依然瞪眼，表示出父亲的威严，“那我就··”
“我会注意的，爸爸。”挡住他的话，巧妙地用“知道”来代替“好”，沧岚也不知是第几次地大力点头保证。
浅川律看着看似格外诚恳的沧岚，叹了口气——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把这话拿出来说一次。但是沧岚却没有理会父亲那溢于言表的不满，而是眼睛看向了浅川律的身后，很是自然地转了话题，“爸爸，这就是你刚才在看的照片？”
“••••••••••”浅川律再次看了沧岚一眼，明白自己其实也无法真正狠心下来将女儿痛骂，于是也只好由着她把他的轮椅换了个方向，“是的。”
沧岚曾经在杂志上看过这幅刚获得了大奖的照片，它有个很贴切的名字《蓝天》：几乎不能被称作是有构图的简单画面，没有任何陪衬和没有任何打扰，只有一块蓝色琉璃样的天空，占据了观者所有的视野，略去了任何雕琢、只余下本源的色泽。
“•••••••我们为西园寺女士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生活单纯本质的追求所感动，因此特别授予她···”这是大赛组委会公布的获奖理由，但在看到那彩页时沧岚却只能感到一种讽刺：
那颜色确实是最正统的色调，有着如同油画家特别调制而成的光泽，那么澄澈、那么没有任何杂质，但是，同时也是那么狭窄，那么自私，那么，只愿意映照出自己。
不过，有这样想法的，浅川家只有她一人——
“很漂亮，对吧，沧岚？”浅川律回头，浮起发自内心的笑容，漂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眼角乍现的笑纹，如鱼游过。
看到父亲这样的表情，沧岚突然有种想抱着他大哭一场的冲动：人世沧桑变幻，一边仍是坚守着等待，但另一边却还是追求无尽自由。她的父亲开始苍老，但他等的人，却还没有踏上归途。
“爸爸，我会努力成为让你可以骄傲的继承人的。”一把抱住了父亲，沧岚努力压下已经冲到眼底的泪水：她没有办法说服爸爸放弃，也没有办法让那个她必须称为母亲的人立刻回来，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她所能地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
——这是支持着沧岚走到今天的一个重要理由，“我要所有的人，都仰头羡慕您。”
沧岚想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她父亲的等待绝对不是没有意义，她父亲的婚姻也绝对绝对不是一个悲剧。
“好。”多少可以感受到女儿的心思，浅川律顿时心头划过思绪，但他的手还是平稳地拍打在沧岚搂住他的手臂上，无声地抚慰女儿，也转了话题，“沧岚，MV还顺利吧？”
“恩。”沧岚顿了顿，然后有些不安地偷觑了下浅川律的脸，“爸爸，我遇到了研一叔叔的儿子，不二周助君。他曾经来问我，是否可以当他的模特儿。”
“哦？”浅川律听到后，感兴趣地挑眉，“他是个怎样的人？”
“诶？”沧岚没有想过父亲会问这个问题，明显没有准备。突然被问起，沧岚只能这时才展开回忆，“恩，他是这次MV的摄影师，也是个很不错的网球选手。我曾经看过他的录像带，他确实是够格当冰帝的对手···他工作能力很不错，对其他人也很好，应该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是也没有人去找他麻烦···还有，他和他姐姐由美子，长得并不是很相似···”
沧岚想起最后自己晕倒前，围着自己的一群人中，少年似乎睁开了的冰蓝双眼，包含着真诚的担忧，而之前，也是不二周助帮忙她安排剧组其他人外出寻找幸村精月。比照了下记忆，最后若有感叹地总结说：“他和研一叔叔，长得不像，但是，人很像。”
话说完，沧岚再次低头思索了起来。
不忍心再看见女儿无法确定的模样，浅川律笑着抚过沧岚的发梢，“是个很好的人么？”
浅川沧岚皱眉，又想了想，最后才很中肯地评价：“是的，爸爸。”
浅川律微笑，“那就好。”
“爸爸，您希望我答应么？”话说完后沧岚小心翼翼地看着浅川律，可爱得让浅川律心头一片柔软。
“你妈妈受别人的照顾很多。”浅川律再次伸手，拍了拍沧岚的头。
“我知道了。”沧岚点了点头。
“MV，还顺利吧？”又过了一会儿，浅川律低头，别有深意地看着沧岚的眼睛，又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恩。”沧岚没有改变答案，只是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天之后的时间，沧岚推着浅川律，在浅川本家的宅子里到处走了走。浅川律不再提问，只是带着沧岚闲闲地在古老的宅院中，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偶尔父女俩也会突然停下来说会儿话，但是也不再会涉及到照片、不二或者MV。
沧岚告诉浅川律下星期就要开始的新学期，学生会会举行的活动，网球部将再次开始征战全国大赛。
“那迹部景吾，还会参加下一次比赛么？”浅川律问沧岚。沧岚摇头，抬眼看向远方，“不会了，明年就是高三了。今年，将是所有人的最后一次机会。”
“那冰帝会赢么？”浅川律又问，这次沧岚很快地点了点头，“会，父亲。我会让冰帝，捧起那面锦旗。”没有任何犹豫地，沧岚低头对浅川律发出邀请，“六月，爸爸来看最后一场比赛吧。”
“好。”浅川律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浅川律又跟沧岚说起了很多集团里的事，包括沧岚关心的董事会等问题。虽然浅川律从来没有希望过沧岚把这些都能打理，但沧岚却听得格外认真，用心记下了浅川律的话。
就这样，浅川父女如同其他任何一对普通的父女一样，悠闲地消磨掉了整个下午加晚上，一直直到晚上，沧岚站在浅川家门口，面对着将要送她回东京的黑色轿车。
“爸爸。”晚风中，沧岚的长发和白裙下摆同时飘起，风声穿过耳际，似乎要遮掉沧岚此刻的话语，“精市那边，爸爸，请让我来处理。”
在外阁里浅川律最后的那个问题，沧岚明白里面没有明说的意指，但是现在的她，还无法向父亲说明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心情。所以，她只能请求父亲能够给与她思考的机会和时间。
看到和那人相似的眉眼，和看到本人之间的差别，终究还是巨大得超乎了沧岚乐观的预想。
“好。”浅川律让沧岚埋下身后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抬眼，平稳而坚定地看着沧岚，“但是沧岚你要相信，爸爸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沧岚。”
“······恩。”
黑色轿车载着沧岚，不久后就消失在了浅川律的视野之内，不见月牙的夜晚，浅川家后院的大片松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反衬出一直目送沧岚的浅川律安静沉默。
“少爷，我们进去吧。”老管家无声地出现在浅川律的身后，为他在肩头披上外套，“律师下午打来过电话，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刚才，他也已经把文件送来了。公司那边，也把今天的报告，我也给您放到书房里了。”
“我知道了。”浅川律闭上眼，仿佛自言自语地对身后人问，“源叔，你说，沧岚知道后，会怪我么？”
“你也觉得一定会的，”身后人没有马上回话，于是浅川律脸上露出了近似苦笑的表情，“是吧？”
“不，少爷，小小姐以后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的。”老管家有些哽咽，“一定会的。”
也许会，也许不会——听到老管家的安慰，浅川律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而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但是，哪怕沧岚会感到难过，他也会做出这个选择：哪怕不能爱，他也不要他的女儿去背负那么沉重的恨。
老管家将浅川律推到书房后，帮他拿来并打开律师的文件夹，对着两份中的“离婚协议书”，浅川律眼神带着决绝，又重复了一遍，“不管如何，我也必须要这样做。”
“少爷····”
“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过了一会儿，浅川律放下文件，边安慰着身后的老管家边拿起另外一个文件夹，翻看起公司里送来的文件，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源叔，你觉得沧岚喜欢景吾那小子么？还是幸村？”
“老奴也不知道。”老管家顺着浅川律的话往下，“少爷更希望是谁呢？”
“我么？”浅川律停笔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笑了起来，“当然是那个，沧岚喜欢，也有能力保护沧岚，让她幸福的人。”
不过，怎么才算是达到了“有能力”的标准呢？重新投入工作之前，浅川律其实也在问自己。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过，那个问题的答案会就在眼前的那堆文件里。
那天晚上，浅川律把所有的文件都浏览了一遍，最后把公司送来的一份报告专门提了出来。对着那份报告思索了很久，最后浅川律的唇瓣再次浮起了那种让沧岚倍感熟悉的笑容：唯一不同的是，每当用这样笑容面对沧岚的时候，浅川律总会将它调整到温和无害。
“详细调查，重点关注。”这是第二天浅川集团对外联络部门的人接到的总裁亲笔批示，而那文件的内容却并不是有关浅川集团的，而是一个人的最新动向——
迹部慎，明日回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