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82、撕烂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2月份，圣诞节也即将到来，年轻人对这个节日十分看重，早早地就做好了平安夜的行程安排。
　　作为一个年轻人众多的网络公司，DL也不能免俗。
　　罗笙一早赶到公司的时候，就见到前台站着几个漂亮女孩儿，正在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她揉了揉脑袋，想起从十月份开始就热闹不停的公司，不免感叹信奉娱乐至上的新一代年轻人的钱真好赚。
　　只可惜选择本身只是一个信息交流平台，在双十一来临之前，虽然有人提出也开设一个类似于双十一购物清单之类的信息导购活动，蹭一下正火的购物节热度，但是最终还是被罗笙压下去了。
　　在她心里，“选择”只是一个偏严肃正经，能够引导人生道路的网站，它的目标群体不止是年轻人，或者说，更针对的是一些成年人。
　　因为教育和信息，这两者的价值，年轻人大多看不到，也没兴趣了解。
　　罗笙想引导的革、命，是从上到下的，从年长者到少年人的，太过迎合年轻人的偏好，不仅会丧失“选择”的独特性，更会影响它所具有的意义。
　　但是其他部门的反对，罗笙也可以理解。一个讲正经话题的严肃派，想要大红很难，想要暴富更难。
　　网络时代，目标群体年轻化，发展过程短猛化，这是热门趋势，也是几位行业大佬的成功示例。
　　谁不喜欢照着参考答案抄呢？
　　作为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并且一看就有些望不到头的发展规划，众人不接受太正常了。
　　那次的会议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罗笙虽然压下了众人的意见，但是敏感如她，当然察觉了会议室充满了不情愿与不理解的气息。
　　很显然，她只是靠着创始人股东的一票否决权实施了强权压制，并没有说服任何人。
　　令罗笙十分感激的，是会议上同样身为创始人的洛予保持了沉默。
　　事后也没有如从前一般，到她的办公室指责她太过天真。
　　为着这份理解，罗笙也要想出其他方案，中和一下矛盾两方的想法。
　　于是，从那过后的一个月，罗笙一直在做新的方案。因为其中有一些罗笙没怎么涉及到的算法，正好趁着罗恩还在中国开拓业务，便常跟着季潜文到罗恩的团队内请教。
　　林织梦和马升的事情彻底过去，隐藏在罗笙心中的疙瘩和不安也随之消散，她和季潜文的关系进展可以称得上突飞猛进。
　　一日之守可以跨三秋，那些被他们错过的年岁，就在这短短的陪伴中，被彻底覆盖。
　　罗笙从未展露过的人来疯属性，只要加上季潜文buff，就解除了隐藏限制，而季潜文被压制下的幼稚臭脾气，也终于得以释放。
　　身为一个在旁围观的电灯泡，罗恩痛苦不堪。
　　他想不明白，虽然这对情侣并没有做任何亲密的行为，但为什么总是让他产生牙酸心也酸的感觉？
　　而且谁能想到，一代佛修潜文大师，竟然会因为女朋友没及时夸赞他代码上的天赋，便在一旁臭脸抱臂，准备罢工。
　　他的女朋友，霸道总裁罗玫瑰女士（季潜文为自己女友取的英文名），还真的配合，说相声一般将季幼稚夸得天花乱坠。
　　两个矜持无比的斯文人，因为爱情变成这幅德性，这就是中国人的反差萌吗？
　　罗恩表示不爱了不爱了。
　　不过，排除掉两人偶尔的抽风，真正工作起来还是很有效率的。一个月就能将一个框架磨得差不多，罗笙的能力得到了小团队的全体认可，在她离开的时候，罗恩还开玩笑着说想要邀请她来他们的公司，为此哪怕天天忍受这腻人的情侣气氛。
　　罗笙虽然没有回应，但心里也有如果方案通过，就和罗恩团队合作开发的想法。
　　只是当罗笙踌躇满志地拿着自己辛苦一个月准备好的方案来到公司后，迎接她的，却是一份革职书。
　　这下子，罗笙明白了前台那些小姑娘们看到她时奇怪的眼神，以及公司里突然多出来的陌生面孔到底是为何了。
　　但下一秒，了然变成了愤怒。
　　罗笙绷着脸，目光扫过会议室的全体股东。
　　“场面很大啊，”她冷笑，“这次是全体到齐了。”
　　注资之后的最大股东，GPL也派了代表到场。王秋阁依旧是西装革履地坐在前方，洛予就在他身旁。
　　两人的服装色调统一，王秋阁常穿褐色之类偏暖色调的西装，在一众黑蓝灰中一直很显眼。罗笙曾经吐槽过，连西装的颜色，带他打理得柔顺的头发，都是为了迷惑人的感官，柔化他眼镜后精明的算计。
　　但洛予的服装却总是偏高调一些的，她会嫌弃卡其之类会显得人气色不好，也容易穿出老气，从来都是喜欢版型利落的浅色调。
　　今日，她却穿上了她曾经不喜欢的褐色。
　　女人的直觉就是来得这么容易。罗笙有了不好的猜测，但是想起之前会议上洛予沉默的支持，她又期望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继续问：“这份革职书，你们认为有效吗？”
　　其中一个股东开口，语气略带嘲讽道：“罗笙，不要以为自己的一票否决权就是无敌的，当初就是为了避免上个月出现的创始人一意孤行的情况，章程中可是还有一个条款……”
　　不用他说，罗笙立刻就想到了，股东会介入权。
　　当两个创始人股东发生争议时，为了避免双方各持一票否决权而让经营决策陷入困境，股东会可以介入争议，以投票的方式参与决策的权利。
　　罗笙的视线立刻转到洛予身上——她沉默地坐着，在罗笙进来到现在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话题终于触发到她这里时，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锐利，锋芒毕露。
　　一瞬间，罗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罗笙曾以为她低下头是不满下仍迁就自己的支持，现在看来，却是为了掩藏勃勃的野心。
　　“没错。”她掀起唇膏滋润得丰美的唇，与温柔的妆容不搭的，是她从来都很张扬的眼睛与语气，那是她的内里，她掩藏不住的本性。
　　她说：“罗笙，我劝过你太多次了，你太理想化，又太执着，有你这样的决策者，对我们公司的发展没有什么帮助。公司需要盈利，它需要养活上百位员工，需要对得起投资者的信任，除此之外，才能考虑你的那些愿景。你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又怎么敢妄想兼济天下？你就像一个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老好人，但是你却没有问过全公司，愿不愿意陪你一起过这种苦日子。”
　　她说了最重的一句话：“你的性格缺陷，不能让全公司为你买单。”
　　罗笙的脸色当场就白了下来。
　　原本她的许多应对，来自于法律和她精心设计的章程中保留的许多权利，在此刻，都被她心灰意冷地放弃了。
　　她听着洛予雷厉风行地借着这场股东会，将她的许多权利一一剥夺，美其名曰是不想让她影响公司经营。
　　一场会议下来，罗笙创始人股东的身份摇摇欲坠，只等着再来一次新的增资，她就彻底被撵出DL。
　　散会之后，胜利者来到失败者面前，宣布败者终将退场。
　　罗笙抬眼看她，却说出了与这场胜负似乎毫无关系的一句话，“你说得对，褐色的确不适合你，显老。”
　　洛予笑容一收，眼中原本残余的愧疚不舍一并褪去，她们都有着一份不可触碰的底线，今日却都在拿曾经的感情与彼此的底线互相残杀。
　　“罗笙，今天这样的结果，从一早就注定了。”
　　罗笙何尝不知道，只是她一直盲信着与洛予的情感，两人即使再有分歧，也终将会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最终通向哪里吗？社会阶层融合！我们只是商人，国家和社会都没做到的事情，你妄想通过一个公司改变，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你说得对，”罗笙点点头，看向她，“我知道前路很难，也没想要拖累任何人，只不过最初以为是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行走，才敢这样放肆嚣张，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你们很有夫妻相，”她的视线掠过两人同样精明强干的眼睛和逐渐趋同的伪装，淡淡地笑了，“祝你们百年好合，喜酒就不用叫我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洛予霸道的脾气不允许自己吃亏，她疾走两步追上罗笙的身影，道：“你不用埋怨我，是你自己的问题……”
　　罗笙脚步猛地停下，差点让洛予撞上。她没回头，只是说：“洛予，我想你揪着我不放，是因为歉疚。”
　　“不……”
　　罗笙第一次打断了洛予的话，“因为你知道，正是这些缺陷，你今天才能赢。”
　　牺牲、心软、理想化、重感情……
　　正是这些都倾向了洛予，所以罗笙才选择了放弃。
　　放弃这几年的心血，放弃付出的一腔真情，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所以，不要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借此咄咄逼人，只为自我欺骗，良心得安。
　　……
　　DL公司发生的事情，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创始人被撵出公司，新的管理结构成型，这么大的权力变动，也根本不可能低调。
　　作为一个新型互联网发展方向，DL从显露人前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不少行内人士的注意。它相当于一个试水的马前卒，如果成功，将引领新的趋势，失败，则代表时机尚未成熟。
　　现在最坚定的创始人离开，剩下的是服从市场的新管理层，很多想要看风向的投资人多少有些失望，原本筹备的方案也被暂且搁置。
　　现如今互联网行业的金字塔已经成型，同类化企业根本无登顶希望，只有引领新趋势才能问鼎巅峰。投资人们拿着钱无处使，谁又不想做下一个投资界的传奇？
　　有些胆子大的，便想去招揽灰溜溜的DL创始人，看能不能利用一下她的剩余价值，只是当下谁都联系不上这位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
　　大概在借酒浇愁，消极度日吧。
　　于是想要凑热闹的就都散了。
　　而罗笙本人，倒的确是消极了几天。
　　没有工作，学业上的任务也完成了，忙碌的生活一下子从她的生命中抽出，悠闲的生活正在将她反复腌制，只求更咸。
　　友人的背叛只让她痛苦了一晚，当第二天罗恩他们带着酒过来送安慰的时候，就见当事人已经跟没事儿一样地坐在沙发上追综艺了。
　　罗恩有些惊恐地对季潜文说：“你以后要小心啊，你的玫瑰女士不仅带刺，而且还是还是空心的。”
　　季潜文笑着将罗恩带来的水果一刀切开，吓得罗恩赶忙逃开。
　　她是空心的，季潜文同意。
　　因为她总是将自己的内里撕开，腾出地方，想要将旁人放进去。
　　她敞开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如此无私的。所以旁人才能将她伤得最痛，离开时，留给她的除了伤痕累累，就是一处任寒风肆意的空缺。
　　但即使如此，她甚至不会报复，反而会给要逃离的人一份礼物，只当是全了那份曾经的感动。
　　季潜文想，他或许不应该叫罗笙玫瑰，她是一颗树。
　　天生地养，风吹雨打，如此艰难地独自长大，却要为人遮阳蔽日，被人砍伐取用，最后仅剩一个木桩，也要给疲惫的人一个乘坐的地方。
　　这样一想，或许他从她那里取来的木头，被雕成了木偶，取名叫季潜文。
　　他没有心，她没有了身体。
　　等到他们相遇，彼此才终于完整。
　　木偶人类做出的手脚，他会带着那个沉默的树桩，离开这片见证了大树成长与损伤的地方，一起去见更远的，更长的风景。
　　单调的冬季里，鲜艳的色彩因少见而令人欣喜。
　　透明的玻璃大碗中满是诱人的水果蔬菜，季潜文托着它，一步步走向那个在沙发上大笑的女孩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