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33、歪脖树下会高人

　　足有半柱香时间，冷暮云才从那剧痛中缓过来，此时的他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全身湿透。但肩膀的剧痛却仿佛一瞬间消失，几乎没有一点火辣的感觉，不禁暗叹这药果然神奇。见自己被那老者搂着，冷暮云只觉尴尬至极，忙用右手撑起身。歪头看了看自己左肩，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白布紧紧包住；再看看面前的老人，只见他衣袍松散，这用来包扎的白布八成来自他的里衣。
　　冷暮云讪讪道：“多谢前辈。”

　　老人点了点头，客气话也未多说，就只严肃地问了一句：“方才你为了护你师妹，是不是这只左手不打算要了？”

　　冷暮云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老人再说他用左臂去挡铁锤的事。看来老人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冷暮云便也不扯谎，只点了点头，“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左臂挨砸总比废了右臂强。”

　　老人冷哼一声起身：“强？我看也强不到哪去。你那套剑法我也看了，若是没有左臂维持身形，你再练个一百年也不能耍得那样快。”

　　冷暮云沉默了，老人说得一点也没错。可当时情况紧急，闪避已然来不及，总不能用前胸后背去挡那铁锤。可若当时没有老人暗中帮忙，恐怕当下冷暮云已成了半个废人。

　　“刚才我那手暗器绝活，你也瞧见了吧？想不想跟我学这功夫？” 老人站定，低头盯着冷暮云，眼神中充满期望，又少不了几分逼迫的意思。

　　冷暮云犹豫了。老人的暗器确实厉害，冷暮云步入江湖这十几年来，还未见一人将石子使出如此威力。若换做旁人，只怕巴不得当场下跪拜师。可浮玉门严禁弟子另从他师，一旦被发现可是被驱逐出门的后果。再者，古念待冷暮云亦师亦父，就算没有严苛的门规，冷暮云也不想背叛古念，于是坚定道：“前辈，您这手功夫晚辈十分敬重，只是师门规定弟子不可以随意拜别人为师，晚辈也是有心无力。”

　　老人不屑：“江湖之人，不必拘泥于那些个繁文缛节。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你跟我学功夫即可，不必拜师。”
　　就算他这样说，冷暮云依旧踯躅：“这，这……晚辈不敢擅自做主。”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不能做主的。此事就只你知我知，你不说，你师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的，放心吧。” 老人语速加快，似是没了耐性。

　　冷暮云还在想着如何婉拒老者的好意，就听他继续说道：“每月初一、十五夜里子时，你来天虞山山顶找我。除此之外，你我无需多见。我不上浮玉找你，你也不必去寻我的踪迹。行了，就这么定了，我姓林，你唤我林前辈即可。“ 说罢便运起轻功，向钟岩山中跃去。

　　冷暮云没想到这老人如此任性，就这么自作主张了。他来不及解释，追着向前跑了几步，喊道：“前辈，晚辈名叫冷……”
　　“冷暮云。” 老人停下脚步，回头冲他微笑，“我知道你叫冷暮云。” 之后便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徒留冷暮云一人呆在原地。

　　这老者的伤药果然有奇效，第二日冷暮云的伤口便已愈合，不再流血。他与古若紫二人片刻也没耽搁，按时到达了明月谷，将书信交给了裴长风。在裴长风的盛邀之下，二人在谷中多享受了几日清闲，待回到浮玉山时，已是五月十日。

　　这几日过得如往常一样，只是冷暮云常常心神不宁，在给师弟们指导剑法时总是忘记进度，有时甚至叫错了师弟名字。文卿尘与江洋知道他与金家五人狭路相逢，只道他伤势未愈，精神不济。然而冷暮云并未将林老前辈的出现告诉两位师兄，古若紫自然也乐得为他保密。天虞山山顶之约一天天临近，冷暮云心中也愈发烦乱。

　　五月十五，亥时，打更的梆子已经敲了两次。浮玉山西院男弟子寝所，几乎所有房间都已熄了灯，唯独冷暮云的小屋还闪着昏黄的灯光。冷暮云坐在桌前，双手紧握搭在桌上，似是沉思着什么。他抬头看看窗外，月亮已升至头顶。今日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亮，照得窗外的几颗嫩竹亮得发白。

　　目光扫过不大的房间，最终停在了多宝格上。冷暮云小心从一尊瓷花瓶后拿出江洋送他的玩偶，那丑陋的楚夕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冷暮云若有所思。

　　临近子时，天虞山山顶那颗歪脖松旁，站了一个人。微风下，那人衣带飘飘，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这人，正是如约而至的林老前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冷暮云究竟会不会来，但总也不能亲自去浮玉门把人绑来。别无他法，只能在此等待。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隐隐露出笑容，心中却早已是大喜。他转过身，一身青衣的冷暮云从黑影中走出，轻唤一声：“林前辈。”

　　“你还是来了。” 老人笑道，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晚辈不想辜负前辈一片好意。” 冷暮云淡淡道。
　　“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成了，多谢前辈的药。”
　　老人点头：“那就好。你们浮玉门没有宵禁？”
　　“有。” 显然，冷暮云是偷溜出来的。公然违背门规，这种事发生在冷暮云身上倒还是头一次。

　　老人低头笑了笑，继续问道：“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决定来跟我学功夫吗？”
　　冷暮云讪讪：“说出来怕是让前辈笑话。”
　　老人微笑道：“我怎会笑话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没什么可笑的，谁还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冷暮云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抬头道：“前辈，你可曾听过楚夕？”
　　老人登时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冷暮云见他神色不对，也立刻警觉起来：“莫非前辈是邪派中人？”

　　老人见冷暮云目光凌厉，连忙道：“不，我不是。那楚夕我有所耳闻，他和你们正派的斗争也知道一些。但我退隐江湖多年，对于这些个明争暗斗早已没兴趣参与，你也不必紧张。”
　　他说得诚恳，冷暮云也就一点也不怀疑，点点头道，“晚辈想学这上等功夫，尽是为了对付楚夕。”

　　听了这话，老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管为了什么，既然来了，我这个做长辈的就要倾囊相授。” 说着，从树下拿出一节三尺宽，一尺粗的木桩，打横放在冷暮云手上。这木桩全部实心，冷暮云刚接过来时双手竟不由得向下坠了坠。

　　“去，寻个凉快地方，扎马步，捧着这木头，双手举平。” 老人吩咐道。
　　冷暮云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依言照做了。他走到歪脖松旁边，面向山崖，稳稳地扎了个马步。而那老人则不再指示，在几丈之外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去，随手摘了棵狗尾巴草把玩。

　　“这暗器练得就是一个手劲，手劲上去了，这快准狠自然就有了。今日让你练的是基本功，很简单，就这一个动作，一个时辰。” 一番话说完，冷暮云依旧是那个姿势，晃也没晃一下，似是没听见一般。老人继续说道：“当然，中途你可以放下来歇歇，我也不会有什么责罚，只是效果就要打折了。”
　　“前辈，我能坚持。” 冷暮云倔强道。
　　老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一人一松，静得好似一张画。

　　半个时辰过去，冷暮云身体已经开始颤抖。纵然练武十余载，但举着重物扎马步这么久，冷暮云也是头一次。浑身上下跳动得酸痛，手臂止不住剧烈抖动。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生怕一个松懈木桩掉到地上。五月的夜晚比白天凉快许多，山顶小风一阵阵吹过，舒爽得很。可冷暮云却一点也不觉得，此刻他身上不断往外冒汗，额头的汗水迷了眼睛，也不敢撤出一只手来擦。

　　老人坐在一旁，将冷暮云这幅咬牙坚持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苦笑。他看着冷暮云如此坚持不免心疼，却也不会放水一分半刻。直到冷暮云站满一个时辰后，老人才开口：“行了，放下来吧。”

　　冷暮云两手一松，那木桩随即滚下地，一直滚到树根才堪堪停住。这忽然的放松让本已麻木的双臂再次酸胀起来，冷暮云蹲在地上，闭眼缓过这一阵潮水般的疼痛。

　　老人将他拽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拉起一只手臂放在手中揉搓，可冷暮云却如触电般将胳膊抽了出来，尴尬道：“前辈不必麻烦，一会儿就好。”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小时候练功，我师父也是这样帮我按摩的。你这酸痛现在不揉开，明日连筷子都拿不住。” 说着老人再次将冷暮云手臂抓过来按揉，冷暮云这次倒真没再拒绝。

　　“前辈，你练这手功夫，多少年了？” 冷暮云开口，化解尴尬。
　　老人一边给冷暮云按揉，一边看向远方，“从我五岁就开始练。那时候我师父对我非常狠，木头不许中途掉下来，掉了就不算重来。我一个小孩哪有什么力道，开始那几天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了，每天早上穿衣服都费劲。不过我师父对我是真的好，又是帮我按摩，又是帮我喂饭，所以我也就不觉得苦了。”

　　说到这，老人长叹一声，抽出一只手抹了抹眼睛，似是说到了伤心事。冷暮云猜测或许他师父早逝了，却也都不敢直说，便问道：“后来呢？”

　　老人抽了抽鼻子，“后来在我十八岁到时候，非要离开师门，师父怎么拦也拦不住。我从小父母被仇家所杀，全是师父一手把我带大，那份恩情下辈子也报不完。可我那时候就是倔啊，说走就走，现在想来真是对师父不住。” 老人说着，竟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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