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5、贫富差距

　　我早上起床的时候还稀奇了好一会儿，林织梦今天竟然没有早早地离开宿舍。等到风扇的热风吹掉睡出的一脑门子汗，昨天发生的事才又重新回到脑海。
　　我洗漱回来，林织梦还在床上坐着。她见我收拾好了，就从床边的小桌子上给我递来一袋鸡蛋灌饼和一杯豆浆，“给你带的早餐。”
　　摸起来还是热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化在这豆浆里了。除了满满的感动，多余的心思全留给羞愧，只恨不得把昨天还暗戳戳期待人家分手的自己扇出个山路十八弯。
　　我坐到她身边，心疼地问她：“给你发信息了吗？”
　　林织梦摇摇头，眼看着泪水马上又要凝聚，我又开始恼自己多嘴。
　　“今天也是休息，要不我们出去玩儿？”我掏出手机，给她看这两天的特价信息，“好几天没吃肉了，快把我馋死了，你看咱们去吃个啥？”
　　林织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都行，你有想吃的那就按你的想法来。”
　　往常我一定会再推让几回，等她随便说个选择。因为我一向习惯迁就别人，而不是做决定。就好像自己做了决定，就要承担起让大家都满意的责任，我很怕会让别人感受到不高兴。
　　但是今天，林织梦恐怕也没心情考虑要吃什么玩什么。反正也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就干脆任性一回，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那就去吃烤肉吧！吃完之后我们去楼上看个电影，有时间的话再逛个街？”
　　“行。”
　　因为信奉的是懒人派系的自然美，我一向出门不化妆不收拾，怎么舒服怎么来。林织梦今天也只是穿了简单的短袖短裤，扎着小辫子，素颜朝天地跟我一起出了门。
　　可能依赖于良好的作息和健康的饮食，林织梦的皮肤很好，虽然不算白皙，但是光滑无瑕疵，没有黑头也没有大毛孔，甚至还没有黑眼圈。她的五官也很立体，我最羡慕她的鼻子，不会特别的细挺，是稍微宽上一点的高鼻梁，看上去大气又温和，与那些网红脸截然不同。
　　我细细端详她的脸，说道：“我总觉得你化妆和不化妆没多大的区别。”
　　林织梦总是想按开手机屏幕看消息，敷衍地回答：“可能是我的化妆技术不行吧。”
　　“不！化妆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修补缺陷增加美丽。一定是因为你本身都够漂亮了，用不着！”我轻轻地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地想要逗她开心，“是吧，大美人？”
　　林织梦总算抬起头看我，笑着说：“那你就是小美人。”
　　我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份的商业互吹，达成！”
　　“小笙，你真好。”林织梦突然感慨，“永远都那么开心。”
　　这样的话就像浇在我头上的冷水，充满了与先前对话的脱离感，以及对我本人认识不够的陌生。我只能回复：“那是因为我是单身嘛。单身狗没资格难过。”
　　不，其实是常常难过。就比如现在。
　　林织梦又低下头，拨弄着她的手机。我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一路坐公交到购物广场。
　　这里统一配备的中央空调总是把温度调节到和老天作对的地步，外面是烈日炎炎，空气都被蒸烤得扭曲变形，室内却是冰冰凉如进水池，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就忘却了之前的汗流浃背。我隔着玻璃门再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这个天气，网上又要开始一年一度的地面厨艺大赛，什么柏油马路和柏油，水泥地面摊煎饼，地上停车场烤轮胎，顺便引擎盖上打鸡蛋。
　　空调救了21世纪人民的命啊。
　　科技牛逼，什么时候能多一些人文关怀，比如说推出一个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软件就好了。
　　所有人都不用穷尽一生找一个和自己志趣相投，灵魂对味的伴侣，能省下多少哀伤去做对社会进步有益的事情啊！
　　我越想越觉得有理，自己瞎乐呵一通之后，便不再介意公交车上的受挫。等到进入烤肉店，油脂被热火烧灼，发出滋滋的声响，混杂着孜然、辣椒和其他香辛料的味道一同窜进鼻腔，在美食面前，才真的是彻底没有了忧伤。
　　不过，当我点了一堆的肉回来，发现林织梦面前只有一两个盘子，并且端着手机不肯抬头之后，还是有一些扫兴的。
　　人是孤单的生物，什么事情总要有人陪着才有意思。我其实想出去吃吃玩玩很久了，但是到了这个年纪，全民恋爱进行中，连约个饭都约不到人。仿佛就是在逼着你做选择，要么也找个对象重新进入人生的欢乐场，要么闭门不出，断绝口腹之欲，以待升仙。
　　这个时候的我哪能想到人生大度无比，处处皆可为路，只知道没人陪着，便只能独缩一隅，做个被潮流抛弃的可怜虫。
　　不管怎么说，今天林织梦的确陪我玩了一整天。当天色揭出墨蓝底片，夜风扫去白日积攒的闷热，我们总算离开了女生的天堂。
　　在出门那一霎，我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好热。”林织梦却突然一改之前的无精打采，拉着我绕着广场转了大半圈。
　　远远地，我就看到在一旁等候的身影。很奇妙，几百个人来来往往，我却能一眼就认出这一个人。
　　他没有穿着时髦或者夸张，也没有过人的身高和霸道无边的气场。但是他就是那么显眼，似乎只有他提早过上了白天，而其余众生仍在黑夜中挣扎。
　　“哦，”我高兴地指给林织梦看，“你男朋友来接你啦！怪不得这么高兴！快去吧！”
　　林织梦大力地朝他挥手，在听到我的话后，回头和我对视了一眼。
　　是想要分享喜悦吧？
　　我只能这么理解，虽然那一眼，让我心中慌乱，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被窥见。
　　但是我只能这么理解。
　　我看着已经抱在一起的两人，地上的影子也合二为一，几乎让人的视线无处安放。总不能望着天走路，跟个二傻子一样。有情侣存在的方圆几里地，都应该画上范围，立好警示牌，标明：单身者，人畜勿近。
　　那一晚上，我必是尴尬而失落的。
　　失落的，不仅是暗恋的男生最终还是和女朋友消弭了矛盾，还有，能陪我享受人间繁华的闺蜜最终还是要回到男人的怀抱。
　　也不知是情伤更重，还是孤单更苦了。
　　但是想必之前那一眼并不是我多心，从那一天起，林织梦虽然常常在我面前提起季潜文，但多是以秀恩爱的姿势对单身狗进行攻击，有时候会让我觉得矫情得可以，就是类似于那种拿捏着语气说哎呀真讨厌，就偏对我好，我不让他还不听呢！
　　我真的是不忍听闻。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谈了恋爱之后变成这幅德行。
　　除了这种我并不确定能从中得到快乐的炫耀之外，林织梦便把季潜文和我隔得远远的。我心思多疑又敏感，开始的时候以为是自己在瞎想，还自我嘲笑就自己这条件也不足以对林织梦产生威胁。但是，有一次太明显了，我真的烦透了工作里的罗里吧嗦，下班之后去操场跑圈，正撞上牵着手散步的这对小情侣。
　　我看到他们了，他们也往我这边看了，那想必是也看到了我。然而等我又多跑了几步再去找，才发现操场中已经寻不到那一对的身影了。
　　这样的事情后来的时间里也断断续续地出现过。当林织梦通知我不能陪我一起下班离开的时候，那应该就是季潜文过来找她了。
　　林织梦这样的做法，也让我不太想早些回到宿舍。正好有一次被领导逮到了，便强硬地拉着我和他们一起聚餐。
　　我们这位领导姓洛，长相端正也很有气质，只不过常常板着一张脸，不和同事们开玩笑，被私底下叫做母老虎，最礼貌的也会称她为女强人。我们这个部门的员工，基本上都被她骂过，甚至还被扣工资。只要她挨了领导的批评，就注定要回到部门里大发脾气。
　　她的要求太严格，基本上不允许人犯错，这怎么可能嘛。一位常被领导批评的大哥这样说过。
　　我也很怕这个女领导。在我的刻板印象里，都是男领导喜欢女员工，而女领导喜欢男员工。我又是一个经不得人骂的薄脸皮，第一次被领导指着鼻子喊滚的时候真的差点摔了手中的东西不干了。
　　但是也工作了一个月了，很快就能拿到实习证书，更何况现在再去找其他的实习，时间也不够用了。于是形势比人强，我钻到厕所里小声哭了半天才决定放她一马。
　　晚上给爸妈打电话的时候难免会抱怨上两句，然而从老实了一辈子的父母那里听到的，永远是无奈的叹息，再传授你一本忍字诀。
　　那天我真的是人生第一次被人当面吵，这本习读了十多年的内功心法也压不住火气，于是就多说了两句，结果，妈妈却说：“那能怎么办？你只能怨你托生错了家，你爸妈没本事，帮不了你。”
　　“我……我！”
　　我当时又急又气，心想，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过你们！我想听的也不是这些，我只是……只是想在受委屈的时候有人能替我打抱不平，不用做什么，哪怕只是帮我骂上两句，痛快了，我就能接着过这无趣的人生。
　　我挂断了电话，蹲在走廊阳台的角落，有委屈，却无处诉说。
　　有的人就能从小便被千娇万宠着长大，他们用来装爱的罐子应该总是满的，说不定还要时常作两把，将那些爱倒出些许，才能让其他人的爱也装进来。而有的人，还需得把自己的爱掏空，想要以一换一，才能将将得到那一罐底。
　　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