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29、胆小鬼

　　虽说是低难度，但对于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来说也还是困难重重。在我已经伸手扶上铁索准备过桥的时候，林织梦还在岸边下不了脚。
　　男生总是对探险有种狂热的迷恋，即使是林知味这样处处为妹妹考虑的好哥哥，此时也做不到平时的细心，还以为林织梦不走是因为害怕掉下去。
　　“别怕，我和季潜文扶着你，掉不下去的。”
　　虽然我猜林织梦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今天穿的类似太空棉质感的伞裙以及脚上那一双白色中跟皮鞋都不太适合走这枯草堆叠的泥地，但是林知味的话还算是起到了一定的鼓舞作用。
　　林知味这边的手拉住了林织梦，而林织梦也将另一只手交到了季潜文的手中，这样两厢护着，她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明显看出来心安了不少。
　　守在索桥旁的工作人员此时提醒道：“建议男士们拉好身边的女士，小心危险。”
　　林知味抬头看了我一眼，将空着的那只手递向我：“拉着，别摔了。”
　　我的脑海里不可遏止地浮现四个人手牵手侧着脚一步一步挪到对岸的蠢样，这样明显又没效率又危险好吗？牵着的手唯一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要死一起死吧？
　　于是我摇摇头，“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铁索连桥容易被烧，我还是先走一步了。”
　　我听到身后似乎有笑声，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是对自己的脑洞能被别人接受到还是挺开心的。不过我也没回头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走的，自己刚刚放出了不用人扶的大话，这一会儿还得集中注意力安全走到对岸去。
　　这个铁索桥很长，不同的入口在中部交汇在一起。我们出发时前面并没有人，但是快走到交汇点时就能看到从其他桥上走过来的人影了。
　　走到这里，基本上已经算是进退两难。前路与来路距离相当，即使此刻低下头看到木板铁链之下是湍急的河水而心生畏惧，大多数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种链条绳索式的长桥越到中间部分越是松散晃荡，没有两端那种绷紧之下的平稳。我有些恐高，一直以来平衡感也不太好，这会儿更是两只手紧紧握着身边的铁链，提着一口气，听心跳在耳边轰鸣。
　　然而脚下的铁桥突然晃荡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有些不稳，接着左右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前面传来几道年轻猖狂的笑声，我咬了咬牙想骂人，深知一旦身体没有跟上摇摆的节奏，甚至可能被直接甩到河里去。
　　桥上的动静终于惹来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大声喝止那几个捣乱的年轻人，我以为他们会就此停止，心头一松失了控制，脚下一滑就要向前栽倒。这时身后伸出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然而那几个年轻人却在停了一会儿后示威式地再度大幅摇晃起来，连带着我好不容易站稳便又一下子被左右甩动的桥带翻，而林知味也很不幸地因为要拉我也一并摔倒。
　　为了不脸着地，我危急关头发挥人体最大的潜力将身体扭了一下，与身后的人便正面相对。他的眼睛里可能有另一片超脱时空的天地，让我觉得这一刻无限长。
　　怎么会是……季潜文？
　　这个答案我可能永远想不明白了，因为摔倒在一起并不是危险的终结，而是开始。在倒下的一时之间，我们无法控制身体，完全将掌控交给了桥板的摇晃。我吓得伸手向下扣住铁链，季潜文伏着身体其实更容易保持平稳，此刻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靠近木板的起不到什么支撑作用的链条。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这一会儿惊险万分也想不到其他，下一秒，身体被木板的晃动急急甩到一边的铁索上，若是相撞，不得毁容也要重伤。只不过万幸的是，脸被季潜文的手背挡下，而身体也被他的胳膊揽着总算没有撞到。
　　季潜文用身体挡住了铁链，将我护在了怀里。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一只手抓住了季潜文正上方的铁链，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胳膊紧搂住他的背，边缘的铁链缝隙很大，风从河水里飞出，吹在我的手背上满是麻木的冰凉。
　　工作人员可能是将几个年轻人控制住了，铁桥的晃动终于逐渐停下来了。
　　我听到有各式各样的骂声响起，还有一些哭声，最后都被“有人落水了”这样的尖叫掩盖。
　　我没有给林织梦发飙的机会，在安全的那一刻就离开了季潜文。许多人都逃离了铁索桥，也有一些在岸边围观救人，我就原地坐下，感受着有人快速走过桥板的震动，正下方就是尚未冻住的冰冷河水，以及那个摔到腿的倒霉游客。
　　那水不深，工作人员下去后也只不过是刚过膝盖，可是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于是后怕比委屈先到达，它敲开了眼皮，端起一盆水顺着眼眶浇下，在到处都是吵闹的环境里，那水流得默不作声，毫无波澜。
　　或许是我安静了才能听到季潜文在身后的低声安慰，“没事，我会游泳。”
　　“可是，”我咬着牙发出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不会。”
　　我扭头看向季潜文，嘴里又重复了一遍。
　　林织梦这时候赶来抱住我，“别怕别怕，我们没掉进水里。”
　　我没再多言语，只看着季潜文在我说完之后瞬间就红了的眼眶，自己也忍不住又掉了泪。
　　你会游泳又怎样？
　　我不会。
　　我不会，我要怎么救你？
　　即使你会游泳，又怎样。
　　……
　　一大早赶着过来游玩的冒险园今日也闭园了，所有游客几乎都没心情继续玩下去了，我们四人也自然沉默着随大众一起离开。
　　唯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冒险园官方将门票全额退还，我也不用再欠林知味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说话，我也没让林知味再把我送回去，就在车站附近让他停车。
　　林知味说道：“好歹是我们带你出来的，怎么也得把你送回去吧。”
　　我只是朝着季潜文的方向示意：“你们一会儿还得去医院的吧，就别再绕路了，我这坐车很方便的。”
　　林知味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林织梦打断了：“那行，你路上小心啊。”
　　我看着林织梦点点头，就下了车。等到他们的车离开了这里，才混混沌沌地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我们这个城市的车站周围总是热闹非凡，很多购物商场都是围着车站扩散排布。这里总是人来人往，人世间的热闹能驱散孤单的寒气。
　　我穿过天桥，经过当地著名的广场，在人与人的相挤相撞中第一次没有感到厌烦，而是生出了一些感受——啊，我确实在活着啊，在平凡庸碌地活着，而那个人也活着，只这样就足够了。
　　他不需要回应我的爱，我也不一定要爱他更深，只要他还活着，在世上的任一个角落都好。
　　我有杞人忧天的毛病，从小就会半夜哭着走到妈妈的床前，求她不要死。长大后有了一个弟弟，又开始夜夜做梦他遭遇千万种不测，每一次这些设想出现，不是哭得撕心裂肺，就是恨不得在他们出现危险时用命交换。我可以死，他们不行，我爱的人绝对不行。
　　我是胆小鬼，经历不了生离死别。
　　想到这些，我就总忍不住掉泪。有时候眼泪真的有它自己的主意，说掉就掉，掉得人出乎意料。
　　周围似乎没有人关注，我偷偷伸出手指擦掉泪水，就见人群往广场边缘一家轻奢店涌去。
　　平日也就算了，今天我真的没心情看热闹，但是我离这家店很近，被人群挤着挤着，也就挤到了店门口，里面一个女人的嘶吼声便传了出来。
　　“你这个贱人！婊子！勾引我老公！大家刚刚听到了吧！她自己承认知道我老公已经结婚了还发骚！”
　　前面听了全程的人真的跟着点头，还十分“雷锋”地为后来的人讲故事的头尾。
　　“这位小三可刚了，直接就说知道那男人有家室，还说她和那男人才是真爱呢！”
　　“这年头，出轨还打着真爱的旗号。”
　　“看那小三穿着打扮也像个女精英的样子，怎么也爱当个小三？”
　　“嗨，这你还不懂，小三的衣服能是自己买的吗？肯定还是有钱男人送的呗。”
　　我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却也能通过周围人的言谈得出了大概的故事轮廓。这时，另一位当事人说话了，她的声音倒还很冷静，语气中的笃定感比正室还正室。
　　“我和老何是真爱，只不过遇见晚你一步，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打我我也不会还手，但是你也别做挣扎了，你们不合适，分开是一定的。”
　　人群中发出“哗”的一声，好像被这个理直气壮的小三惊到了。
　　我从缝隙里看到了正对着我这边的那位传说中的小三，只觉得这人似乎是我认识的那一位。
　　正室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边大骂：“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我今天就要你死！”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把菜刀高高举了起来。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向后退了两步，而我也成功挤了进去。
　　眼看着那把刀就要追着小三的头砍去，我冲着店内的男售货员大叫一声：“救人啊！”
　　店员人数不少，也是最不希望这里闹事的人，我喊过一声后便有两位胆大的上前拦下了菜刀。趁着有人控制着那位女刀客，我冲过去拽住那位小三就往外跑，人群散开得很快，在密集的商业巨林中绕了几下，周围便都是陌生人了。
　　我们一起大喘了几口气，再看这位小三时，我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对我说：“走吧，先坐出租车离开这里。”
　　我跟着她坐进车里，说道：“好，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