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沸雪》星糖

23、湿疹

　　宋宛熠个子小巧，手也纤细，递过来时还带着莲子汤淡淡的清香。

　　手指自然地往掌心蜷缩，并在一起，收得窄窄的，如一只玲珑金丝雀，收起羽翼，降落在自己掌心。

　　顾怀翡本是打算向她要手机，好给论文拍照，没想到她会直接伸手过来。

　　宋宛熠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发了会儿呆，等眼神里的茫然褪去，视线找回焦点，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

　　她慌乱地想抽回手，指尖刚动，便被顾怀翡握住了。

　　顾怀翡坐在绒毯上，从下方仰起头看她，食指跟随视线一点点地攀上来，从指根扫过手背，来到腕部。

　　如一张强韧的密不可逃的网，无声无息地将她包围。

　　顾怀翡的拇指按在她掌心，两人虎口.交错，不同于任何一次，这是真正的牵手。

　　宋宛熠有些发懵，感觉顾怀翡的拇指在自己掌心摩挲，又麻又痒。整条小臂像过电了一般，酥软得失去力气。

　　宋宛熠没想抵抗，任她牵了会儿，听到她问：“这些红点是什么，过敏么？”

　　宋宛熠手很白，但围绕虎口长了一圈红色的小点，在光下很显眼。“是湿疹。”

　　“一楼浴室太潮？今早还没有，怎么洗完澡就长了这么多。”

　　为了看得更清楚，顾怀翡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眼前，离得近，鼻息便似有若无地扑到她皮肤上。

　　“不是。”宋宛熠不大好意思地偏开视线，不去看顾怀翡温柔似水的双眸，轻声解释道：“我对滑石粉过敏，做手术又必须戴着，小手术还好，大手术时间长，就会长水泡。”

　　宋宛熠说完，气氛忽然沉了下去，顾怀翡很久都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用力到，像是想把她融进骨子里一样。

　　宋宛熠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惊慌地眨了眨眼，顶着一双红耳朵，悄悄观察顾怀翡。

　　对方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越过地上的医学期刊往外走，拿起书桌上的青花瓷小碗，拉开门。“我去找药膏，帮你涂一下。”

　　宋宛熠站在书桌旁，隔着门板，听到她下楼的声音，然后是厨房的水声。过了会儿，又听到窗外有车启动的声音。

　　顾怀翡回来的时候，宋宛熠已经撑不住先睡着了，坐在椅子上，侧脸枕着手臂。书房的门敞开着，吸顶灯没关，像是特意在等她。

　　顾怀翡捏着刚买回来的湿疹外用药，看着她安静睡觉的样子，心里钝钝的，说不出什么感受。

　　以为她熬到深夜已经十分辛苦，原来还有整个行李箱的期刊要读。

　　以为漫长的手术足够折磨人，却不知她竟日复一日忍受着湿疹的煎熬。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了解的领域，她究竟还有多少沉默无言的努力。

　　想起第一次送她去医院的早晨，她当时极为认真地对自己说，她会努力的，原来竟努力到难以料想的程度。

　　顾怀翡没吵醒她，俯身下去，左手圈住她瘦窄的肩膀，右手从她膝盖下方穿过，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

　　放到床上，盖上被子，顾怀翡坐在床边，托起她的右手，轻轻地帮她上药。

　　宋宛熠陷在安稳的梦中，睡颜恬静，穿着藕粉色的睡衣躺在画满绿枝的被套间，恍如童话故事里的美人。

　　这一刻她是安然的，没有任何外界的压力，她属于她自己。

　　这样本真的宋宛熠，清澈得令人心醉。

　　顾怀翡捏着她莹白的指尖，缓慢地垂下了头。

　　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背后滑落，遮住了这方寸之间的光影。

　　在无人知晓的静夜时分，她在睡美人的手背，落下了一个轻如白羽的吻。

　　可能安神汤效果太好，这一觉睡得太沉，宋宛熠差点错过闹钟没起来。急冲冲地换衣服下楼，经过厨房时，看到顾怀翡站在灶台前。

　　蓝色的焰火微弱地燃着，小砂锅咕噜噜地冒着气泡，满屋子飘着清淡的药材香。

　　钟点阿姨站在顾怀翡旁边，两人背对着她，小声地说话。“想吃什么告诉我就好了，我来做，自己煮小心烫到。”

　　顾怀翡说：“没事，我学一下。”

　　钟点阿姨掀起砂锅盖子，拿筷子往里戳了一下，说：“能戳透就说明肉熟了，今天比较赶，只炖了半小时，以后再吃的话多炖一小时更好，人参的精华才能到汤里去。”

　　等宋宛熠洗漱完，便看到餐桌上自己常坐的位置摆着碗清亮的鸡汤。

　　钟点阿姨摆好最后一碟小菜，招呼宋宛熠过来吃：“宋姑娘起来了，来尝尝这汤，怀翡说你工作辛苦，特意交代我炖的。”

　　顾怀翡从砂锅里盛出来第二碗，看向她：“阿姨也留下吃早饭吧。”

　　钟点阿姨笑着摆手：“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送孙子上学呢。人参汤太补了，我气血旺怕受不住，宋姑娘多喝点吧，野山参的抗疲劳效果最好了。”

　　她一走，工作室就只剩下她们两人。宋宛熠还没忘记昨天自己胡乱脑补的东西，跟顾怀翡面对面单独相处的时候，耳朵心虚地泛红。

　　顾怀翡也没说话，厨房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鸣。

　　宋宛熠握着勺子，在汤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舌尖顶在齿关，几次想挑个话题打破这种单方面尴尬的气氛，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讲出来了。

　　一片寂静中，顾怀翡突然开口说：“烫么？我帮你。”

　　话音落，皓白的手便从对面伸过来，轻巧地端走了她面前的青花瓷小碗。

　　成群的鸟从玻璃外飞过，宋宛熠的心尖在婉转的清啼声中发颤。

　　攥了下手，宋宛熠清清嗓子，努力找回平静，问道：“姐姐昨晚出去买药了吗？好像过了很久，我睡着的时候你还没回来。”

　　宋宛熠也知道，自己经常在床之外的地方睡着，但每天早上都是从被窝中醒来。想想也知道，每次都是顾怀翡将她抱回床上的。

　　最开始很难为情，但次数多了，宋宛熠慢慢适应，不会像最初那样害羞了。

　　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顾怀翡深夜为了自己特意出去买药，并且只是因为湿疹这么小的事情。

　　“太麻烦姐姐了。”宋宛熠真心实意地说，“其实不用管它，过几天就消了，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不麻烦。”顾怀翡回应道。

　　昨晚她下楼找药箱，没翻到湿疹药膏，毫不犹豫地就取下大衣打开玄关门走了出去。

　　深夜11点多，文创园区的便民小药店早已停止营业，顾怀翡在地图软件上搜了下，便开车去附近的大药房。

　　药房营业员见她半夜造访，还以为是高烧之类的急症。问清楚是手部湿疹后，挠挠头咕哝了句：“长红点而已啊，这么着急买药吗。”

　　顾怀翡拎着药袋回到车上，握住方向盘。

　　车没启动，静静停泊在昏暗的路灯下，顾怀翡的双眸却在暗夜里清醒而明亮。

　　她很久没有这样失态过了，并且还是一天内发生两次，次次都是因为宋宛熠。

　　她一举一动都牵动自己的情绪，令自己不再心如止水般平静。

　　不知不觉间，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变得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有分量。

　　顾怀翡把摊凉了的汤碗重新放回她手边，看向宋宛熠的眼睛，语气温和而认真。

　　“你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小事，都不会麻烦到我。”顿了下，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试着，多依赖一下我。”

　　因为这两句话，宋宛熠整个早上脑袋都是懵的。宾利开到医院附近，她直接起身下车，安全带都忘记解开，被弹回座椅里。

　　顾怀翡打开副驾的车门，从外面俯身进来，手臂越过她胸前，按开安全带的扣子。

　　她做这种动作的时候，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宋宛熠如果不用力贴紧座椅的话，鼻尖就会碰到顾怀翡的侧脸。

　　她今天没有挽起长发，只是随意地披着，低头的时候几缕青丝擦着宋宛熠的脸划过。

　　宋宛熠整个人陷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只是下意识地翕动了下鼻子，嗅闻她头发上的香氛。

　　说不上来什么味道，比墨的气味更淡，更安宁。不确定来自哪个牌子的洗发水，又或者不是任何人工合成的化学剂，而是顾怀翡自己的味道。

　　令人心安的味道。

　　顾怀翡把她从车里接出来，又把湿疹药膏放进她口袋，嘱咐道：“早中晚各擦一次，少碰水，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你。”

　　宋宛熠懵懵懂懂地点头，跟她道别，走出去两百米，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忙转身。

　　以为顾怀翡已经回到车上，没想到她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离开的方向。

　　看见她回头，顾怀翡走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宋宛熠摇摇头，才说：“我今晚值夜班，姐姐下午不用来接我了，我明早才下班。”

　　宋宛熠感觉今天自己真的非常不在状态，脑子不清醒，眼神也不太好。顾怀翡看向自己的神情分明跟往常一样温柔，但总觉得多了些内容。

　　曾经青春暗恋时光中，她在自己眼中读到过的情绪。

　　二更大概要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