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60、等待

　　在毫无底气的学生时代，罗笙拿着一张纸都填不满的简历，幻想求职的时候，如何介绍自己的个人优势。
　　她想过很多，像是忠诚、服从命令、为人踏实以及浓重的责任感。在不拥有企业认可的物质指标时，她只能妄想通过精神沟通，证明自己能够在工作岗位上干得出色。
　　虽然很蠢，也不会有招聘者信她这空口白牙，但她却是真诚的。
　　她的确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在公司的中长期发展规划还未落实之前，她的心里永远都不会将这个问题放下。
　　‘选择’短期发展态势不错，罗笙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去做大企业，如果是其他的创业项目，她可能早就满足现在的规模了。
　　但是‘选择’不同，它是罗笙的理想国。为了这份理想，而不是为了生存，她必须去开疆扩土，去打下那个她并不想要的天下，因为不这样做，理想国便无法建立。
　　她逼迫自己动起来。
　　马升的公司不可能合作，那么就要尽快找到可以提供技术支持的公司。
　　或许网站目前没有迫切需要更新解决的问题，但是‘选择’终究是个以信息交流为目的的网站，这就需要它不断地扩大版图，在这个信息领域内树立绝对的地位，这才能保证有更多的信息流入进来，从而让整个网站变成充满活水的大江大河。
　　所以此刻的争分夺秒，更多的是针对网络上跟风而起的同类网站。
　　互联网的学习能力太强了，所有创意的闪光都会被立刻复制，从而泯灭在一片光海当中。
　　“目前‘选择’的定位和许多的交流软件都有重合的部分，我们的优势就在于集中，只谈严肃的人生话题，为更多年轻人提供人生的选择。但是在目前看来，网站的知名度不足以与那些已经打出声望的平台PK，所以还需要加大宣传。”
　　市场部的话刚落，运营部便说：“宣传扩大，目前的网站可能无法及时对涌入的信息进行归类筛查，说到底，相关技术还得跟上，否则网站很难被区分。”
　　技术部的也很难办，丧着脸说：“要想完成这么多信息的统计筛选归类，需要设计一套新的数据分析系统，短时间只靠我们是做不到的。”
　　罗笙问：“听来听去还是这么一个方案，首先就是得技术跟上，对吧？”
　　这倒是统一了所有部门的想法，“对啊，技术不硬核，咱们的构想肯定实现不了。”
　　市场部又补充道：“但是抓紧时间抢占市场份额也很重要，我们可以占着茅坑不拉屎，但是不能有屎了再找厕所，那就晚了。”
　　所有同事立刻变得一言难尽。
　　罗笙扶额，“你这描述虽然很形象，但是很不优雅。”
　　市场部的老大呵呵一笑，抚平领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优雅。
　　针对市场部的提议，财务部自然要分析宣传资金的问题。
　　一场会议过后，清晰的两项问题依旧摆在台面上无法解决，一个是技术，一个是资金。
　　散会后，罗笙作为曾经的技术部一员，又留技术部讨论了一下新系统的设计问题。过后，助理许绵绵走进来，告诉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对了，”罗笙突然问道，“洛总呢？我是不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许绵绵虽然是罗笙的贴身助理，但其实在罗笙去学校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里，这会儿也能回答上她的疑问。
　　“洛总这几天挺忙的，下班之后就行色匆匆的。”
　　还未离开的技术部的几位听到这里也不走了，给罗笙各种挤眉弄眼，说：“不仅如此，洛总一下班就换衣服，穿得特别漂亮。”
　　“对对对，我上次下楼取快递，看到洛总坐上了一个男人的车，是谈恋爱了吧？”
　　“楼梯口我也撞见过，洛总打电话笑得特别羞涩，当时可把我吓得哟！”
　　罗笙笑着撵他们，“去去去，这么八卦。”
　　等到大家都离开了，罗笙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
　　她的心里有些奇怪，带着一点不舒服和不安定，慢慢地喝下手中的茶水。
　　“姐？”
　　许绵绵叫醒了还在思考的罗笙，问她：“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
　　罗笙点点头，说：“好。”
　　……
　　车停在学校南边的小吃一条街。
　　罗笙有些饿了，她又是经不起饿的人，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吃光了包里的零食，因此直接让许绵绵将车停在街口。
　　年轻人少不了的除了爱恨情仇，便是吃喝玩乐。欲望躁动的年纪，任何享乐都自带无限的诱惑。
　　作为一个老成人士，罗笙没有那么大的热闹心思，唯一还能让她有些兴趣追逐的，无非就是“吃”这一门。
　　许绵绵的性格和罗笙有些相似，大部分情况下两人在一起就像两朵不会说话的花，最多被风吹得摇头晃脑，但你要仔细去看，依旧是那么安静地盛开着，不言不语。
　　傍晚的小吃街充满了人的气息，沾染在花瓣上，好像连花也被赋予了人气。
　　罗笙和许绵绵跟着人流在一个个小吃摊前驻足观察。罗笙是个肉食族，自从手中有钱之后就不会再对着昂贵的肉类美食望而却步。
　　但很可惜的是，她又不够潇洒。来自于家庭的“营养学”知识让她即使不喜欢，也会强制性地给自己每顿餐食加上一些蔬菜和豆制品。
　　这就导致了，她并不能全然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食物，因为既要考虑营养均衡，又受到胃容量所限，她的餐食中肉类的比例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
　　“矛盾啊。”
　　罗笙一口将剩下的肉肠咬掉。油脂被煎得焦香，脆脆的肠衣内饱满紧实的肉，总能带给她最大的愉悦。
　　许绵绵也是一个爱纠结的人，因此这种时刻，罗笙总是能和她说上几句。
　　“永远不能按照喜好随心所欲，我自己都会觉得罗笙此人过于表里不一。”
　　许绵绵说：“哪有生命能做到随心所欲，即使离开人类社会，基本的生存需要也会限制着你无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喝下最后一口莲子粥后，许绵绵又说：“人是有思想的苇草。”
　　“思想无限，可是承载思想的器皿有限……吗？”罗笙笑了笑，将许绵绵拉近些，调侃道，“想疯掉的话就做哲学家吧，我们这些凡人还是不要考虑那么深奥的东西了。”
　　许绵绵抿着嘴笑了，她知道罗笙的意思。有些问题再深入思考下去，得不到什么结果，反而只会加重疲惫与绝望。有时候难得糊涂，及时在思想走入极端的时候将信号中断，就是救了自己一回。
　　放下那些沉重的思索，还是要回到尘世当中。
　　带着一些烟火气，人才能在活着时踩得踏实。
　　罗笙曾经也在抑郁症的边缘摇晃过，压力与多思总会让人陷入无边的消极。在‘选择’创立之前，她的人生几乎没有什么正面反馈，她总会觉得自己多余。
　　那时候，死亡对她来说，才是最清晰可见的终点。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尝试过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一旦想到她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做一回自己，好好地爱一回自己，她就觉得不甘心。
　　人的出生是没有选择的，但她不希望死亡会是她唯一做出的选择。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她扛过了内心的煎熬，也撑住了其他人的希望，创造了‘选择’这个网站。
　　将许绵绵留在身边，就是对她时刻的警醒。
　　看到她，罗笙就会记起，这个网站的存在，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重大到，可以拯救一条生命。
　　因此，当许绵绵拿着两把烤串走过来时，罗笙竟然又捡起了刚刚她们中断的话题。
　　“我想，虽然很多事情我们都不可避免地受制于现实，但是只要在为着理想而努力的话，我们的精神就是自由的。”
　　许绵绵的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狼狈的过去，高压的学校，看不清面容的父母，单调的自行车以及突然拦在车轮前的细长小腿……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吃街的各种气味一同被吸入肺腑。
　　“我不想考虑那么多，”她看着即将裹挟着橘红的云彩离去的半个夕阳，喃喃道，“现在能轻松地呼吸，这就代表我还活得很好。”
　　……
　　夜幕展开归途，时刻点亮的灯光呵护着城市里每一个奔波的生命。
　　所有人都将在夜晚遇到一份等待。
　　洛予等待着一份心动。
　　那是明知是深渊依旧不可控制地滑落下的义无反顾。
　　她知道自己是个傻子，为爱可以毁天灭地，但依旧不愿去控制这份感情的壮大。
　　没有人呵护的生活已经很苦了，她希望多一点甜，即使甜衣褪去是致命的毒，她也甘愿为了这一瞬的甜美付出生命。
　　许绵绵在等待一份原谅。
　　原谅自己，也原谅他人。
　　人在自我幸福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宽容，所以她一直让自己变得更加自私自我一点。
　　这样的自己，当然得不到原有生活圈子的认可，因为在他们看来，自私是最低贱的品质，该受唾弃。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是没有支持者。
　　广阔又冷漠的现代都市给了她释放的土壤，救星一般的罗笙更是给了她改头换面生存的底气。
　　还有那个来自于旧圈子，却也与旧圈子格格不入的人。
　　“下班了？”
　　一身流里流气的男孩儿伸出细长的小腿拦住文文静静职业装的许绵绵。
　　周围路过的居民偶尔撇过一两眼，很快就漠不关心地离开了。
　　真轻松啊，许绵绵想，她在这里能够自由呼吸。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放弃了等待的罗笙却被强塞了一份相遇。
　　马升靠在小吃街的拐角上，已经沉下来的夜色让这幅场景像极了几年前那个大雨突至的夜晚。
　　“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