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背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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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后的时光，永远是令人感到舒适惬意的。
此时黛千寻正拖着行李箱走在京都耀眼的秋季里，大约是岚山的红枫已经盛了，所以平时热闹的街道也显得有些冷清。
黛千寻记得上一次来过这里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同样是红叶满山的季节，他与赤司征十郎从人满为患的岚山离开，随后带着散心似的心情从这里走过。
街边的铺子贩卖着些当季的小吃，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然下来些熟悉的味道，黛千寻的身影从街角拐个弯，随后消失在秋日的红叶里。
2.
黛千寻认识赤司征十郎的时候，是高三的事情。
也算是触摸到了“最美的青春年华”的尾巴吧。
那家伙的本身就像他张扬的赤红色那般耀眼，无论是走在那里都那样吸引目光。
黛千寻稍微觉得这有些站不住脚了，什么时候自己竟也成了赤司麾下的一名教徒了吗？
不由得垂下眼睑来笑笑。
——好吧那我就是。
3.
黛千寻以前与赤司征十郎一起去过海边，是神奈川。
那时候多少年少的学生都借以抒发文艺之心为名而在星期五翘掉一个下午的课跑来神奈川看海，光脚爬上海边的礁石即使双脚疼痛也不怕，可以张开双臂大喊许多话语，或许是告白，也或许是什么人的名字。
无知少年。
黛千寻曾对着夕阳下奔跑在海边的人们嗤之以鼻，结果换来了赤司征十郎一个不明意味的浅淡微笑。
——大海啊大海，你觉得我是傻逼吗？
那时候黛千寻面对着潮起潮落在心中无声的问道。
随后大海一个波涛过来湿了他的身作为回答。
黛千寻不说什么，伸手将赤司拉进他湿淋淋的怀里，盯着他的双眼看了许久随后低下头做一个冗长无杂的接吻。
于是那位少年清瘦的胳膊也抬起来，穿过他湿漉漉的发间直至后脑，随后另一只手也攀附上来，形成一个温暖的怀抱。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这样就好了。
4.
——大海啊大海，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吗？
——那你又知道是什么使我这般迷恋，扑向他就如同飞蛾扑火也在所不辞呢？
5.
对于黛千寻来说，这似乎是个很久远的梦境了，梦里有摇曳的白樱，微熏的画像四处弥漫，风都从大片的宣白中吹出来了。
比较像是现在。
黛千寻伫立在路口，望着街对面那扇略显古朴的大宅门。
爬山虎已经枯黄凋落，早已没有当年初春那时茂盛得仿佛足以掩盖一切秘密，倒是旁边立着的那棵枫树在时光中日渐丰满起来，仿佛傲人如同当年的某某人。
沉默良久，黛千寻终于抬起脚走到大宅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然而许久后才有一位老妪推开门，抬头问他：“请问先生您是？”
黛千寻望着她脸上被岁月描摹出的皱纹，随后笑了笑说：“我是征的朋友。”
末了，又补上。
“这次来是想看望他的。”
6.
黛千寻在赤司还是他熟识的那个赤司时，邀请他一起去过北海道游玩。
还是个充满人情的冬季，对于北海道来说是最美最热闹的季节。
黛千寻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站在赤司征十郎面前时，口中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都被溶解成了白色。赤司征十郎拉过黛千寻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有些无奈的问他为什么只围了围巾却忘了手套。
“哦，这个啊。”黛千寻相当淡定的回答，偏过头笑了却带了些得意，“现在的话我并不觉得会冷哦？。”
像是在故意强调些什么。
得逞似的笑了。
7.
“赤司，你看那个冰雕是不是很蠢。”
“嗯。”
“赤司，我们去那边好了，这里人好多。”
“嗯。”
“赤司，站着别动我照张相。”
赤司征十郎再次回应他，站好了一抬头却看见黛千寻超近距离的面孔，他手上拿着相机却根本没有放在正确的位置，甚至连镜头盖都没有拿下。
黛千寻微微俯身的姿势仿佛是要整个笼罩那矮他一些的男孩，灰白色的眼瞳中满满都是对方红色的影子。
就像是无数次从前一样，望着赤与金的眼睛许久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征，我喜欢你哦。”
对方的反应依旧从容，只是不再以简单的音节作为回答。
“我知道。”赤司说，随后伸手拿过相机按下快门。
显示器里很快留下了雪夜里男孩子们还有些青涩的脸庞，一直以来都过着灰色人生的男孩在这时也染上了赤红的色彩。
8.
某次午休时在南楼的天台边上，黛千寻的铅笔滑出围栏掉了下去，他不由得趴在边上向下看了看，发愣之余却又想了些其他什么东西。
于是他站起来像边缘靠去，双手扶着栏杆又有些无力。
——如果你会离开我的话，那么不如跳下去如何。
黛千寻眯着眼想了些不切实际的中二情节，随后像是早有预料的听着脚步声从身后轻轻传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
是平静的，是他缺失了的年少时光。
“真的想要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我会陪你一起哦。”仿佛是猜透了心中所想，赤司征十郎这样子对他说。同样登上了边缘的台阶，那日的风斜斜吹来拂过他的眼角。
十指交错。
9.
“征，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游戏的名字叫做——”
“——\'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10.
“啊，先生您是来看望征臣老爷的吗？老爷现在在东京那边。” 老妪虚掩着门，慢吞吞的同这位来访者讲话。
黛千寻转头望了望身后的红枫，脸上保持着成年后才渐渐学会的温和笑容：“并不是。”
“我是来看望曾经住在这里的小少爷赤司征十郎的。”
悉悉倏倏的风声，乌云密布的阴暗。
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11.
——我讨厌风，讨厌雨，讨厌名为懦弱的魔鬼。
12.
“赤司？”
“黛前辈。”
——在冬季赛后，你又是那个无限疏离的你。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这样温和到无可挑剔的你。
黛千寻再坐在天台上，冷漠寂静的时刻却让人觉得烦躁无比，手中翻着书页耳中听着风的声音，视线扫过一行一行的文字缺什么都没有看下。
颓废的将轻小说丢在一边，伸出双手捂住脸颊。
悉悉倏倏的的风声，与之共舞的是乌云密布的阴暗。
13.
“黛前辈……”
“黛前辈？”
被从沉醉的幻想漩涡之中拉出来，睁眼看到便是熟悉的眼眸。双瞳是耀眼的蔷薇红，像极了那年岚山盛秋，枫叶摩擦片片飘落，反映在双眼里却只为身边人的衬托。
蔷薇红。
蔷薇红。
令人厌烦。
“赤司……”黛千寻蹙眉看着眼前的人，盯着他赤红的双眼仿佛要看出个洞来。冬季那场决赛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去过篮球部，偶尔有人询问也不过是以“高考复习”为由一再推掉，却从未真真正正的请假或者递交退部申请，日常的所有行径也依然照旧，不过是相比较往昔少了一样而已。
少了“面见赤司征十郎”这一样。
“呵……”
黛千寻出奇的笑了，上扬的嘴角表现出的满满都是厌恶。
——赤司征十郎……
——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啊。
“真是尽职尽责的部长大人啊。”
昂着头，恋人口中吐露出的是盲目的尖刺。
14.
『快说些什么。』
『请快说些什么。』
——挽留我啊……
『挽留他啊！』
15.
渐渐凄厉起来的风声像是在卷走往昔，不知何时狂燥起来的大雨冲刷记忆，偶有电闪雷鸣，“哗”的一下照亮脸上的表情却又瞬间再度黯淡下去，然后僵硬。
然后枯萎。
“黛前辈，快要下雨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当乌云密集时，红发的孩子便这样充满礼貌的提醒他，随后转身离去。而黛千寻却仍然坐在角落里，手边放着纸页被捏出褶皱的书籍，随后大雨落下。
他有些失神的看了看书中的插画，主人公的笑脸看上去却像在哭。
黛千寻第一次觉得，要是自己耳聋就好了。
“黛前辈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活动了，是为高考做准备吧？是要退部了吗。”疑问的句子，陈述的语气。
“当然。”黛千寻强硬的回答他，好像还有些咬牙切齿。
“那么退部申请我会帮前辈批准的。其余就不要有所担心，考试请全力以赴。”
是红色的，红色的温润的毒药。
叫人都不得不吞下。
风仿佛是推动离去的脚步，雨就是助长两人疏离的隔膜。
16.
我说过。
我讨厌风，讨厌雨，讨厌名为“懦弱”的魔鬼。
讨厌一切会使我感觉到我们之间距离的东西。
我讨厌我自己。
我也很讨厌你。
17.
离开校园的黛千寻生活过的有些自以为是的散漫，他从京都走出世界，然后在快要而立的时侯又回到京都。他的箱子里装着不多的生活用品与擅长的工具，记录用的笔记本，样式略旧的相机还有边缘勾线的羊毛围巾，可他一样都不用，只是在秋季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吹着风。
在赤司家老宅子里的佣人说过赤司征十郎现在并不在这里后，他却好像松了口气，随后拖着箱子离开这片区域。
他七拐八拐的走去无人的巷子，顺着长满野草的街道去往一些古迹外拍照素材，当做是自由职业人的无所事事。当他假装自己忙完以后天已经偏暗了，个别街道的路灯开始依次亮起，于是他将相机的内置卡取下来又换上新的，对着暗下去的天空和昏黄的路灯拍了两张，随后收起相机从衣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来。
点燃一根烟后深深的吸了两口，他的眼睛还是毫无波澜的灰色，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胡乱想着什么好，于是磨磨蹭蹭的将烟吸完丢进垃圾箱里，然后拖着箱子重新回去了赤司家宅子附近。
找到了当季并不热销的旅店然后付钱说先住一晚，自由职业人哪有固定的想法，于是他进门后就顺手放开箱子任由它滑到一边，随后迅速的铺好床铺爬上去，装模作样的放了两本当季的杂志在枕边。
之后想了想某个人。
于是心安理得的睡了。
18.
他梦起来那年冬季赛，又梦起那场奇迹全员聚首的复仇战，他想起那双赤色金色的眼睛，就这样在梦里突然意识到。
那个人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梦里他还是站在体育馆观众席的最上方角落，视线里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他看见赤红色的一团在奔跑，某些熟悉的嗓音却听不清楚到底唔唔的说了什么。他看到陌生人变得渐渐熟悉，然后熟悉的人又开始变得陌生。
于是他醒了，醒在秋季有些冰冷的夜晚，旧旅馆的木质窗户关的并不严实早就被风吹开，黛千寻有些疲惫，于是他从箱子里翻出旧围巾带上，好像是想把露在被子外的头整个包上。
19.
赤司征十郎是在清晨回去京都的老宅的。
初冬早上的街道弥漫着稀疏的雾气，他从车上下来之前车窗上就已经结下了星星点点的冰霜。宅子门口的积雪被扫的很干净，下车以后也不做停顿，他提着装满文件的皮箱走进大宅，涂黑漆的门在他背后又缓缓关上。
二十五岁的赤司征十郎还没有接管自家的企业，父亲身体健康，但是也从不避讳的将工作一个劲扔给他，可他也从来都做的很好，看样子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
他闲暇空余的时间很少，偶尔也会打打篮球——在自己的区域里。他的生活规律有序，一日三餐准时准量，不抽烟，很少喝酒，但是足够应酬。相比同龄人他要更加成熟一些，但除去某些情感领域，是因为还没有过多的体验。
赤司征十郎模模糊糊的对十多年前的恋情有些印象，一个略有些毒舌又相当骄傲的人，很多时候直言直语的说出喜欢，有些时候又故作逞强的宣布退出。
但事实上那段爱恋已经相当久远，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不清。
毕竟他身体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20.
赤司征十郎在冬季的末尾又离开了京都。
街道边的积雪融化成灰色，院子里的树木也开始抽枝，他一个人在那个下午绕着宅子散步，从后门老旧的邮筒里取出了薄薄几折信件。
日期还在几个月前，他想起来宅子的老佣人上了年纪有些丢了记性。
看明了收件人写着自己的姓名，索性当时便拆开看了。里面多是一些照片，看起来是世界各地不出名的景象，也有一些不带建筑物的自然景象或者流浪的野猫，但至少能看出拍照的人技术不错。
赤司征十郎接着拆开了下面的信件，里面有国外的巧克力，还有照片里夹着的豆腐汤食谱。
他谁也没有想，更没有猜测，直到从最下面的信件里拿出一张贴着胶带的他盖过章的退部申请，还有一些篮球部的照片。
比如学校的合照，大家的聚会，还有一张冬季北海道的两个少年的合影。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将这些东西都收进怀里，随后转身上车离开京都。
21.
黛千寻同样在一个冬季的下午离开京都。
作为自由人在故乡待了许久，他仍然没有遇见什么令人愉悦的事件，于是他又收拾好了他的箱子，戴好旧的羊毛围巾又将相机挂在脖子上，他将一些整理好的信件放在赤司家宅子后门的老信箱里，随后在拐角处抽着烟。
在离开学校后他渐渐学会微笑，学会认同，又学会了与往事和解，他长大了，会与这个世界握手，但仍然会在有些时候耍着自己的脾气，用那种自以为是的高傲。所以没有烟瘾的他连续抽掉了小半盒烟，在盛冬的下午被雪花落满肩头。
在最后一丝灰白的烟雾融化在空气里时，他终于想明白总会有人从那个信箱里取出他放下的东西，他心上的石头。
所以他再次和解了，与那个早已不相干的人。
烟头熄灭后黛千寻拍落肩头的雪，拉着他的箱子转身离开京都。
明天，他会换新的羊毛围巾和待机时间更长的新款相机。
22.
于是大家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背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