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5、碧波镇中隐乾坤

　　碧波镇，与江都城相似，同样地处江南，同样小桥流水，却不似江都城那样大气繁华。虽只几街几巷，却戏台、商贾一应俱全，霏微药庐便是其中一家。它坐落于碧波镇与城郊的交界处，前面临着一条小巷，后面则是一片宽阔的镜湖。这地方本就不适合做生意，而药庐中的药品又大多十分稀有，非是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的，所以平日里几乎无人光顾。往常，药庐开档至申时，今日午时便早早关了门。不过药庐本就客人稀少，早几个时辰收档也无人注意。

　　夕阳下的镜湖波光粼粼，桃红色的天空倒映在水中，格外好看。此时湖中只有一叶小舟正缓缓朝着霏微药庐的方向漂去，船上一站一卧二人，正是刚从江都城归来的楚夕与路冠英。楚夕双手撑着长长的竹篙，不紧不慢地一下下扎入水底，似是在欣赏这如画的夕阳。路冠英侧躺在船中，腰间缠了厚厚的白绫，肋骨伤处显然已经被处理过，面色也不似中午那般惨白。

　　“我说你能划快点吗？这么慢天黑了也到不了。” 路冠英有点不耐烦。从始至终，他都没给过这“救命恩人”好脸色。

　　楚夕也不看他，手下依旧是那个速度，淡淡地道：“你胸口不疼了吗？”
　　路冠英轻轻抚了抚胸前的白绫，现下船缓缓前进，疼痛感确实消减很多。若不是方才楚夕坚持划船回来，恐怕现在他已经是几层冷汗了。路冠英不再说话，显然已无力去辩。

　　路冠英抿嘴望着那清可见底的河水，心下暗自愠气：这一路与楚夕争执无数，因为自己伤重拗不过他，只得处处依了楚夕。这些尚且能忍，可偏偏楚夕的决定都是对的，自己的主意全是错的，如此看来自己倒像个只会找麻烦的傻子。再加上楚夕那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脸，路冠英更是生气。

　　几乎是在太阳落山的同一时间，小船靠了岸。楚夕搀扶着路冠英穿过一人半高的杂草，不时蹲下伸手在草中摸摸。二人曲曲折折走了半刻钟才来到一面石墙前，楚夕再次蹲下身子，伸手在一处草堆中摸到一只金属铜球，左右扭转几下后，墙上的一扇半人高的石门开启，石门后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头。两人一矮身，转眼便消失在了洞口。石门关上，灰色高墙又变为了一个整体，完全看不出石门痕迹。

　　此刻落日已落入深山，只剩余晖。

　　顺着地道下行，十余级台阶之后又转为上行。楚夕在一节台阶上停住脚步，单手向上一推，一块方形木板打开。二人随即钻出，竟来到了一间书房。

　　霏微药庐从外表来看是一座二进院，前院卖货，后院休憩，再无它所。可外人不知道的是，在那方形后院的背面，还隐藏着第三院。这第三院院子不大，主屋加边房共五间，与前面的二进院完全隔开，只能通过地道通行。再加之霏微药庐外墙极高，从没有人怀疑过。而刚刚宫、路二人所在的书房，正是这第三院的五间房之一。

　　在地道里上上下下走了一路，路冠英那条已经碎裂的肋骨早就磨得疼痛不已。刚一进屋，便倚在塌上，龇牙咧嘴吸了半天冷气。楚夕也不理它，兀自坐在椅子上，相当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听得院子里有响动，二人丝毫不慌，来人八成是路冠英的父亲路振南。

　　从中午同福居那场激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想必路振南早早已得到消息，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想到这，路冠英不仅打了个寒颤。

　　果然，路振南一只脚刚踏进屋，便忍不住对路冠英破口大骂起来：“你小子，除了惹祸还会干点什么！”
　　路冠英冷哼一声：“我是为了自己吗？！你不知道他们骂你骂得多难听！”
　　路振南更是怒了：“那就是你胡闹的理由吗？咱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个门派，终于能喘口气联系以前那些兄弟，被你这么一搅，全完了不是！”

　　还没等路冠英回话，楚夕首先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向路振南道：“路叔叔，先别生气，人没事就好。”
　　路振南看了看楚夕，那股怒火瞬间化为感慨：“夕儿，这次多亏了你，要不冠英他很可能就……”
　　楚夕打断他的话头：“路叔叔，您别这么说。这几个月来您东奔西跑帮我去找父亲生前那些兄弟，我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

　　面对路振南，楚夕倒是难得卸下了那份冷漠。路振南听楚夕提到他父亲，一时激动得红了眼眶：“哎，楚大哥实在是太冤了，太冤了！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能说是邪派呢？怎么就……”说着，路振南哽咽了起来。
　　楚夕倒是极为淡定，轻轻抚了抚路振南后背：“路叔叔，咱们总有一天会大仇得报的！”
　　路振南一边点头，一边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抹眼睛。

　　这时，一个青衣少女端着托盘进了屋。楚夕转头看了一眼：“霏霏，你也在？”
　　那少女笑了笑道：“楚公子说笑了不是，我是这霏微药庐的掌柜的，我不在谁在？”

　　这少女正是药庐的老板莫霏霏。莫霏霏原是楚夕师兄叶晨曦儿时的玩伴，同他一样在那场洪水中失去了双亲，之后便搬到姑姑家生活。叶晨曦虽是跟东方景在浑栖谷中居住，却也时常出来看望莫霏霏。这次楚夕出谷，叶晨曦特意拜托了莫霏霏帮忙照顾楚夕起居。可实际上，楚夕出谷后一直东奔西跑，很少回这个落脚点，莫霏霏便成了这里名义上的主人，平日打理药庐，随时准备接应楚夕。

　　莫霏霏一边将三碗药茶端到三人手边，一边解释道：“最近几日我看各位大侠都烦心事不少，所以今天的茶中特意加了降香，帮大家降降火。这降香还能够化瘀止血、理气止痛，对路少爷的伤也是有好处的。”

　　路振南喝了一口赞道：“莫姑娘实在是贤惠。等咱们今后重振了楚家，陌儿你就赶紧把莫姑娘娶进门吧，哈哈。” 路振南撮合这二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楚夕只是微笑，并不作答，继续与路振南商讨正事：“对了，路叔叔，上次说的那程家，是何态度？”

　　程家也是昔日楚家党羽之一，程家家主与路振南关系不错，只是那次灭门之后便被打散了，最近才刚刚联系上。程家的三魂刀法一直是武林中比较厉害的一套，若能将程家拉拢过来，那日后定会是一个得力帮手。

　　路振南有些犹豫道：“上次我与程世海见面，他并未明说，一会儿我再差人去问问。”
　　楚夕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路振南：“这是我师兄配制的浑天丹，对冠英的伤有好处。”
　　楚夕的师兄叶晨曦，本是东方景在水患中捡来的孤儿。因其出身医药世家，再加上东方景的悉心教导，年纪轻轻便精通雌黄之术。
　　路振南虽没见过叶晨曦，却亲眼见过这浑天丹的厉害之处。当初楚夕刚从浑栖谷出来时身带重伤，以路振南的经验来看，非三五个月不能恢复。可楚夕竟在短短一个月内恢复如初、行动自如，后来才知道是这浑天丹的奇效。如今楚夕将一瓶浑天丹都给了路冠英，算是十分大方了。

　　路振南转向路冠英训斥道：“这么珍贵的的药给了你，还不赶紧向宫公子道谢！”
　　路冠英不说话，直盯着地自己生闷气。
　　楚夕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不必了。天色已晚，路叔叔还是带着冠英先回去吧。冠英这次伤及内里，需要静养休息。”
　　路振南再次向楚夕道谢后，便带着路冠英离开了药庐。

　　亥时，皓月当空，莫霏霏早已熟睡。楚夕拎了壶酒独自来到院中，坐在石凳上，将这烈酒一杯杯地灌。待到微醺，楚夕解下身后的布包，从中抽出一柄锃亮的宝剑。剑刃锋利，被皎洁的月光照得格外清冷。楚夕眯眼看着剑根上所刻的“相如”二字，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楚夕就已经穿戴整齐，从地道钻出，来到霏微药庐。药庐内，莫霏霏正在整理各式草药，擦拭桌椅，准备开张。楚夕推门而入，莫霏霏先是楞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楚公子这身衣服好别致。”

　　今日的楚夕不再是那身窄腰紧袖的紫色装束，而是一件霜色宽袍，从头到脚都宽松得很，走起路来后摆被脚下风微微带起，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俊朗、飘逸，没人能想到他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楚夕，就连与他日夜相处的莫霏霏也觉得楚夕仿佛变了个人。楚夕微微一笑，并未接莫霏霏的话，反而问道：“霏霏，今日我要出门，可否帮我备些干粮？”
　　莫霏霏应了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转身向厨房走去。

　　楚夕在药庐中随意翻看着，顺手揣了几瓶金创药进怀中。
　　不一会儿，莫霏霏手拿一只巴掌大小的包裹返回了药庐，“这些应该够吃一天了。楚公子今日还是去那个不能告诉我的地方吗？”
　　楚夕微笑着点头。

　　楚夕如闲散的穿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穿成这样出门，都会在外面待上整日，傍晚才回来。莫霏霏曾经不止一次问过他去了哪里，楚夕总是笑而不答。纵使好奇心再强，莫霏霏还是忍住，不再追问。

　　楚夕接过干粮道：“多谢。对了，我从桌上拿了几瓶金创药。”
　　莫霏霏转头看了看桌子道：“那些都是下等药品，我房间有上好的冰心散，我去帮你拿一些。”
　　说着，莫霏霏转身就要回房间，却听得身后楚夕道：“不必了，这个就可以。我先走了，傍晚回来。” 当莫菲菲转过身来，楚夕已经消失在了药庐门口。

　　莫霏霏赶忙跟了出去，一路跑到房后湖边。只见楚夕稍一纵身，便向那湖中跃去。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人不但没落水，反而继续向前滑行。

　　清晨，树叶上的寒露未干，湖面漂浮着一层薄雾，静得没有一舟一筏。远处山林若隐若现，看得并不真切。一身霜色的楚夕在这雾中似飞似舞，与微凉的晨光融为一体。在莫霏霏看来，眼前此景宛若一幅画，而楚夕则似一只青鸟贴湖而行，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这片白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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