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42、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人的手不由分说伸向冷暮云前胸，冷暮云神色大变，慌张地将衣襟裹紧，忍痛向一旁歪了歪身子，“前辈好意，暮云心领了。”
　　“我说你们这些小娃娃，有什么可害羞的。” 老人一把将冷暮云拽回身边。
　　冷暮云向来尊师敬长，不敢与老前辈硬争，再加上此时浑身无力，稍稍一动便头晕目眩，所幸没有用力，任由老人抓至身边，只是两手依旧拉着衣襟，紧紧捂在胸前。他侧头看着老人，满脸惊慌，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这伤口若不早些处理，没几天就会红肿、烂掉，你可知道？” 老人正色，似是完全没注意到冷暮云的惊恐。

　　老人这话倒并非危言耸听。习武多年，伤口处理不及时而丧命之人，冷暮云也见了不少。只是当下又要与林老前辈“坦诚相见”，冷暮云便慌得没了主意。
　　时至今日，与林前辈的会面中，冷暮云受伤几乎占了半数，老人提出帮忙疗伤，而自己却每一次都找不到推脱的理由。这一点，冷暮云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归想不通，前辈问话不能不答，冷暮云勉强定了定心绪，“前辈，晚辈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一次次麻烦前辈……这伤，待我回去再上药也……“
　　“来得及？哼，” 老人冷笑，“我敢说，你若现在不上药，怎么都得再烧上个几日。“

　　发烧虽不算大事，可整日头昏脑胀，头重脚轻总也不好受，更遑论以这种状态去参加功课、指导弟子。冷暮云一颗心早已动摇，嘴上却一时转不过弯来，“林前辈，我……”
　　“怎么，怕又是上回那药？” 老人笑了笑。
　　上回的药？冷暮云一时未反应过来，待他想起与老人初见时的丢人经历，刚要张口否认，就听老人又道，“这次不用那个了，放心，啊。“ 老人拍拍冷暮云肩膀，那语气好似哄孩童喝药。

　　这下子，冷暮云算是彻底泄了气。在林前辈面前，自己总像只被大鸟保护的幼崽。然而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却从未让冷暮云觉得自卑，反倒生出一种依赖。

　　冷暮云缓缓松开胸前的手，将腰带解开，开始脱外袍。手臂向后伸的同时，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冷暮云倒吸冷气，一声□□哽在喉中。
　　“那么着急做什么，慢点。” 老人说着，将冷暮云手臂摆至身侧，缓缓将他的外袍从后面撤下，为他免去“二次受刑”的痛苦。

　　随着衣物一件件被脱下，老人的脸色也逐渐凝冰。只见最里层的缟白里衣上，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斑斑点点染了大半个后背。老人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冷暮云费力地回头，“前辈？”
　　老人盯着那片红红白白，心思不知去了何处。被冷暮云这么一交，才猛然反应过来，“哦，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老人忽然的柔声细语与方才那般言辞厉语相差甚远，冷暮云一时也不明所以，只当后背的惨烈让老人受了惊，“晚辈忍得住，前辈不要多想。让前辈看到这些，是暮云的不是。”

　　老人呵呵一笑，又恢复了往日那般，“老夫在江湖上闯荡这许多年，什么伤没见过。”
　　冷暮云惭愧道，“是暮云妄议了。”
　　“你看，不及时处理伤口，现在麻烦了不是。你这衣服都和皮肉黏在一起了，不好办啊……你等着，我去找点水。”
　　老人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冷暮云的声音喊道，“前辈，不用那么麻烦！”

　　紧接着，便是一阵衣料破碎的“刺啦”声，然后便是冷暮云难以压抑的低嚎。
　　冷暮云，竟然将里衣硬生生地从后背扯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山顶鸦雀无声，只余冷暮云剧烈的喘息。

　　纵然见多识广，老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了冷暮云能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愣了不过三瞬，他便三两步来到冷暮云身后，一双大手扶住他颤抖不止的肩膀。

　　“你……何必呢！” 老人心疼不已。
　　“晚辈不想……不想太过麻烦……前辈……” 剧痛之下，冷暮云话也说不全。
　　“行了，别说了，麻烦都麻烦了，也不差这一点。”老人说得决绝，话语中带了竭力压制的怒气，“一会儿怎么处理这伤口，都听我的，答不答应？”
　　老人看似在征求意见，对方却听不出这话中有半点商量的意思。方才那一“壮举”，冷暮云早已疼得七荤八素，到现在依然眼冒金星，脑筋转不过弯。浑浑噩噩中，冷暮云点点头。虽猜不出老人要做什么，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自己。就算用上上次那令人刻骨铭心的药粉，冷暮云也甘愿，只希望快些熬过这阵折磨。

　　他哆嗦着抓起身旁染血的里衣塞进嘴里，闭了眼等待熟悉的剧痛。然而，疼痛并未如约而至，冷暮云只觉后背一处忽的抚上什么东西，柔软、湿润、温热。

　　身子瞬间一僵，立时拔掉嘴中衣服，偏了头急急问道，“前辈，你做什么？” 老人尚未回答，但冷暮云心中却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在老人面前坦胸楼坏本就尴尬至极，现下老人又是这番举动，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冷暮云费力地转折身子，一只大手忽然按上他肩膀。老人向一旁“呸”地一声吐了嘴中血水，手上加了几分力，“方才说什么来着，坐好别动！”
　　不知怎么，冷暮云还真就鬼使神差地听了老人的话，没再尝试转身。
　　“你这伤口积了不少脓血，得清出来才行。咱们手边没水，我怕你疼得受不了，只能用这么个土办法，你别介意。”
　　“前辈，暮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前辈如此尽心，晚辈受不起。”
　　“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先别说那么多了，处理伤口要紧，一会儿上了药，咱俩再好好说道说道。”
　　话音刚落，老人又附上了冷暮云惨不忍睹的后背。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湿热的嘴唇温柔地在身上游走，浑身上下说不出地受用。冷暮云不禁闭上了眼，仿佛沉醉在这奇妙的感觉中。然而下一刻，冷暮云便似如梦初醒般猛地挣了眼，全身跟着一颤，着实为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感到羞耻。好在老人正专心地吸着脓血，并未瞧见他这幅面红颈赤的窘相。

　　约莫一炷香时间，冷暮云背上的脓血才清理干净。一道道三指宽的暗红色檩子横贯冷暮云整个后背，有些边缘还翻着细嫩的皮肉。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绿色小瓷瓶，米色粉末均匀地洒在皮肤上。冷暮云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清凉，昏沉胀痛的脑袋也跟着舒爽不少。

　　“林前辈，你怎的随身带了这么多伤药？” 自打方才那尴尬一幕出现，两人就都未发一言。一个忙着处理伤口，一个忙着难为情。
　　“呵呵，闯荡江湖之人，不带伤药才叫奇怪吧。行了，穿上衣服吧……这里衣脏成这样，就别穿了，把袍子套上。” 老人帮冷暮云套上一件件衣服，端详了片刻，又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披在冷暮云身上。

　　“前辈，不用了，我……” 冷暮云说着，就要推开老人的手。
　　“你还发着烧呢，多穿点，我正好也凉快凉快。” 老人装模作样地用手扇了几下风。
　　冷暮云知道推脱无用，只得道声“多谢前辈”，默默感受那袍子的余温和麝香味。

　　方才这一通折腾，总算帮冷暮云上了药，老人长舒一口气，望了望已升至头顶的月亮，幽幽道，“说说吧，你师傅为什么打你？”

　　与老人交心多次，冷暮云倒也不怕在他面前丢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上次我没来跟您学功夫，实际上是奉师傅之命，出海去取龙涎香材料了。龙涎香您知道吧？”
　　老人点点头，“一种昂贵的香料，可以入药。”

　　冷暮云两肘杵着膝盖，盯着眼前几棵杂草，思绪回到了颇不平静的海上时光，“天一派的杨掌门在十三年前那场大战中身受重伤，需靠着龙涎香才能续命。所以我们几大门派每年这时候，都会派弟子出海采香。实际上这一次我们算是走运了，刚到菊花岛时就见到了一直巨鲛。可我近身一看，那巨鲛竟带了一直小崽。当时我一时心软，便放它们走了。”
　　不用问，这制香原料自是没拿到。

　　“你师父就因为这个罚你？” 老人问。
　　冷暮云叹了口气，点点头，两眼依旧盯着脚下那一尺见方的土地，“师父怪我没有顾全大局，置霍长门的性命与不顾。”
　　“那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想来，师父说得没错。若霍长门真因此有什么不测，那么我死十次也还不清。“

　　老人望向远处半晌，突然道，“但倘若再让你选一次，还是放过那对巨鲛母子的，是也不是？”
　　冷暮云有些吃惊地看向老人。老人说得不错，整整半日，他无时无刻不在说服自己，可内心深处的想法却始终无法动摇。就连师兄妹猜不到的心思，老人却一语中的，冷暮云心中不禁为之一颤。
　　“前辈说得不错……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这世上哪有分明的对错，所处时日不同，所处之位不同，对错也就不同。你和你师父都有道理，无需纠结。“
　　老人一番话既没有站在冷暮云这边，也不算帮古念说话。但在冷暮云听来，却心中舒坦了不少，“还是前辈想得深远，暮云受教了。”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深远不深远的，只不过比你多吃几年盐而已。”

　　冷暮云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头认真道，“林前辈，暮云还有一事不明，请前辈指教。” 说着，双手面前一揖。
　　老人见冷暮云突然如此严肃，颇为好奇，“什么事？说说看。”
　　冷暮云抿了抿嘴，仿佛终于做了决定，“其实此次出海，我遇到了楚夕。”

---

作者有话要说：　　吃豆腐就要吃得彻底，哈哈哈~~~
老规矩~
持续跪求收藏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