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站在阳光下》上墨

6、第 6 章

　　禾煦凌晨三点多醒来，总是睡不踏实。自实习之后，经常做梦，一整晚的梦境都是在接收各种病人，脑子里萦绕的护士站的病房铃声从来没有断过。禾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趴着睡。都知道趴着睡对心脏不好，而且容易做噩梦，但是每当禾煦很难入睡，就会趴着，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肚子不舒服，那个时候就留下来的习惯吧，趴着让她感到踏实。艾晨曾经一度苦口婆心地想纠正禾煦的睡姿。
　　艾晨经常郑重其事地对禾煦说：趴着睡对心脏不好。
　　“没事”习惯了，
　　艾晨接着说：对脊椎也不好的。
　　“让它”如果能好眠，那也认了，禾煦不在意。。
　　艾晨坚持不懈“对颈椎也不好”
　　禾煦摆摆手“哎喂，无所谓啦”
　　艾晨最后冷笑：还容易平胸。
　　禾煦：…..-@#$%
　　约莫两个钟才有入睡的感觉，得亏明天上P班，不需要早起。于是又渐渐地进入睡眠。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八点半了，禾煦看见罗昱昨晚有给自己打电话，没有未读消息。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洗漱完才给罗昱回电话。罗昱已经在门诊开始上班了。
　　电话里听起来好像很多病人的样子，说了两句就挂了。禾煦打开电脑做自己的事情，每个月都要考试，还要做总结。下周还有一场针对实习生的“讲课比赛”禾煦她们小组定下讲课的人选是艾晨，禾煦做PPT，已经做了一半多了，现在收尾再修改一下就可以了。做完在宿舍自己煮了个面条，睡了个午觉去上班了。
　　P班相对A班来说轻松一些。禾煦下班回去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半了。
　　醒来又是一个夜班。
　　禾煦从实习的第二个月开始恐惧上夜班。整个大脑，身体都很紧张，以最大的强度绷成一条直线。仿佛只要有一粒灰尘掉落在这根弦上，随时断开。一遍一遍地起夜，一遍一遍地翻身，一遍又一遍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上班的事情，就是无法入睡。一整个白天可以休息但是睡不着，晚上要上夜班不能睡。二十多个小时不睡是禾煦的常态了。
　　恐惧上夜班，甚至到了压抑的状态。还总有人添堵。
　　晚上N班，终于熬到了早上6点，量血压时间到了。禾煦起身开始工作。一整晚没睡，熬了个夜，突然起身，还有些头痛。量到最后一个。37床。一个做完气管切开术，长期卧床，意识障碍，伴有压疮的老人家。量完之后禾煦小心翼翼地把病人的手放回被子里。整理好被角。
　　心想着，终于量完血压
　　走出病房没两步，37床的看护阿姨，青姨，气势汹汹地叫住了禾煦。
　　禾煦转身，青姨语气生冷，用手指着禾煦：我刚刚被子怎么铺的，给我铺好！
　　禾煦看着面前刺眼的手指，有些莫名其妙：被子我给你铺好再走的。
　　青姨提高了声音质问道：我刚刚是这样放的吗？你给我还原！
　　她的声音吸引了几个路人的目光，禾煦的情绪快要到极点了。禾煦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近病床，仔细看了看，才意识到，被子上面铺了个A4纸大小的铺巾。胃管放在上面。禾煦掀起被子的一角一同掀过去了。
　　禾煦一抬手，掀下来了。
　　禾煦冷着脸：刚刚是这样，还有什么事吗？
　　青姨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是又不甘心，仿佛落了下风。
　　于是，她又一副轻蔑地样子瞪着禾煦：不给我弄好就走，乱七八糟....哼，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也不懂事。
　　禾煦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了，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太多人要量血压了，比较忙。一下没有注意。
　　可是青姨依旧不依不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太多人哦？太忙哦？那我这个就不用你管了，以后都不用你量血压了。听明白了吗！现在的小姑娘真是的，像什么样！
　　禾煦没说话，转身就走。她怕再听一听控制不了自己，和青姨吵起来。
　　走了两步，被一只胳膊拦住。禾煦一双猩红的眼睛落入罗昱的眼中，罗昱瞬间冷了脸色，揽着禾煦往回走。
　　罗昱一步一步地走到青姨面前，青姨神色有点紧张，往后退了一步。
　　罗昱走到青姨面前，停下，语速很慢，但是很坚定，很郑重：青姨，我叫您一声青姨，是因为您是这里看护阿姨里面的老人了。护士每天上班有多辛苦，您心里一定再清楚不过了。
　　一根胃管横着放也是放，竖着放也是放，遮住了也没关系，也不影响使用。小姑娘回来给您放好，不是她有多大的过错，恰好相反，她尊重您，同时我也希望您也可以尊重她们，我知道您对其他老员工是什么样的态度，相对来说，您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大家都是从新人实习生一步一步走来的，
　　就算是小姑娘的不是，您可以好好说，姑娘以后做完治疗麻烦复原一下。我们也省事儿。我相信大家都能够理解对方。
　　禾煦冰冷的心像是被凿了一个洞，罗昱的话就像是一壶泛着热气的水，不断地灌进禾煦的心里，
　　青姨的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赔着笑地点头，完全不复刚刚嚣张的模样。
　　“还有”罗昱补充道，自打她们这些小姑娘进了我们科室，就是我们科室的人，这个小姑娘，她是我的人。我说明白了吗？青姨您懂了吗？
　　说罢，罗昱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青姨，带着坚定，不容置喙。
　　青姨半分不敢与罗昱的眼神对视。
　　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是，是，罗医生，我听懂了，是我不对，对不起啊罗医生。
　　“跟这位姑娘说”罗昱纠正她。
　　青姨也没抬头：不好意思啊姑娘，你别生气。
　　禾煦看着眼前给自己道歉的青姨。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青姨想去拉禾煦的手。
　　禾煦先一步躲开。青姨抬起头皱了皱眉，禾煦想了想，开口：我们现在这些小姑娘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不用把话讲那么大声，也不需要这么嫌弃地数落我们这些现在的姑娘。我们都很好。每天上班早早地到，也很有新人的自觉，一直跑腿，一直干活，努力工作，得到认可。每天上个班就能走几万步，累到静脉曲张，每天晚上8点就睡觉。第二天又元气满满地上班。
　　我不是什么性子温顺的人，但是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我没什么优点，但是我至少良善。我不会去这样指责别人，然后否认了所有和对方同一类的人。
　　既然罗昱帮她开了口。禾煦随即露出迷之微笑：我没打算留在这个医院。我刚刚不回怼你不是我脾气好，是因为像我这样的姑娘，实在不想跟你这样的人多费口舌。
　　禾煦半点没留情面。也不管背后的青姨是什么反应。说完拽着罗昱的衣袖，转身就走了。
　　走进病房，禾煦发现刚刚在看热闹的人也走了，大概是罗昱支走的吧。
　　罗昱揉了揉禾煦的头发，禾煦还红着的眼眶斜他一眼，“脏~”还拖着尾音。
　　罗昱好笑地看着她：我在办公室等你，你要下班换好衣服叫我。
　　禾煦点点头。往护士站走。
　　把数据录好，交班，换好衣服洗了把脸，下班是一个钟之后了。禾煦还没走到医生办公室罗昱就出来了。刚才罗昱进病房套着白大褂，禾煦现在打量着他，穿着衬衫，西裤，皮鞋锃亮，穿得很工整，甚至带些商业气息。总裁既视感啊。罗昱嘴角上扬着，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拿出，牵起禾煦：走吧 。
　　禾煦熬了一个夜班，再加上刚刚的插曲。禾煦有点丧，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问罗昱要带她去哪里，罗昱也感觉到了身边的人儿有些疲惫，只是牵着她，上了车。在一家早茶店停下了。
　　禾煦在车上有点瞌睡，迷迷糊糊地被带着下车，坐在桌前。罗昱点了两碗皮蛋瘦肉粥，两屉蟹黄汤包，一屉奶黄包，一屉水晶虾饺子。想着应该是够了。
　　没想到小姑娘只喝了半碗皮蛋粥。还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真的吃不下了。我每次上完夜班都这样，胃有烧灼感，还有点犯恶心。罗医生你是专业的，你能理解的吧。
　　罗昱有点担忧，但是敌不过禾煦的坚持。唉，算了算了，打包吧，你饿了再吃吧。
　　上了车，罗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禾煦：现在是送你回宿舍，还是你再陪我一会儿，我一会儿要去邻市参加一个讲座。
　　“陪你”
　　禾煦想都没有想。
　　罗昱看着禾煦，心被填得满满的，把禾煦的手牵起，轻轻地在禾煦的手背落下一个吻。禾煦看着俯身的罗昱，阳光透过车窗降落在他的睫毛上，温和的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暖暖的金黄，仿佛油画里头顶皇冠的王子。
　　禾煦的一直以来绷成一条直线的情绪突然就断裂了。
　　禾煦一整个扑进罗昱怀里，脑子里萦绕着他在青姨面前说她是他的人，让青姨向她道歉。为她辩白甚至为她们整个实习生群体要回了应该有的尊重。
　　被区别对待不是第一次了，冷眼数落也不是第一次了。都是自己受着。
　　也从来没觉得多委屈。可是这一次….
　　禾煦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在罗昱怀里抽泣着。罗昱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不对，衣襟传来的凉意。轻轻地拍着禾煦的后背为她顺气。一早上都没事人一样，还以为她真的不在乎呢。
　　待到禾煦慢慢平复下来，罗昱捧起她的脸，为她拂去眼泪，近乎虔诚地，亲吻她的眼睛，随即，似安慰，似许诺地开口：有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禾煦也学着回应地在罗昱的额心，郑重且感恩地烙下一个吻。
　　罗昱伸手穿过禾煦的发丝，目光落在禾煦的双唇，用眼神询问禾煦，禾煦闭上了双眼。
　　罗昱轻轻地触碰禾煦的双唇，禾煦紧张到睫毛在轻颤，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双唇厮磨着，禾煦的手搭上罗昱的肩，罗昱环抱禾煦的的手臂不断地收紧，想要把对方揉进彼此的身体里…
　　远边的天空飘着的云朵，大片大片缓慢移动着，不知道要迁移到哪里去。阳光洒在车内拥抱在一起的璧人身上，微风不燥，时光静好。
　　人生本就难全，得一人倾心相护，就足够一生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