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偃月楼里有玄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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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之前包围偃月楼的一个多月，怀柔几欲吐血。
那外表看起来不过七层高的木质小楼，内部构造居然如此复杂！初时，有徒弟驱使尸傀夜夜进攻，本拟以逸待劳，消耗了楼中人的精力。怎料那偃月楼时时飞箭如簧，时时滚木连珠，人是没见伤到一个，反倒是自己损失了不少。
亏吃得多了，三个徒弟们才注意到：原来那整个儿的偃月楼，就是一个巨大的落地机关兽！甚至只需要一个人在总枢纽上控制，就能推动机括运转，操纵偃月楼层层攻击武器按照一定的规律发射而出。怪只怪那尸傀数量太密集，往往机璜咯嚓嚓一轮响过，就能有效地解决一片的邪兵。
后来，三个徒弟也学乖了，操纵尸傀退后五十步，继续包围。
谁知这该死的刺猬楼见此情形，也跟着变招，只半天就换上了七排最高射程达八百里的高强弩弓！那楼中显然有高人指点，弩弓箭头还教这些人改了良，天才般地嵌上了某种一经挤压就会爆炸的木粉弹丸。这些混了鲜血的木粉血腥味极大，阴阳师术语里又称“血祸”，能有效地挑起邪魔意识深处的杀戮欲望。
初时一两回，血祸炸裂，木粉飘飘扬扬，激得大片大片尸傀双目血红，之前还乖巧的他们纷纷暴起，竟敌我不分，团团撕咬了起来！在场的三个徒弟活了几千年也不曾遇过同行对手，哪里见过这种手段？见失控的尸傀自相残杀，半盏茶的功夫就死伤一片，三个徒弟绝望了。要不是怀柔赶来得及时，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上千尸兵，险些不战而亡。
可恨这见鬼的刺猬楼，骚扰手段层出不穷，意志也坚定得吓人。
不论婧王以名利诱降，还是兵力威吓，均以无效收场。这鬼楼仍旧每天白天，趁着众尸傀萎靡不振的时候发动强攻。而今，小楼周围遍地箭矢和破碎的白骨，形成了一圈弥漫着灰垩色的尸煞地带。旁人靠近不得，楼里的人甭想出去。
要不是昨晚灵月机灵，找到了这楼一处隐秘的进出地道，活捉了一个落单的紫衣姑娘，攻陷偃月楼也不会这般容易。她们将人质往木架子上一挂，果然不出半日，就看到楼主率众劫走。眼见大事可成，怀柔唇畔噙着一丝得意：“只待植尸蛊发作，将你们这些刺猬挨个咬一口，偃月楼就该从内部土崩瓦解了！”
又待了一阵，似乎是错觉，一道青烟般的身影飘出了偃月楼。
怀柔瞧见，哟地笑了一声，摸出个面具戴在脸上。
来人一身青裳，飘飘然如凌波微步，落在了怀柔身前，却是许久未见的莲玉生母莲裳。当日醉澜听涛遭月华诸人入侵，她溜得比较快，逃过一劫。见怀柔笑眯眯地看过来，本就有些神情郁郁的她皱了皱眉：“怀妹，你能控制植尸蛊吗？玉儿不肯随我出来，只好拜托你控制蛊虫宿主，莫要伤她。”
“你确定我可以？”怀柔忽然问。
“怀妹，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她变得沮丧了起来，“是啊，玉儿说得对。我不是个好妻主...不是个好母亲....我是个骗子，我骗了很多很多人，连我自己也骗了，可那又怎样？她怎么都不想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怀妹，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求你...求你不要伤了玉儿。”
“哦？”怀柔笑嘻嘻地问，“我答应你，你是不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呢？”
听这话，莲裳有些吃惊：怀妹，怀妹她...什么时候变的？印象里，两人自幼同堂习武，是关系好得不能再好的手帕交，那时候的怀柔几时有过现在这样的神情？这般冷漠无情，偏又透着疯狂的渴望，就好像....就好像久未曾嗜血的恶魔在兴奋地打量着自己的祭品。
莲裳扯了扯嘴角：“怀妹，我从凌波带来的上百弟子不都交与你了，连皇太子在凤翔的事情也是我替你传的消息...你拜托我做的事情，半点也不曾怠慢，你还想我怎样？”
说话间，一道湛湛银光划过黯夜，如流星一般坠入了偃月楼中。
“师父，她果然还是来了！”灵仪最是机灵，见莲裳在师父眼里完全没了价值，也不客气，一把将她推开，谄媚着挤上前汇报道，“这里交给弟子吧，您快些跟上，莫要耽误了。”
怀柔似乎是笑了笑：“好，就去了。”
说着，她将面具一摘，露出了一张二八少女的稚嫩脸庞，看得莲裳大惊失色。
这女子失声道：“你不是怀妹！”
“谁说我不是，不过换了件衣裳，裳姐姐就认不出来了？”怀柔歪了一下脑袋，巧笑倩兮，“裳姐姐，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每次见你都要戴着面具了吧？我这个灵魂可是有好几件衣裳呢....”
“......自然，也包括你。”
话音未落，从骑兽上女孩儿的身体里蹿出一道黑雾！那黑雾快如闪电，一头朝莲裳撞了过去！危机临头，莲裳就地一滚，那黑雾落地化作一只半大的黑色狼犬。
较之前，明显长大了一圈的邪物狰狞低吼，身形快如闪电，再次扑来。
避之不及，莲裳绝望地闭上了眼.....
“师父！”三个徒弟慌忙朝倒地的莲裳跪了下去，尽都脸色煞白，不自觉地颤抖着。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可每次看到，心里都莫名地感到害怕，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逃跑。想这怀柔重开天地府，打着重振威名的旗号，可所作所为，哪一次不是伤天害理？除了师父最宠的徒儿灵仪，剩下的两女都惴惴的垂着头，生怕自己一丁点行差踏错，成了下一个牺牲者。
“三个时辰若不见我回来，不惜代价，放黑羊。”怀柔站起身，淡淡地吩咐道。莲裳的声音成熟略带沙哑，听得她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真不是件好衣裳。”
“这件还是替我保存一下吧，再难得挑到声音这么好听的了。”
三弟子驯顺地应了一声，再抬头，那个恐怖的师父已经运起轻功，飞上偃月楼去了。
.... ....
且说仕锦，移魂到偃月楼之时，正好赶上这楼里鸡飞狗跳。
原来，被众人救回的天紫铃发了疯，见人就咬。旁人被咬过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黑，一刀削掉那黑肉也无济于事。现在，那发了疯的女人已经被扑上来的天铭死死抱住，一点一点朝窗户那头移动，想要同归于尽。
陡地看到一道白光从窗子进来，神志尚清醒的天铭一慌。怀中的女儿趁机挣脱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灵魂状态的仕锦扑了过去。但见这纯白的灵魂如水一般，晃悠悠融进了天紫铃体内。慢慢地，发疯了的少女安静了下来，涣散的眸子也慢慢聚焦，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化了。
变得安详而宁静，透着万事不萦于怀的淡漠和悠然。
“不要怀疑，是小婵姐姐？小婵姐姐来了！”莲玉惊喜地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见仕锦正自沉吟，良久，忽然问：“这身体是不是有个娘叫天铭？”听这话，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她脚下，仕锦（也就是天紫铃）慌忙俯下身，将虚弱的女子抱了起来，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来，柔声道，“过了今夜子时就是娘的四十五岁生日了，本以为大白天的跟师兄弟们稍稍分开半个时辰没多大关系，哪晓得....呵，我知道娘最爱的梅花糕，谁知到了最后反害了娘.....”犯傻的女儿又不是仕锦，她只是替人陈述事实，口气自然没多少悲戚的味道，始终淡淡的，如风般缱绻。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布包里的梅花糕早碎成了粉粉团。
仕锦随手结了一条法则，粉粉堆在序之法则的缠绕下，慢慢有了形状。这完全来自天紫铃的记忆，粉粉团聚成了一头小小的狐狸。胖胖的小白狐狸眯着眼，大大的尾巴挠着脑袋。
“傻孩子....”半身泛黑，只剩出气的天铭看到这样一个糕点，竟像是回光返照，忽地一把死死攥住了那小狐狸，冷声道，“你不是紫铃！你是谁？怎么会知道她的过去！”
“我叫婵仕锦，是你女儿拜托我带话给你的，”她抱着这个满身污血的临时母亲，还温柔替她擦了擦脸，幽幽道，“她说，给大家添麻烦了，她也觉得很抱歉呢。来生再偿还吧，错全在她，她不求你们原谅。”
笑风晚忽然说：“师上，您应该有办法救她吧？”
仕锦微微一怔，怀里的天铭已经一把捉住了仕锦的手腕：“师上，救救我，救救我....”她泪流满面，“我要活下去，我要活着替紫铃报仇！求你救救我！”
“黄泉阴水还有剩的么？”她问，“没有黄泉阴水，救不了的。”
笑风晚苦笑：“本还剩了些，救紫铃回来，给大家都用了些，已经没了。”
莲玉犹豫半晌，忽然道：“小婵姐姐，你可不可以再收一个青鸟？青鸟与宿主同生共命，不就是可以就她了吗？”
看他们都是如此恳切地看着自己，仕锦复又看了看怀里的天铭。这女子灼灼地盯着仕锦，这般强烈的想要活下去，信念之坚让一贯坚持自己想法的某人不免产生了动摇。
垂头看着那死死攥着自己衣裳的手，仕锦幽幽道：“小玉，若我来的是身体，青鸟契约当然可以。可现在我是移魂，唯一可想的法子只有守护契约。大阴阳师一生可以缔结一定数量的契约守护，同生共命，永不消亡。只是...靠这种秘术起死回生的人没有独立灵魂，是没办法再入轮回的，只能随我转世而沉睡，随我入世而苏醒。固然可以活下去，但让你们以那样的形式活着，对你们不公平，还不如就这样走的好。”
天铭低低一笑：“呵，那卿上可知....只有死人，才是最没有资格谈公平的？”
“对杀手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有资本去追求所谓的公平，不需要看人脸色。诚然死了是解脱，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如果可以选择，哪怕是像狗一样的活着，我也一定不要死，”天铭一字一句道。
见仕锦还有些犹豫，笑风晚当先一揽衣摆，跪了下来：“我笑风晚率偃月楼所属，愿永世效忠于您，出生入死，绝不后悔，恳请师上成全。”
此情此景，这女子微微一叹，当即召唤出灵石道：“那我婵仕锦尽力而为便是。”
念动间，脚下阵盘乍现，密密匝匝的序之法则如藤萝攀爬，绕着几近成形的灵石和弓弩形成了一个半身高的银白法杖。仕锦将法杖一握，狂暴的精神力量漫卷开来。
她低低喝道：“洪荒四则听我诏令！”
众人惊讶地注意到一个复杂到了极致的阵盘，正自那女子脚下慢慢张开。不过淡银色的四圈，里面密密麻麻游动着上万条淡金色的法则，从里到外，生死时序。那阵盘每扩散到一个人，那人身上就腾起一定数量的法则归入到阵盘之中。
一切生死秩序，一切生老枯荣，尽数归零。
“今以我之名，契约守护。自今日起，吾魂神不灭，尔等永生。”随着她的话音，道道序之法则升腾而起，盘绕成一道纽带连上了天铭和仕锦的灵魂。
“自今日起，吾魂神不灭，尔等永生。”
“自今日起，吾魂神不灭，尔等永生。”
随着她每一句低吟，一道法则缔结，在一个人身上留下了羁绊的痕迹。一圈绕过，仕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消耗太过。瞥眼见大凡重伤不治者尽都签下，再不犹豫，将阵盘一收，契约成。
仕锦会签下这许多非皇室的同伴，只是为了满她人活下去的愿望而已，本以为不会有多少好处，却不料契约一成，道道精神力量如百川入海，七七八八一加，竟将她之前所有的损耗尽数修复！精神力量若非天赋，必是来自信念，越发坚定的心志，就拥有越发强横的力量。
错愕间，仕锦再看这些人，眼中已多了不一样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杀手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偃月楼里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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