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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生活 ...

  •   “好久不见。”

      伴随这声问候,无数回忆纷涌着冲进脑海。

      宋宛熠站在原地,望着许脉背后清亮得几乎泛白的冬日远空,感受着那些从许脉骨子里漫出来的气息。

      学术,正直,严谨,全力以赴,不找借口,不顾退路。

      许脉走到哪里,哪里就点亮这样的光。

      被这样锐利而无所不往的锋芒再次照耀,宋宛熠眼底一热,不由得泛酸。于是她错开视线,用力捏紧自己的指尖,忍下起伏的心潮。

      “原来许专家认识小宋啊?”赵院长上前一步,视线在她们俩之间来回移动,笑容满面地说,“你们不同科室,我原以为不太熟的,认识那就太好了。”

      见宋宛熠只是安静地站着,不开口说点什么客套话,赵院长笑呵呵地圆场道:“小宋这是近乡情怯了?太久没见到一附院的同事,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他这么一提,作陪的几位院领导便跟着打趣了几句:“小宋不知道许专家要来吧?也没个心理准备。年轻人独自在异地进修,突然见到自己本院的专家,激动是难免的。”

      “让你们主任放你两天假,这两天别的都不做了,专职陪着许主任,好好叙叙旧。”

      宋宛熠低垂着头,听他们热络地讲着场面话。许脉始终没说话,但偶尔有时,能感觉到许脉淡淡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又轻轻地移开了。

      宋宛熠知道自己应该抬头正视许脉,不然实在不礼貌,但努力了几次,发现还是不太能做到。

      之前还觉得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能够平静面对了,没想到等真的见到面,自己居然还是红了眼眶。

      可能回忆的力量跟真实见到许脉的冲击感是不同的吧。

      也可能走出失恋的过程就是这样的,伤口会一次次反复地愈合与裂开,有时痛得很深,有时心酸得比较浅,但总体上是在变好的。直到有一天,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痊愈了,这个循环才不知不觉地迎来了终结。

      宋宛熠正失神地想着,忽听到赵院长提议:“许专家赶早班机过来,舟车劳顿,要不咱们先去饭店,坐着边吃边聊?”

      然后肩膀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没防备地朝许脉的方向贴近半步。

      赵院长不由分说地安排道:“小宋就跟许专家坐一台车吧,路上你们说说话。许专家,这边请。”

      说完便转身带领一行人往停车场的方向移步,没留给宋宛熠推辞的机会。

      宋宛熠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迟疑地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心里明白今天这场接待宴代表的是两家三甲医院之间的交流,性质不同。而且为了体现对专家的重视,院领导们、外科重点科室的正副主任们都会出席,规格也很不一般。

      她无疾而终的过往和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在这种场合是不合适的,在做大做强B大附院外科系统的宏伟目标下更是渺小到不堪一提的。

      她可以收起情绪,像其他崇敬许主任的年轻医生那样,正常地跟许脉接触。

      只是还缺少一点勇气,以及一点点……许脉的反应。

      不管怎么说,毕竟她当时跟闵玥私下对过线,还自作主张地跑到B市来进修,在外人看来,正像是她们的幸福把自己逼走了。

      所以许脉会怎么想,怎样看待现在的自己。

      她会讨厌我吗,还会允许我以普通崇拜者的身份靠近吗……

      宋宛熠不安地紧张着,把手指尖掐得发白,视线无意识地从赵院长身上移向走在他旁边的那抹清丽背影。

      涉及宴请招待,开公务车不符合纪律,需要改乘私家车。一行人走到门诊楼跟住院部停车场之间的转角,碰上有几辆车从里面开出来,便靠边停在窄路旁,给车流让路。

      院领导和科主任们闲聊着些什么,嘴唇张张合合,离得太远听不清。宋宛熠只感觉到车辆驶近时水泥路面轻微的震动,还有迎面而来夹着雪气的风。

      许脉就在这样的震颤与雪风中回望。

      隔着湍湍车流与嘈嘈人潮,在接近十个月的漫长回避之后,她终于没有逃避地正对了许脉的视线。

      真是奇怪,明明中间相距百米,明明日光如暴雪倾泻,亮到过曝的白芒模糊了许脉的表情,她却读懂了许脉这一望传达的含义。

      曾经她追逐许脉脚步,天南海北地去听专家讲座。结束后总会有很多人围在演讲台旁,跟许脉探讨学术问题,交换名片,或者一起合照。

      宋宛熠只想求个签名,抱着牛皮本在人群外静静等候,有时等得太久,一个走神,再睁眼就发现许脉已经提着电脑走出报告厅了。

      她会着急又慌乱地追出去,想要出声喊住许脉,又怕太冒昧,搞得真的像围追堵截明星要签名的狂热粉丝一样。

      所以她只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焦急而守分寸地隔开一段距离,跟许脉的身影一前一后,陆续经过医院长走廊上一扇接一扇的明窗。

      直到许脉察觉到身后有人,停下脚步,转身回看。

      阳光穿过高楼外立面泛蓝的玻璃幕墙,光束被折射解析成一圈圈的光晕,落在许脉雪白整洁的白大褂上,随着路过的风、飘过的云而缓缓波荡。

      许脉便从这奇迹光晕里远远地望向她,如同恩典,用世界上最好听的清冷声线赐予许可:“过来吧。”

      然后宋宛熠就会在她平静广阔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奔向她,近乎虔诚地双手呈上本子和钢笔,等待许脉用自己的姓名,亲笔在她的生命中写下烙印。

      她追逐了许脉多少次,许脉便多少次地先注意到她,对她说:“过来吧。”

      冷淡并温柔。

      谁能控制住不心动呢。

      此刻许脉穿着她没见过的深灰大衣,身影却与记忆中的白大褂重叠,许脉半个字都没说,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在说过来吧。

      她仍接纳我莽撞无知的靠近。

      宋宛熠急促地呼吸着,清凉的风灌进鼻腔,激红了眼角。

      她抬手去摸,是烫的,但触感干燥,她没有流泪。

      宋宛熠不再犹豫,逆着车流向前,在众人善意调侃的视线中走到许脉跟前,小声地唤了声:“许主任……”

      “嗯。”许脉点头,神情是平静的。

      外科主任们开玩笑道:“呦,小宋终于开机了啊。”

      “天冷嘛,CPU多少会受影响。等下你和许专家就坐我车,我把空调开热点,马上你就运行正常了哈哈哈。”

      换做平时被这么逗,宋宛熠早就脸红得不行,不太自在了。今天却如同设了结界,自动屏蔽外界干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脉。

      许脉向来气场强势,而且独,不参与众人的玩笑,只是淡声道:“走吧。”

      大家便渐渐收敛了笑声,做了个请的手势,陪着许脉继续往停车场走去,宋宛熠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赵院长和几位领导自行开车,由心外科的两位主任负责送许脉前往预订的饭店。

      两位主任分别坐进驾驶和副驾驶,许脉作为客人在后排右边落座,宋宛熠自然就坐在了左后座。

      车门一关,空间急剧缩小,宋宛熠便从梦一般的恍惚感中苏醒,前所未有真实地感受着许脉的到来。

      轿车缓缓启动,前排提醒道:“路上滑,大家都系好安全带哈。”

      宋宛熠目视前方,凭感觉抽出侧边安全带,跨过自己胸前,准备扣进右侧靠背跟椅垫缝里的卡扣里。

      试了两次没成功,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刚好许脉伸手扣上了她那边的安全带。

      她动作快而准确,只是一晃而过,但宋宛熠还是看清了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的婚戒。

      纯净的白金,造型也大方简单,不显眼。

      许脉皮肤很白,是那种很少晒太阳的缺少血色的白。双手因为常年频繁刷手、消毒,就更白上几分,因而那枚戒指几乎跟她的手融为一体,不是靠得这么近基本上很难辨认出来。

      宋宛熠有一瞬错愕,指尖茫然地在椅垫上摸索,不知怎么就把安全带扣进去了。

      然后她转过脸,面朝窗外,过了会儿视线才聚焦,看清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的脸。

      她竟然是,没什么多余表情的,除了一点点来得快消退得也快的惊讶。

      宋宛熠蜷起指尖,偷偷蹭了蹭自己的心口。

      她结婚了,当然有可能戴婚戒,虽然说不方便工作,但也有些外科医生是非手术日就戴着,手术日才摘掉。是正常的,何况许脉今天是出差做学术交流,不影响工作,戴首饰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一想,那点残留的讶异也就消散了。

      宋宛熠奇怪地用力压住心口,努力感受自己深层次的情绪。但没有,真的没有别的情绪了。

      她以为自己会吃醋、嫉妒,但平稳的心跳和安然的表情都在阐明同一件事实——

      她不在意了。

      宋宛熠慢慢划动指尖,出神地回想许脉因病住院的那段时间,以及许脉跟闵玥向周围同事公开恋情后的种种细节。

      她的确跟闵玥正面交锋,不过现在回想,她的主动竞争是出于吃醋,还是单纯的不想输。

      输了的人,会失去被许脉光芒照亮的权利。她不愿意。

      刚才许脉同意她靠近,她便立刻没那么难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五年多来,宋宛熠第一次陷入茫然。

      “今天天气可真好,一场雪把天空洗得湛蓝湛蓝的,干净极了。”前排的主任扭着身子往后瞅,嗓门贼大,“许专家不是头一回来B市吧?以前过来是不是总遇上雾霾,没见过这样的敞亮天吧。”

      许脉的声音比他轻得多,简短有力:“叫我许脉就行。”

      外科系统由于其特殊性,对体力要求高,女性不占优势,心外科更是把性别差异最大化的科室之一。B大附院的心外科是个和尚科室,建院以来,从未出现过一名女医生。

      许脉不仅是女性,更在年轻到不敢相信的三十多岁,就成为了专业领域中的专家。

      这些条件单拆出来一条,就够他们拿回去教育科里的青年医生了,更不用提人家专家简介里烫了金般、字字重量非凡的执业履历。所以两位主任虽然年长许多,但初次接触这样的人物,内心颇为尊敬。

      不过许脉既然那么说了,两位主任便改口,换了个更舒服的称谓。“许主任是不是经常全国各地出差?成家了没有,这样奔波很辛苦,家里那位会不会有意见啊?”

      “我太太很支持我的工作,她也是心外的医生。”许脉语气很自然,像是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俗世家庭生活。

      宋宛熠不禁转头看了过去。

      前排的主任没想到她是跟同性结婚的,很是意外,一下子没接住话,顿了下才说:“原来是同行啊,那挺好,不怕没有共同语言。我跟我老婆除了孩子就没什么可聊的,跟她讲医院的事她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然后扯开话题,去聊一些B市的风土人情,许脉静静听着,偶尔简单回应几个字。

      她靠在柔软的座椅里,姿态放松,戴着白金婚戒的手搭在深灰大衣上,神情中隐约透出一种宁静的满足。

      真是神奇呢,宋宛熠想,那样冷淡寡言仿佛工作占据全部生命的一个人,也会进入婚姻,像芸芸大众那样过起柴米油盐的生活。

      原来许脉在爱里是这样的,是除掉副主任、心外科专家这些标签后,她不了解的那些面。

      不过好像,自己从没好奇过,也没有幻想过跟许脉一起生活的画面。

      一起生活的画面……

      思绪刚起,无数场景瞬间平地而起,如被风扬起的金色梧桐叶,纷飞着从宋宛熠眼前穿过。

      浮动在昏黄灯光下的叶芝的诗,清晨振翅从窗外枝头弹起的雀鸟,磅礴大雨中展开的克莱因蓝伞面,刺破遮天暴雪一跃而出的白马……

      一帧帧一页页,全都关于顾怀翡。

      察觉宋宛熠的视线长久地凝视自己,许脉收回落在前方的目光,转而望向她。

      四目相对,宋宛熠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宋宛熠心脏一下悬空,然后立刻紧紧收缩,像刚开始做坏事就被抓到现行的乖学生一样,心虚而紧张。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来电人,顾怀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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