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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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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外的官兵早已是观众,汹涌的掌声留不住戏子笑容。做一回莺莺做一回张生,涂上胭脂活在戏中。--《西厢》
朱颜疯了,大家都这么说。别人这么说时正有滋有味的嗑着瓜子,舌尖轻巧的一顶,两片瓜子皮噗的一下和“疯了”两字一起吐出去好远。众人一边微笑一边叹惜的摇头晃脑。
朱颜觉得自己没疯,她觉得那些人跟大太太一样是嫉妒她,嫉妒她漂亮嫉妒她嗓子好。所不同的就是在家里大太太用掸子簪子用针打她扎她,外面那些人会聚在一起笑她骂她。
朱颜想回到戏台上去,想再唱一回戏。于是她到处跟人说:“嘿,我有一盒胭脂。顶红顶艳了,我涂上胭脂特别好看,你还来看我唱戏吧。”那些人往往惊恐的挣脱开她,逃命似的躲开。朱颜不明白为什么,她说她还想继续唱戏,她以为那些人不相信自己涂上胭脂还和嫁人以前一样美丽。
于是朱颜去了每一家戏园子。园主的反应和那些路人一模一样。朱颜有些看不起这些园主,她把头扬得高高的,雪白细嫩的脖子保持着高傲的弧度,就像她以前当红的时候一样。朱颜说:“我是朱颜!朱颜说想唱戏你怎么敢说不,你是新进梨园行的么?”
朱颜不屑和这些外行园主继续说话。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当年千金难求一曲的风华是怎样的。她决定自己去找戏台。老爷家里并没有派人来抓她回去,这令朱颜可以放心的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她在街上开心的笑起来了,笑得很大声。这没准说明老爷是支持她出来唱戏的。
下午别人在茶馆里聚头时都鬼鬼祟祟的说朱颜这个女人疯得厉害了!有人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王员外把她休了呢。”下午阳光甚好。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墙根底下闲聊事也提到了朱颜。最后她们满意的为朱颜下了定义—不要脸的狐媚戏子。现在她们的当家的不会再像当初一样着了魔似的拼命往戏园子的栅栏里挤了。
朱颜找到城隍庙的那个戏台时欣喜若狂。她迫不及待的踏上戏台那块满布灰尘的红氍毹,心里却仿佛回到家中一样安稳下来。朱颜走了几步,一个彻彻底底的卧鱼儿,卧在了已经红得黯淡了的地毯上,久久不动。朱颜瞪大了眼睛看着戏台顶上的雕梁画栋,瞪着瞪着,眼泪就从眼中慢慢画落入地毯,洇湿了一大片。
等她站起来时,眼里已经是笑意盈盈了。谁说我疯了?我没疯,朱颜我要重新登台了。
朱颜慢慢的打水洗脸,洗得极其细致。上妆,她打开那盒仅有的胭脂。小指挑了一点在手心,慢慢的加水细细揉开,一点一点小心的往脸上抹去。一点一点用心装扮。朱颜一张脸从上到下有层次的慢慢亮了起来,放出明媚的光彩。
就在那张戏台上,出将入相,幕开幕落。朱颜挑帘而出,喝一声:“左右力士何在?” ,轻移莲步,步步生辉。
就在那张戏台上,没有箫鼓笛笙,没有金钗翠钿,没有红罗玉带,却有她朱颜顾盼神飞,摇曳婀娜,俊采风流。
唱,唱一生起起伏伏的戏。念,念一世真真假假的言。做,做此身痛痛快快的人。打,打你这炎炎凉凉的情。
昔日金丝累的凤不要了。昔日银珠攒的冠一例抛。昔日大红嫁衣的梦由它破。昔日汹涌的掌声任尔飘。今时的朱颜没有疯。红氍毹上的那个戏子在戏中活得热烈肆意。此生此世,朱颜再不下戏台。
“喂,我朱颜今天这折戏只唱给你一人听。”台下的观众只有一个住在庙里的聋叫花。叫花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是茫然的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朱颜灿烂一笑,不要紧了,锣鼓点的声音响起,在她耳中漫天漫地的响起,轰轰隆隆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