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面也要葱花》谈笑风流

127、【金风玉露一相逢】

　　新春灯节到了晚上才最热闹。

　　时下隆冬，却不知为何凤翔帝都的夜一点儿也不冷。处处插满了明艳艳的火把，贩卖烧烤和各类酒食的小贩从都城门口一溜儿排到玄武门外。各种吃食琳琅满目，那热情的吆喝，飘香的热酒，还有各种杂耍和戏剧。似乎就是因为华容摄政王要振兴百艺的缘故，平日里一年也不曾见过一回的杂技班子、戏剧棚子全赶来了。像是约好了一般，各占了皇城一隅，一个破锣敲得震天价响。有热闹看，有美食吃，皇城里还有达官贵人斗诗比武，百姓们目不暇接，个个兴奋得像是过年了一般。

　　此时，玄武门外有三五个结伴的男女鬼鬼祟祟摸进门。远远瞧见夜迎风伴着一位紫衣华服的女子迤逦而来，五个人不约而同缩了缩脑袋，有四个笑出声来。没笑的那人是个胖子，他偷声问同伴道：“咱们偷跑出军营，真的不会被罚啊？”

　　“我们不就好奇咱夜将军看上的妻主长什么模样而已嘛！有什么不好？”旁边的瘦子翻了个白眼，斥道，“要不因为咱四个都是外乡人，真不该叫上你，败兴！”其他人也道：“就是啊，玉树，咱也就看看而已！夜将军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他的妻主要是配他不上，我们可要造反喽。”

　　说话间，四人哈哈大笑。

　　又瞧了一阵，瘦子奇怪道：“咦，那紫衣的姑娘怎么不是她？”

　　旁人纷纷笑她：“瘦干，傻了吧？夜将军今天才过文聘，他的妻主你当然不可能见过！”

　　被称作“瘦干”的女子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八卦道：“你们不知道了吧？我恰恰就见过！”连玉树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还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夜将军吩咐我在都城买了处小院的事情吗？我亲眼看到他领着一位女子去过！啧，你们是不晓得啊！那女子长得就像月亮一般的，跟夜将军走在一起，真是吓死人了的般配啊。”

　　“夜将军陪着她，满心里都是欢喜，笑得可开心了，哪象现在？”

　　“耶？”

　　“瘦干，你怎么连这个也看得出来？”有人好奇了。

　　“那是当然！”瘦干教人一夸，平板也似的胸脯当即挺得直直的，“女人的直觉可是吓死人了的准哦！”听得搭伴来的三位男儿脸一垮，玉树更是撇撇嘴，一副“你就扯吧”的表情。瘦干见同伴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脸色，不服了，自家朝四下里一望，那眼顿时亮了起来。

　　“你看你看，就那女的！”瘦干伸手一指那远处，花棚后的暗巷里，正好有一位黑衣女子气呼呼地冲了出来，身后追着一位男儿。女的见他追来，略略停了一下，男儿一把扣住了她手腕，不住地说些什么。见此情形，瘦干呸了一声，骂道：“看啊看啊，居然甩了夜将军另觅新欢！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我瘦干非教训她不可！”正说着，似乎是错觉，远隔一个大比斗台，五人均看到那黑衣女子扭过头，有些莫名地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吓得那五个人凉了半截。

　　玉树喃喃道：“好厉害的听觉！难不成...是妖女吧？”

　　正说着，那对男女已经手挽手朝这里走了过来。玉树侧脸，见那女的玄色衣裳绣了半身的白凤，一粒殷红的钻石纽扣嵌在左襟，面如新月皎皎色，气质如兰幽幽香。她生得端庄大方，虽谈不上绝美倾城，但那分从容而优雅的气质，让人光是看着就心生亲近，正是仕锦和萧珏儿。

　　见到本尊，瘦干登时恢复了活力，蹭地蹿了起来，叉着腰就骂仕锦：“好你个朝秦暮楚的女人啊！安家置业都是我们将军在替你操心，你倒好，事成之后反将人家一脚踢开，另觅新宠。这么下贱的作风，真看不出来啊，你对得起爹娘生你的这张脸吗！啊？”

　　且说仕锦，午时新诏的内容教萧珏儿一散，立时炸得林笑和慕容麒像被猫抓了一样的跳了起来。她的这三个夫君都不是笨蛋，萧珏儿能想到，他们怎会猜不出？二人轮番上阵，竟连林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仕锦被这三个自认聪明的家伙缠得烦了，断然提出要以武斗解决，输了她就说，赢了就你们三个统统给我闭嘴。

　　怎料这一战，她堂堂大阴阳师居然输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其实是怕了萧珏儿的疯子打法，不得已才主动认输的。由这疯子指挥出来的武斗，奸诈阴险，简直跟疯狗打架没有区别。弄得仕锦处处掣肘，输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不过既然输了，就要认栽。仕锦便将偃月楼的打算细细说了一遍，千里移魂，一战婧王。轻描淡写几句话，喂得三个好奇宝宝眼珠子瞪得滚圆，显然不信。

　　恼得仕锦失了耐性，没好气地一甩袖，跑了。

　　想这三人本也就是潜意识里的担忧，无凭无据，见仕锦着恼，纷纷意识到理亏，还是萧珏儿自告奋勇，追着出去了。一阵寻寻觅觅，好不容易叫他追上，逮个正着。见仕锦气鼓鼓不愿说话，他只得乖巧地跟着。却不料走没多久，当道跑跳来个瘦子，凶神恶煞地骂起人了。萧珏儿就知道这些人十有八九不会认错，他一心想抓仕锦马脚，当即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缩在妻主身后。

　　瘦子见这小爷一副软弱模样，气焰更甚：“你看看你这女人都什么眼光！我们将军像宝贝一样的爱你宠你，你倒好，反背着他偷偷跟这样的货色搞在一起了。”

　　仕锦柔声道：“卿上怕是认错人了吧？”

　　瘦子嘿嘿笑了两声：“怎么可能，女人的直觉可是吓人的准哦....”能进得皇宫的大都是四国贵人，自有人认得这月华新帝，堂堂华容摄政王。身份如此尊贵的人也有这等遭遇的时候，围观众人瞧得越发新奇，只待收场。

　　仕锦又好气又好笑：“他是我夫君，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至于你们将军，我差他办事，公事公办，什么时候也能生出这么多闲话了？”

　　瘦子气焰更加嚣张：“什么？你差我们将军办事？就凭你？你以为你什么人？”

　　正说着，就看夜迎风满脸怒色，分开众人喝道：“放肆！”仕锦瞥眼，略略有些吃惊。这夜迎风有些日子不见，正脸一瞧，怎越发觉得这人像是被抽了灵魂一般，眼神都是空洞的，笑得苍白。他也不看仕锦，一揽衣摆跪了下来：“王上，微臣管教无方，还请降罪责罚。”

　　“王上？”瘦子失声惊呼。

　　这称呼一出，一国之君身份暴露，周围人纷纷跪下了。跪拜礼是下对上必须的礼节，否则，为君有权以渎君罪惩处，这是祖制。

　　仕锦见这热闹的气氛顿时降了冰点，兴意阑珊地道：“都起来吧，我也是一时兴趣出来走走，”她摆摆手，打趣夜迎风道，“夜将军，这下我可再也不敢差你办事了啊，你看看这闲话说的。”

　　夜迎风沉声道：“王上，您若不愿降罪，迎风长跪不起。”

　　“将军！”瘦子听了这话，知道事态严重了。五个人咕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瘦子趋前几步，对仕锦道：“王上，王上...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罪该万死，您不要怪罪将军！我...我们不该私跑出军营的，不该当街骂您，不该....”

　　“田中！”夜迎风喝止了她，“闭嘴！还嫌惹得乱子不够吗？”

　　仕锦笑了起来，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了身子，柔声道：“夜将军，人活一世不过数十载，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太沉重。不喜欢就说出来，我的目的是尽我可能的让大家都活得快乐。所以，讨厌我的做法就直说，好吗？”

　　听她说话，夜迎风淡淡笑了一下：“劳王上挂心。”

　　仕锦笑着拍拍他肩膀：“没事就好，拉我起来吧。”夜迎风一愣，抬头，见她蹲在自己面前。四目平视，他看着她带笑的容颜，不禁怔怔然失了神。

　　“咳。”萧珏儿在一旁咳了一声。

　　听得夜迎风神情一慌，才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迎风不敢僭越，王上您还是自己站起来吧。”仕锦笑了笑，伸手让萧珏儿来拉。

　　这男儿顺从地弯下腰扶起她，面纱之后的脸却写满了愠色。他看了一眼夜迎风，见后者始终垂着头，淡淡道：“夜将军始终垂着头，可是捡钱么？还是敝下出身不好，入不得尊上法眼？”

　　夜迎风笑了一下，仰起脸，悠然道：“萧氏魅魂未嫁之时，妓名远播，嫁了豪门，更是光彩照人，身价百增，迎风自然要避一下锋芒。”这话直戳萧珏儿的短处，听得他手一抖，当即冷冷笑了两声，轻轻巧巧地抛出句话来：

　　“珏再不堪，也好过五公子中的‘天下第一破鞋’吧？居然终还是给人捡去了。”

　　传闻中，小公子一直是婧王的禁脔，成名之早堪称五公子第一，却因为婧王的缘故迟迟未嫁，而今与陶宸过了文聘，也算是半个陶家的人了。被萧珏儿道一声“捡破鞋”，仕锦顿时想起那晚在客栈里的所见所闻，看夜迎风的眼神也生出了些异样，激得他夜迎风涵养再好，也变了脸色。

　　“萧如珏！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他声音也透着颤抖。

　　萧珏儿淡淡道：“谁叫你不知礼数，自找的羞辱，怪我何用？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一鞍一马站不定，平白生出些事端来，旁人还消遣不得了？”正说着，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呜呜咆哮刮灭了所有的火把，黑暗中玩乐的众人一阵恐慌，阴森森的夜透心凉。

　　仕锦一凛，忙运功开声：“统统原地站住，就进手拉手，不要乱跑！火把附近的人把火点起来！”君主在此，几句话便大大缓解了群众的恐慌。见她镇定从容，稍稍引起些骚动的皇宫外院顿时恢复了秩序。

　　黑暗的这段时间，女子回眸，见萧珏儿和夜迎风都看着自己，那亮晶晶的眸子如同星星一般。看着看着，她有些寂寞的心底慢慢升腾出一丝温暖来，不由笑着劝道：“都不要吵了可以吗？又不是小孩子....”

　　萧珏儿嗯了一声，反拉拉她的手：“可是消气了？”

　　仕锦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看他：“其实，不怪你们多心，我写那种东西出来，确实有别的打算，但不是针对你们，所以...我不太想解释。本以为这么私密的事情，我不说你们就都没机会知道，哪晓得你身边的暗翼一直在主动联系凌波高层。”

　　听得萧珏儿心底一震，垂头道：“对不起。”

　　“不，你需要就留着吧，”她笑了笑，“小珏，我听说了佩儿的事情。是我实力不够，不然你也不会为了我少些麻烦而放弃救他。看得出来，你不比葱花。留几个心腹，最起码可以陪陪你，不会孤单。”

　　“对吗？”

　　许久听不到他说话，她回头。这男儿神情闪烁，见她看来，幽幽然一笑：“尽管不愿意承认...呵，谢谢你想到我。今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事情了，我保证。”

　　周遭火把渐渐点燃，仕锦一直在用精神力扫描全场，知道没有异状发生，稍稍松了口气。却听夜迎风一声惊呼：“看那天边，是什么东西？”仕锦仰起头，看到无数黑点遮天蔽月朝凤翔涌来！

　　乌云蔽月，是婧王的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