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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四十七章 ...

  •   千钧

      那老头儿名叫张世弘,因长相淳厚却实则心术不正,故人称张鬼,是长年流窜在灨章一带的人口贩子。他经常给各地的南风馆和妓馆提供人口来源。上个月他卖到沧甲城承欢阁的一个小倌病死了,承欢阁的老板没从那小倌身上赚到一枚钱不说,还搭了许多汤药费。这几天承欢阁正逼着张鬼退钱,可偏此人又生性好赌,每每贩口赚了钱,十之八九都会跑去输个精光,这回自然又是如此。于是承欢阁限他七日内再找个人送过去,否则以后就要断了他的财路。今天张鬼本来是因为手里没钱,只想到赌馆看看,过过眼瘾,没想到却碰到了司马昀。司马昀一进棚子张鬼就盯上他了,见他输光了钱,张鬼就赶紧跑到棚外等着他被扔出来,结果更让他意外的是司马昀竟然这么好骗。
      路上司马昀问那张鬼要他做什么,张鬼问他会不会什么乐器。他说自己会吹埙。张鬼说就是带他去个地方,跟几个年轻的公子给有钱人家的老爷演奏几个曲子就行了。司马昀说那就是临时的乐伶了。张鬼说是。司马昀想:看来之遥也不怎么了解民间的情况嘛,这钱还是挺好赚的。虽然他不知道两千钱够平常百姓家吃多久的,但能赎回玉佩,司马昀觉得应该不是小数目,甚至还想看来乐伶是个不错的行当,准备回去问问宫里的乐工俸禄是多少。
      司马昀乖乖地跟着张鬼到了一个大园子的后门儿。张鬼敲了几下,门开了,一个总角小童探出头来,看见张鬼,点头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司马昀,便把他们让进了门内。
      司马昀跟着他们在园子里七拐八绕地走了半天,心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看看天已经黑了,想来城门也关了,自己又身无分文,折腾到现在晡食还没有进,肚子里也唱起空城计来,心一横,继续跟着走吧。
      终于进到室内。昏昏暗暗的一个屋子,没什么摆设,地中央坐了一个人。张鬼走过去,蹲下俯在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人点点头,说:“我明白。”
      张鬼朝站在门口的司马昀招了招手,司马昀走过去坐到那人对面,张鬼介绍说:“这位是叶先生,有什么事你问他就行了。这位是龙公子。”
      被介绍的两个人相互顿首而拜。叶先生说:“敢问贵字是……”
      那叶先生面白如纸,容貌清秀,司马昀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但想来怎么也应该比自己年长,又想不过就呆一天,就不编名和字了,“先生叫我小龙就好。”
      叶先生点点头,“你会吹埙?”
      “少时先……家父找人教过,吹得不好。”
      “会《怨行歌》和《相思曲》吗?”
      “呃……这些不会,我只会雅乐。”
      “雅乐?那就是宫乐了,很难得啊,我这儿还真没有人会。这样吧,张老伯说你急着要钱赎东西,一会儿你跟另外几位公子给客人吹奏完,客人满意的话,我立刻就把钱给你。”
      这时门开了,另一个小童探进头来说客人已经到了。叶先生稍稍端详了一下司马昀,“你跟他去吧。”然后又冲着那小童说:“他是新来的,该怎么做你知道。不用装扮了,给换件贵色外袍吧。”

      承欢阁是沧甲城里最大的一间南风馆,老板就是叶先生,这叶先生曾经是城里红极一时的南风馆头牌,后来年纪渐渐大了,便用自己攒下的钱帛和当红时保留的一些人际关系开了这承欢阁。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一般都不愿意被人见到真面目,也怕客人之间见了面发现互相认识对方,难免尴尬。所以到了这儿都是单个儿在一间屋子里躲在帘子后头挑小倌,但这样未免有失风雅,也无甚情趣,所以叶先生就想了让小倌一个个进去个演奏乐曲,让客人们躲在帐后挑人的法子。
      南风馆这种地方司马昀不是没听过,建康城内淮水两岸就有数家林立。可他毕竟没有去过,也没有人敢冒辱染圣听的罪名讲给他听。所以自打进了园子,司马昀虽然觉得这里的人都有些行事诡异却也没往别处想。
      司马昀跟着那小童进到一个阁馆里,换了件浅荆的外衣,然后上了二层阁楼。有几位年轻的公子已经席地跽坐了一排,有抱着古琴的,有拿着排箫的,还有面前摆着九枚编钟的……引路的小童让司马昀坐到他们中间,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陶埙递给司马昀。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正有婉转的笛声传出来。司马昀微微侧目,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公子们:年纪都跟自己不相上下,个个眉清目秀,更有几个堪比司马昀后宫之中的绝色人物。司马昀心绪大好起来,想:等朕正式入城,把你们都收了去,送回宫城。
      正想着,屋里的笛声停了,一个身姿若柳迎风的公子走出来说:“大人问有没有新来的。”
      站在旁边的小童赶紧向司马昀招手,示意让他进去。
      司马昀推开门,隐隐地有些担忧:大人?该不会是哪个见过朕的臣子吧?那朕的天子龙颜岂不丢大了!
      屋内地上一端有块方席,旁边有香炉,袅袅地升腾着白烟。司马昀坐到上面,抬起头向房内的另一边望过去。大约七八步开外的地方挂了一道纱帷,后面没有点灯,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但却看不见那人的面容。这让司马昀很不习惯,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从帘子后头看人,今天却要坐在灯下让别人看个通透,自己还不知道坐在帘子后面是谁。
      帘子后的人说话了,“开始吧。”
      司马昀拿起陶埙,认真吹奏了起来。可没吹了一会儿,帘子后忽然叫停。司马昀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模模糊糊的人影。
      “你吹的是宫中雅乐?”
      “是。”
      “你怎么会这个?”
      “嗯……是老师教的。”
      “哦?你的老师是什么人?宫中的人吗?”
      “嗯……他曾是宫中乐官。”
      “宫中乐官?你既请得起宫中乐官,又这么会流落至此?”
      “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
      “哦……这样。行了,你出去吧。让那童儿进来。”
      司马昀站起来往外退,心里却在嘀咕:难不成是朕吹得太差了?怎么没听完就让走?完了,钱赚不到了。不知道那个叶先生能不能给朕些东西吃,再让朕住一夜。
      走到屋外,司马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着怎么跟叶先生说让他收留自己住一晚再走。
      那小童从屋里出来后又对司马昀招手说:“小龙跟我来。”
      司马昀站起来跟着他又进了另一间屋子。这屋里有床、有几、有案、有搁架……寝室内的摆设一应俱全。那小童说:“公子饿了吧?主人交代让先给你拿些吃的。”
      “主人?是叶先生吗?”
      小童点点头,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小童果然送来了酒食,又说:“主人说一会儿来给你算钱,你吃完东西在这儿等会儿吧。”
      “啊?可是……刚刚……我没有奏完乐曲啊!”
      小童笑笑,“无妨,我只是听主人吩咐罢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一会儿问他吧。”
      司马昀心中大喜,想着一定要重重打赏这个叶先生。
      小童走了,司马昀坐下,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感觉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很快,酒食被吃喝干净,司马昀摸摸肚子,感觉吃得有些多了。于是便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想要消化一下。走了一会儿,司马昀渐渐开始觉得周身燥热难耐,便往窗边走去,想打开窗户透透气。这时门开了,一个中年黑胖的男子走了进来。

      陈远这边把紫菱安顿好后,又急急地赶回了城南。从街头到街尾,陈远问了每一家妓馆,都说没见过他描述的客人。此时天已经黑透,城门早就关了,陈远想:莫不是自己先回去了?
      正琢磨着,身后一家妓馆的看门小厮走过来笑着搭讪,“怎么?这位大爷,没有中意的姑娘?”
      “不是,我……”
      “没有中意的姑娘不要紧,后街还有南风馆,要不我带大爷去那儿瞧瞧?”
      “什么?这后面有南风馆?”
      “有啊!后面那条街上都是,我带您去最大的那家承欢阁。”见陈远眼睛发亮,那小厮一扭头喊了声“小三儿!你帮我看会儿门!”
      里面应了一声,小厮转过头,“走吧,我带您过去。”

      司马昀看着关上门径直朝自己走过来的中年男子说:“这位兄台是……”
      那人说:“我姓俞,你叫我俞大人或者俞老爷都好。来吧。”说着他就拉起司马昀的胳膊往床边走。那人力气很大,司马昀一愣,被他拽着,踉跄了几步。觉得有什么不对,司马昀一使劲儿甩开他的手,“请俞大人自重!”
      “自重?”俞大人露出了嘲讽的表情,“到这种地方来,还自什么重啊?”
      “什……什么‘这种地方’?”
      “你说‘什么这种地方’?!南风馆啊!”
      “南风馆?!”
      “是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别装了,来吧,知道你是新人,我会温柔些的。” 俞大人又抓住司马昀的胳膊,把他往床边拖。
      “你……你放开我!”司马昀使劲捶打起俞大人的手臂,可这回他怎么用力也甩不掉那只牢牢攥住自己胳膊的手。
      俞大人恼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抓住了司马昀另一只胳膊,一把把他甩到床上。这个俞大人虽然没有司马昀高,但人壮,力气也惊人,看得出来是个武将。
      司马昀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可一站到地上,他便立刻觉得两脚发软,头昏眼花,摇晃了两下,又跌坐到床上,司马昀慌了,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俞大人哈哈大笑,“叶先生还真是体贴,看来他知道你不会顺从,给你吃了慎血胶(汉代便有的一种春药)吧?哈哈哈哈!”
      “慎血胶?!”司马昀听过,知道它的厉害,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感到了无比地绝望。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他定了定神,咬紧牙又站起来,勉强晃到刚才吃饭的长几旁,他拿起上面的酒壶、漆案等就朝俞大人丢。怎奈司马昀已经气力不足,东西都还没等丢到俞大人身边,就掉在了地上。最后司马昀坚持不住,终于跌倒了,他扶住长几,硬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但却觉得身上越来越热,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他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你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任你是谁,到了这儿也得给我乖乖听话!”看着司马昀面色绯红,喘声连连的诱人模样,俞大人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走到司马昀身边,“你要是喜欢在地上也可以。”说着他就急不可待地一下子压倒了司马昀,三两下扯开他的衣袍,一张臭嘴啃上了他细白的脸。
      司马昀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他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一转头,一口咬住了俞大人的耳朵。脑袋里只剩下模糊的陈远的身影。

      陈远到了承欢阁,叶先生正在厅堂里安排几个要出去的小倌的去处。见小厮带陈远走进来,忙笑着起身迎上前去,顺手掏出一把钱塞到带路的小厮手里,“辛苦你啦!”
      那小厮接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叶先生看了看陈远,“好一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啊!第一次来吧?”
      “哦……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叶先生一个眼风飞到陈远脸上,“到这儿来的,可不都是来找人的嘛。”
      “嗯?哦,不,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一个这么高……”陈远用手在自己鼻子的高度比了一下,“面色如玉,长眉凤目,高鼻骨,嘴角上扬,总像在笑的年轻客人来过?”
      听陈远说完,叶先生已经知道他是来找谁的了,但是他皱起眉,佯装认真的思索起来。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杀猪般的一声惨叫,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一个小童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跑下来,“不好了!那个新来的龙公子把……”
      陈远一下子冲到那小童眼前,“你说什么?!龙公子?!”小童一下子被吓愣了。
      “啊!!!”楼上又是一声。
      叶先生赶紧朝楼上跑,陈远也赶紧跟着往上跑。到了一间房门前,不等叶先生伸手开门,陈远一把推开他,一脚就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这时几个俞大人带来的随从和几个闲着的小倌小童也跑了进来。
      屋内一片狼藉,碗箸盘案扔了一地,长几也被踢翻了,地上翻滚着两个还在殊死搏斗的人,一个披头散发,发出阵阵的惨叫声;一个衣衫凌乱,狠狠地咬着对方的耳朵不肯撒口。陈远冲过去,抓住司马昀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大喊:“松开,你松开!”
      随从和小倌们也跑了过来,扶住俞大人的身体,却不敢用力拉他。
      陈远想掰开司马昀的嘴,却怎么也掰不动,血已经顺着俞大人的脖子开始往下淌了。陈远只好又喊:“松开呀!我是之遥!昱昌!你松口啊!”
      司马昀突然“嗯”了一声,这才嘴上才慢慢松了劲,看向陈远,叫了声“之遥”,头向后一垂,晕过去了。
      陈远脱下自己的外袍,把司马昀裹上,然后一手抓住他的两个手腕往起一拉,自己则俯下身,扛起司马昀站了起来。
      那俞大人已经停止了哀嚎,捂着耳朵也站了起来,他一伸手指向陈远和司马昀,“别让他跑了!”
      他的几个随从上来围住了陈远,陈远三拳两脚把他们打倒在一边,然后他从腰上拔出匕首,“你们谁敢拦我?!”说完,抗着司马昀就往楼下跑。
      叶先生和几个小倌赶紧跟出去,陈远已经冲出了门外,承欢阁的几个打手刚要往出追,叶先生喊了一句:“别追了!”紧接着他恍惚了几下,险些摔倒,身边的一个小倌及时扶住了他。
      小倌问:“放走了人,怎么跟俞大人交代啊?”
      叶先生摇摇头,“这人……恐怕得罪不起。”刚才混乱之中,陈远叫的那一声“昱昌”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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