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3、是别人的男友

　　那场饭吃得，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本来以为会很尴尬的。毕竟是一对情侣加上两个单恋失败者的配置。
　　但是不得不说，在场的除了我，全是交际场上的高手。
　　我也重新对刘哥这个社会人士刮目相看了，他的态度和中午想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在林织梦男朋友面前耀武扬威般地显摆自己的经验，反而很真诚地在为他们做些职业建议。
　　“我推荐你们能读书还是继续往上考，”刘哥看起来感慨颇深，“虽然说学历越来越不值钱了，但从反方向考虑，就因为考的人多了，不值钱了，你若是没有，才更没竞争力吧？虽然跟着大部队走好像永远都比别人迟一步，但是社会就是这样的，你不紧跟潮流，就会被淘汰。社会经验固然重要，但是这个东西你什么时候出来工作都能获得。可是学习就不一样了，过了最好的年纪，是真的很吃力，而且也融入不进去那个氛围了。”
　　刘哥的话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力是不小的。这时候的鸡汤文还是很流行鼓吹及早工作的必要性，也不知道那些兼职机构赞助了多少个鸡汤文写手，动不动就在网上发布一些“读书无用论”、“社会经验论”，搞得每个大学生都很急躁。好像大学期间不出去做个兼职就是错误，大学期间好好学习的才是傻子。
　　但是，我又想，既然这样的言论能得到许多人的认同，那也就说明这样的路并不是全错，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心里就会偏向“读书有用论”的观点，而那些实践能力很强、静不下心学习的人就会和“社会经验论”非常志同道合，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更何况刘哥的话也不代表着权威。
　　我是很容易被别人的话所引导的，也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独立的想法。但是当出现一些言论碰撞到你的本性时，那些你原来找不到的抵抗心态就会冒出来，很自然地形成一种质疑的状态。
　　就像刘哥所说的大部分我是觉得有理的，但是并不代表我被说服了。人若是总是被动地跟着社会发展的潮流走，那的确总是晚一步，但是凭什么呢？潮流也是受人引导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一个迟来的跟随者而不是引导者呢？
　　这样的想法太张狂了，我只敢偷偷想着过瘾。虽然自己一事无成，但是雄心壮志一点都不少，想想也是为自己可笑。
　　“我同意刘哥你的看法，”季潜文说话很清晰，但是这种“先肯定再否定”的礼节性辩论结构让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但是我也觉得，另辟蹊径不代表一定会被淘汰。我们现在跟随的，不正是那些开辟新道路的传奇人物吗？”
　　刘哥无奈地笑笑，他倒是真的耐性不错，并没有被人反驳观点的恼怒，“你知道开辟新道路代表着什么吗？阶级跨越。不知道你们上过市场营销没，老师会告诉你们，社会阶级是一个金字塔结构，我们底层的普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五级以上。越是成熟的社会，阶级越是固化。好的资源，开阔的视野，更多的机会，全部向着那些金字塔顶尖的人倾斜，所以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就是这样一个道理。你想要颠覆已成形态的趋势，走自己的道路，太难。那就不是改革了，是革命。”
　　说完，他还有趣地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这的确是个无法避免的社会现象。”
　　来了来了，我心里默笑，这个相似的辩论结构。
　　“但是，一生达不到，不代表生生世世达不到，我只是觉得，要是在开始出发前就被既定的结果打消了奋斗的激情，那才是真正的阶级固化吧。”
　　情况进展到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刘哥和林织梦男友两个人的辩论赛了。
　　刘哥苦笑着说，“真是年轻啊。我不是说年轻不好，而是很羡慕你的这种积极向上的拼劲儿。我已经没有了。你说到生生世世，我就有个疑问，你不觉得这种自己要拼搏一辈子，甚至还要牵连上后代才能博得一线之机，比起那些一出生就是金字塔顶尖的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吗？”
　　这就有点太沉重了。我放下筷子，老话还要再说第三遍，人最经不起的就是比较。在你为自己日以继夜好不容易考上重本而欢呼的时候，一回头发现那些家里有钱的孩子已经早你一步出国读书了，大学努力四年也出国后发现和人家曾经进的是同一所学校，并且再度被人甩在后面……比较的话，痛苦是无休无止的，不平是怎么都消除不了的。哪怕这个人最终真的走在了世界前列，功成名就的时候也会为自己因出身多出的这些奋斗而意难平。除非不比较，踏踏实实地走自己的路，这样才会得到心里的平静。
　　但是这样的高觉悟，很少有人做得到吧，只要身处在这个社会中，就免不了相互较量。
　　所以古代有才之士才会渴望隐居山林，潇洒一生。因为越有才，越敏感，越受不了攀比。
　　我靠着椅背喝干了杯中的白开水，惊觉自己竟然思考了一篇小作文的量。天呐，我恐怕是个被自己耽误的哲学家。
　　但是想法在脑袋里的时候不像写出来是一条一缕，它是片段式的，所以过脑很快，留下痕迹也很少。我想了这么多，林织梦男友也不过刚刚开口。
　　“公平本来就没有恒一的标准，我觉得人生来环境不同，却不代表着被分为了三六九等。不同的生长环境塑造不同个性的人，不同个性的人有适合他们的不同职业，这样多种多样的世界才有意思。每个人都想要成功，但是成功的定义也是不同的。之所以现在大家的不平感这么强烈，从另一角度来看，也不过是自己的成功定义也被那些金字塔顶尖的人引导了。另外生生世世，我只是这样说而已，想要冲破阶层是我的个人愿望，我并不会留给后代，也不愿意。”
　　我将他的想法套在我的理解上，那么这个“不愿意”就是一种不愿意假借他人帮助的骄傲，也是一种相信自己绝对能办到的强大自信。
　　这个人，我不敢看他。
　　我怕眼神会泄露我的秘密。
　　我喜欢这样的人。
　　刘哥并没有被这样的话打击到，他所坚持的理论在他那里也是无懈可击的，“真是很有魄力的一段话，我差点也要被你煽动起来了。”他停顿了一会儿，饱含深意地说道：“等你进了社会就会明白。”
　　我偷偷朝着林织梦男友那边看了一眼，他本来还很高扬的斗志似乎立马就沉下去了，这不像一个能说出那些话的人该有的反应——太容易因为否定而动摇了。
　　他很矛盾，我这样判断。因为我也是这样一个人。
　　“好了好了，你们说的话题都太严肃了。吃完了我们就走吧？”一直到话题进行到收尾阶段，林织梦才开口暖场，是真的很贴心了。
　　林织梦男友打车送我们回去，我就坐在副驾驶，把后排位置留给这对小情侣。听到林织梦在跟他讲述白天工作发生的事，他就浅浅淡淡地回应，很少发表评论，和刚刚言辞犀利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他可能心情不好。
　　我想从镜子里看看他的样子确认一下，又担心发生电视剧里那种视线相撞的尴尬情节。我虽然喜欢他，却只是淡淡的好感，不想被他知道，也不想得到他。
　　那会伤害到林织梦。
　　我最后还是看了，并没有发生我所幻想的那个情节，林织梦倚在他的肩膀上，挽着他的胳膊，他侧着脸抵在她的头上，很亲昵，谁都打扰不了也不敢打扰的郎才女貌。
　　我在想什么呢刚刚，我无声地笑了一下，我在这位兄台处可能还挂的是个路人标签，哪来那么大脸觉得有得到他的可能性呢？
　　我那些在饭桌上激荡起来的热情终于被再次浇熄了。我转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夜色也是一种风景，灯红酒绿难以形容它背后的璀璨和繁华，我们坐着出租车从高楼林立的办公区域驶出，将所有的喧闹人声抛在身后，迎着一路星星点点的灯光，逐渐开向地处边郊的学校。
　　身处人群中的时候会烦躁，会紧张，会晕头转向，我渴望现在的寂静，没有人影遮挡的灯光也明亮异常，不会像藏着魑魅鬼怪一般投下形状诡异的阴暗。
　　出租车里没有说话声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感谢他们还记得我这个第三者，嗯，外加司机这个第四者还和他们同处一个空间，我怕听到那些宠溺的话语会生出不合时宜的悲伤和羡慕，但是现在才发现，当你介意一个人的时候，听力却敏锐到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如在耳旁。
　　那是两相交错的气流，是情人间的依偎。
　　是我介入不了的别人的爱情。
　　我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悲伤还是难以自控，有点想哭的冲动。
　　但是车辆轻微颠簸，我的头就“Duang”地砸在玻璃上。
　　挺疼的，可比虚无缥缈的心痛来得实在。
　　哎。
　　算了，悲什么伤，先生气比较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