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61、弥留之际遗言秘

　　古念不及多想，转身提气便往山下跑去。途中不断回头，身后的山路早已被滚滚黄尘遮住，瞧不见山洞，更不见冷暮云的身影。

　　山崩地裂，一点也不夸张。相距数理的天水城，突如其来的晃动让百姓纷纷走上街道。远远地，只见远处那座无名山，正似一座花瓶破碎般坍塌，烟雾弥漫，甚是震撼。有人道是那山中的魔鬼发怒，也有人道这是老天的惩罚……至于短短半日，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猜得出。

　　约莫不到半柱香时间，地面不再震动，这座无名山也终没能被夷为平地。山脚下，正派高手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碎石与尘土中，抬头望向一片狼藉的山坡，面面相觑，一个字也说不出。古念站在角落，死死盯着冷暮云消失的位置。

　　“师父，暮云他……” 江洋凑过来，颤声问。
　　“暮云进了山洞，我没来得及把他来回来……” 古念淡淡地道，语气平淡，似是同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文卿尘紧拧了眉，前忍住喉头哽咽，“我去找他。” 说着，一脚就要踏上满山的乱石。
　　江洋一把将他抓住，生生扯了个踉跄，“师兄，山塌成这样了，怎么救？难道你要把这些石头一块块搬走吗？”
　　文卿尘被他死死拽着胳膊一点也不挣扎，无力地低了头，开始无声的抽泣。
　　江洋叹了口气，转向古念，“师父，我们先去天水城歇息。至于怎么把暮云救出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实际上，江洋说这话，三分分析，七分安慰。整座山塌了一半下去，人被埋在其中，九死一生。这一节师兄弟三人自然都想得到，只是没人愿意承认。

　　“古掌门，江师侄说得有道理。不如咱们先回城，去鸿福酒楼休息，养足精神再一块儿来救暮云……” 戚仲平灰头土脸，搓着手轻轻来到古念身边。方才惊魂初定，大家就早已发现不见了冷暮云身影，多半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冷暮云可是古念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古念定是悲痛至极，没人敢上前言语。见江洋提议回城，这才纷纷上来附和。

　　古念抬头望向众人，每一人不是面露疲色，不少弟子还都挂了彩。
　　“走吧。” 难以察觉地轻叹一声，古念吐出了这两个字。
　　若在平日，他定会对戚仲平这提议嗤之以鼻。可眼下，冷暮云生死未卜，除了恍惚，再无别样感受。

　　夕阳斜挂在天空，众人缓缓向天水城的方向走去。没人回头多看一眼，就连浮玉门的师徒三人，也不曾多言一句，泪已干，徒留泪痕。未有走在最后的任秋星，不时停住脚步望向身后那篇废墟。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个多年来的对手，会如此轻易殒命。

　　事实正如任秋星所料，冷暮云还没有死。

　　冷暮云逐渐恢复意识，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缓缓睁眼，眼前漆黑一片，一时竟产生了眼盲的错觉。足有半盏茶时间，冷暮云才堪堪想起这一日发生了什么，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在山洞彻底坍塌的最后一刻跳了进来，紧接着便是无止境地坠落，最终身子着地的同时，人也晕了过去。

　　“裴师叔……” 冷暮云自言自语，挣扎着起身。这一动才发觉，自己竟躺在几块碎石上，左臂从肩膀到手腕，热油滚过般火辣辣地疼，向来是掉进山洞时，被碎石划破了口。
　　顾不得伤口疼痛，冷暮云爬起身，两手在身前胡乱挥舞着，嘴里不断高声呼唤“裴师叔”。黑暗中，完全瞧不见脚下形势，起来半晌便摔了好几个跟头，膝盖被磕得生疼。

　　“暮云？”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正是裴长峰。
　　得知裴长峰还活着，冷暮云大喜过望，也不管脚下乱石丛生，踉跄着向裴长峰声音的方向摸去。

　　忽然，一簇明亮的黄光亮起。冷暮云先是被晃得捂了捂眼，待适应了这光线才缓缓拿掉眼前的手。只见不远处，楚夕正举着个火折，望向自己。

　　一见楚夕，冷暮云下意识地拔剑。楚夕却没有一点要开打的架势，只嘲讽地冷哼一声，“笨蛋。” 说罢便高举火折，一手紧紧压住腰间伤口，在山洞中开始寻找。

　　听见楚夕这样嘲笑自己，冷暮云抿了嘴，气得直喘。可眼下裴师叔情况不明，这狭小昏暗的山洞又不好和楚夕动手，冷暮云只得恨恨地收剑入鞘。
　　就着楚夕手中的微弱火光，冷暮云这才看清洞中模样。脚下这山洞约莫一丈见方，四面全部被巨石紧紧包围。地上虽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四周石壁却基本保持完整，就连东方景这段树枝的机关，也仍然斜插在一边石壁上。冷暮云猜想，多半是这山洞坍塌时，恰好洞体未被损坏，他们才得以生还。

　　楚夕的火折并不能照亮整个山洞，冷暮云没法自己去寻路，只好跟在楚夕身后。楚夕也不睬他，自顾自地向前摸索着，口中不断喊着“师父”。

　　“夕儿，我们在这。” 石缝中，出来裴长峰的声音。这声“夕儿”在冷暮云听来格外刺耳，仿佛楚夕这魔头跟自己是一路人。

　　楚夕应了声“裴叔叔”，大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迈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道路早已被乱石堵住，好在留了个狗洞般的开口。
　　“裴叔叔，您先拿着，我这就过去。” 说着，楚夕费力地将自己手臂深入洞口，火折递给了裴长峰。
　　手臂还未缩回，突然感到一股力量将自己挤到一边，手臂与碎石相撞，擦得手臂火辣辣地疼。

　　“裴师叔，您怎么样？” 冷暮云抻着脑袋挤在楚夕身边，也不管楚夕那只还留在洞中的手臂，视之如无物。
　　楚夕一手被卡着，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身子就只得半挂在洞口，任由冷暮云的脑袋贴着自己肩膀。楚夕转头看向冷暮云，不禁觉得好笑；冷暮云却一门心思想着裴长峰，完全没留意脸旁射来的目光。

　　“我还好，只是东方他……” 裴长峰的声音无不透着悲戚。
　　“裴师叔，暮云这就过来。” 说着，冷暮云把剑往腰间一插，身子刚要往洞里钻，余光却瞥到楚夕那条手臂。

　　冷暮云回头冷眼望着楚夕，“劳驾……” 用词虽客气，听起来却更像威胁。楚夕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被冷暮云这么一喝，才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然而下一瞬便意识到，冷暮云这人有多霸道，明明是自己找到的洞口，却叫他抢了先。
　　楚夕摇摇头，也不与冷暮云争辩，跟在他身后爬进了洞。

　　洞口这边也同外面一般，大大小小的碎石堆了一地；只不过这边空间较另一边更狭窄，矮得无法直身。
　　裴长峰靠在一面稍微平整的墙面上，听见来人却也不抬头，眼睛不曾离开东方景一瞬。而东方景正无力地躺在乱石堆上，脑袋枕在裴长峰腿上，双眼半睁着，满脸灰败之色，呼吸浅薄而急促。

　　“师父！” 楚夕一下子扑倒在东方景身边，膝盖被碎石磕得生疼也仿佛无知无觉。“师父……” 楚夕不停呢喃着，颤抖地伸手要去抚摸东方景，却又不敢，生怕这人一碰便要碎掉一般。
　　“你师父他……恐怕……” 裴长峰再也说不下去，叹了口气摇头。

　　楚夕不停地呼唤，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控制不住地打在东方景身上。冷暮云站在一旁，见此情此景也不禁动容。东方景虽身为楚夕师父，却从未在江湖上作恶，冷暮云对他从未心怀恨意。眼下见这位老人重伤即将离去，胸中竟也生出一股伤感。而那杀人如麻的楚夕，今日竟也悲痛落泪至此，冷暮云恍惚觉得，眼前这楚夕与之前那个阴险狡诈之人并非同一人。

　　也许是楚夕的不断呼唤，让弥留之际的东方景回复了些许意识。睁眼见徒弟满眼通红，不住哽咽，便勉强提了口气道，“夕儿，别难过，师父活了这么多年，也值了。” 说到这，眼神转向裴长峰，费力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裴长峰伸出手臂环住东方景，轻轻抚摸他苍老的面颊，点点头，回报以微笑。

　　两位老人，毫不掩饰地互诉爱意，冷暮云心中不觉一震。并非因这画面而感到羞愧，反倒为他们二人的勇气与直爽而震撼。

　　东方景费力地喘了几下，继续道，“夕儿，为师今后……再也无法保护你了……这浑栖谷……恐怕也不再是避难所。江湖险恶，你要小心……” 一下说了太多话，东方景忍不住咳嗽起来，裴长峰忙轻抚他胸口，帮他顺气。
　　楚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顾着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在冷暮云看来，眼前这人仿佛一个总角小童，与杀人魔头一点也不沾边。

　　“夕儿，靠近些，为师有话跟你讲。” 东方景无力地抬了抬手，本想将楚夕脑袋揽过来，可重伤之下，手臂刚抬了不到一尺便无力地垂下。

　　楚夕料想东方景必有重要事同自己讲，于是胡乱摸了把满脸泪水，狠狠抽了几下鼻子，俯身下去，将耳朵凑在东方景嘴边。

　　只见东方景嘴唇微动，却听不见一点声音。半晌，楚夕猛然直起身，瞧了眼冷暮云，又看了看东方景，诧异地低声呼道，“师父！” 紧接着，两颊浮起一片淡淡潮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东方景说了什么惊人的消息。

　　冷暮云的惊诧一点也不比楚夕少。师徒临终嘱托，关自己何事？方才楚夕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那一瞬，背后之意实在难以揣测。莫不是打斗中东方景瞧出了自己剑法的漏洞，临终前一定要传给楚夕？

　　东方景见楚夕如此反应，不禁笑了两声。那笑容淳朴得很，反倒让冷暮云更加迷茫。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猜，东方景跟楚夕说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