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冤状》狠狠正经的

103、第一百零三章

　　暮冬残喘，初春将近，一派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朝气。

　　天边殷红的云似鲜血涂抹，绚丽夺目又刺人眼球，这奇景看着着实让人心慌。

　　太阳靠近西山后落得就很快，未等片刻便不见踪影，月取而代之高挂夜空，照的凤京城人心惶惶。

　　常安带着平舆和广白回到仙女庙，广白被凤京城各坊间街上，院子里，楼院内的恶鬼吓得不知所措，坚决不肯再出仙女庙。

　　“这大火之前我见不着一个鬼东西，还以为是我这涂的药没效了，可一回来竟然全是恶鬼，有些长得可怕倒是一看就看出来，那些长得跟人差不多的，我分也分不清，现在回想起来，从风安坊回来的路上怕是跟几个鬼打过招呼。”

　　广白一害怕就说个不停，他靠着叶昭炀问：“跟鬼打招呼，会不会要我的命？”

　　常安轻咳一声，走到叶昭炀旁边，坐在一人一鬼的中间，未等叶昭炀说话，就先开口：“你不是天天跟鬼打招呼吗？死了吗？”

　　叶昭炀笑出声。

　　平舆无视他们的说笑走到苏信北旁，道：“大理寺和刑部大牢两处关押的囚犯都被狱吏杀得一个不剩。”

　　苏信北闻言脸色一滞，沉思片刻嗯了一声。

　　想也知道，那些狱吏是被恶鬼附身，牢中的囚犯特别是死囚是养恶鬼特别好的食料。

　　平舆见状又道："今天凤京城就没得安宁，白天风安坊的大火烧死三十多个，到现在尚未完全扑灭，没过多久，去阳坊内出现大量野狗野猫家禽死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京兆尹以为是什么瘟疫，禁止去阳坊进出。”

　　“去阳坊刚安顿好，青西村和花阳村的村民竟又公开斗殴，前去劝架的其他村民莫名其妙全都打起来，死伤不计，乱作一团，京兆尹过去后竟就被乱棍打死。”

　　平舆急切，“王爷，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那个什么祭司大蛇吗？”

　　苏信北没回答，平舆也只能作罢。

　　人鬼处在一屋再和谐也会出现问题，阳气太重鬼就觉得不舒服，反之亦然，这样一来大家反倒是很疲惫，无奈之下，苏信北让常安平舆带着众人去外头扛了一些木材破砖回来，以仙女娘娘的石像为准，在中间搭了一个屏障，左边住人，右边住鬼。

　　安排好仙女庙的事，顾青岩就去了地府，凤京城太大，光靠着他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救下整座城，他必须借用鬼差，甚至还需阴兵。

　　邵鹏坐在仙女庙的门槛上，抬头望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苏信北走到他身侧坐下，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自己的手，他刚帮着广白替天河擦完身子。

　　邵鹏看见苏信北，便问了句：“夜叉大人怎么样了？”

　　苏信北道：“恢复得挺好，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再休息两天就行。”

　　“王爷与夜叉大人之间阴缘那么深，是不是前世也有什么纠葛？”

　　苏信北擦拭的手一顿摇头道：“不知道，我又记不得前世。”话音刚落就想起邵鹏和顾青岩的事，侧头问，“你是怎么想起前世的？”

　　“他给我喝了一口汤，”邵鹏道，“好像是孟婆汤。”

　　“孟婆汤喝了不是会忘记前世吗？”

　　“听说孟婆不只煮一味汤，”邵鹏道，“有机会你也可以跟夜叉大人要来喝喝。”

　　“不了，”他顿了下道，“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和夜叉分道扬镳。”

　　邵鹏蹙眉，虽心中有疑惑但又不敢问。

　　顾青岩去很久都没回，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算是个“逃犯”而且私自豢养腹鬼且冒险将腹鬼塞进人的身体，这是大罪。

　　“对了，”邵鹏问道，“为何白日不见鬼魅，到晚上就都出来了？”

　　“凤京城的鬼要么已经被祭司大蛇当做血池祭品，要么避难离开凤京城，鬼话传得特别快，它们溜得也特别快”他道，“至于仙女庙这十几个，是夜叉常用的小鬼，它们想留下帮夜叉，不过我想等夜叉醒过来也会让它们尽快离开。”

　　苏信北回头看了眼断胳膊少腿的仙女娘娘像又道：“这仙女庙本是鬼魅伸冤的地，以前也是鬼来鬼往，后来渐渐就不见有鬼过来。”

　　“那个时候祭司大蛇就搜刮城中生魂鬼魅以饲养血池了吧。”

　　苏信北点头。

　　邵鹏蹙眉：“听平侍卫说，城中乱象剧增，我们有办法阻止吗？”他看着苏信北，企图能从苏信北那儿找到点希望。

　　苏信北没再说，将抹布放在门槛上，跨过门走到里屋躺在他曾经一直窝着的那个角落闭眼休息。

　　邵鹏觉得很奇怪，虽然他没有说什么鼓舞他的话，甚至默然的态度都是消极的，可他知道也相信靖北王能解决如今的大乱。

　　但代价会是什么呢？

　　邵鹏很担心会有人牺牲。

　　众人在仙女庙歇息片刻，平舆不放心要去城中打探情况，常安提议与他一起，叶昭炀也跟着一同前往。

　　两人一鬼才出仙女庙绕过山丘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清宁。

　　她站在树下，月光透过树杈落在她的身上，隐隐绰绰，她见到来人转身要走。

　　“清宁姑娘。”平舆叫住她，“有什么事吗？”

　　清宁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朦胧夜色下的背影惶恐不安很是犹豫。

　　叶昭炀不喜欢她，因为是她把苏信北和夜叉骗去皇宫，害得这俩都要死不活。

　　平舆也知道这些，但她既然知道大家都对她有防备甚至厌恶还能来这里，那就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现在情况特殊，任何情绪都要放一放。

　　两人一鬼等了会儿，清宁不说话也不转身，平舆就走上前站在她背后问：“到底是什么事？”

　　清宁的呼吸声渐渐变成啜泣，平舆叹了一声，“清宁，你说话。”

　　她突然转身，就要跪下，平舆常安以及叶昭炀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平舆伸手止住：“你干什么？”

　　清宁边说边哭出：“求求你们，让我见王爷。”

　　叶昭炀冷笑一声：“脸皮真厚！差点把苏信北害死，竟然还要见他？”

　　常安给叶昭炀使了一个眼色。

　　平舆不知如何作答，常安插话说：“王爷不会见你。”

　　清宁一早就料到答案，但她不可能因为这个回答而放弃求见苏信北，她伸手扯着平舆的袖子哭道：“皇上出事了，祭司大蛇把宫里的侍卫，禁卫军都丢进血池，现在整个皇宫都在祭司大蛇的控制下，他会要了皇上的命！”

　　“现在知道要命？白天的时候把王爷和王妃骗去宫里给祭司大蛇做献祭品的时候，你怎么不哭丧呢？”叶昭炀恨恨骂道。

　　他以为清宁看不见他，所以骂得特别狠，结果一骂完就看见清宁正怯懦懦并且愧疚地低下头。

　　原来听得见？

　　但叶昭炀权当她看不见继续怒声叱责：“祭司大蛇本就想要利用鬼童控制皇帝，甚至以后让鬼童当个傀儡皇帝，夜叉大人和苏信北好心好意救了皇帝救了凤京城甚至整个天下，结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少说两句！”平舆想喝止叶昭炀。

　　但叶昭炀活着的时候没跟他有过好脸色，死了就更没有：“怎么着啊，护着？你是王爷的侍卫还是这女人的侍卫，你家王爷差点被她害死，”叶昭炀气不打一处来，“害死懂吗？死这个字认识吗！”

　　平舆抿嘴虽不认同叶昭炀的话，但也懒得反驳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

　　“鬼童，鬼童！那身体里的小厉鬼还能是你们儿子吗？吃你们的血养大的东西！”叶昭炀怒目圆瞪，煞气越来越强，“这么想要孩子，不能生吗？我看你和狗皇帝的感情挺好啊！”

　　清宁闷声不吭，没有一句反驳的话。

　　常安终于开口劝鬼：“你是要继续骂？还是去做正事。”

　　叶昭炀脑袋一扭颇为不服地哼了一声。

　　总算安静下来，平舆又劝清宁：“清宁，念在你以前也在王府呆过，我们不想跟你计较，但你要见王爷不可能。”

　　话题一转回来，清宁就觉得还有希望，抬头启唇就要说话，常安开口打断：“你见到又如何？求王爷再去救皇帝吗？王爷和王妃现在都很虚弱，进去无疑是送死。”

　　“可是，”清宁声音缓缓放轻，“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

　　叶昭炀鄙夷地瞥了一眼。

　　“我去。”

　　三人一鬼同时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头的苏信北。

　　如常安所说，他的确很虚弱，脸色比月光还白，看着像失血过多，干枯的唇已经裂开，有血丝渗出，本来丰神俊朗的靖北王如今看着颓废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死之人。

　　叶昭炀最先反应过来，而且现在也只有他敢反对苏信北的自我牺牲：“你行了吧，过去就是死！好好在仙女庙养病不行吗？等顾青岩上来再说。”

　　“不能等，”苏信北早就下定决心，他看向清宁说：“走吧。”

　　清宁愣住，意外地看着向她走过来的苏信北。

　　“王爷，就算不等顾大人，你也要等王妃醒过来啊，你要是出事，她……”

　　“就是！”未等平舆说完，叶昭炀故意道，“皇帝可以换人做的，你不要这么勉强。”

　　苏信北低头一笑，看向叶昭炀：“你小子，幸亏死得早，这话要是让我弟弟听去，你要受极刑。”

　　这话听着像在放松气氛，但“弟弟”二字却很适当又强硬地表明他非去不可的原因。

　　苏信北说着又对平舆和常安以及叶昭炀叮嘱说，“你们都别跟着，好好守着仙女庙，宫内再杀，也就我们三条命，凤京城这么多命都得你们来救。”

　　“可是王爷……”平舆很少对靖北王说可是。

　　“没可是。”苏信北对清宁道，“走吧。”

　　清宁眼睛红肿，欠身行礼后就带着苏信北往皇宫的方向走。

　　平舆常安自然不再说什么，就剩叶昭炀骂咧咧：“白天没死，你晚上又去送死，能不能好了？你把夜叉丢下，你，你太过分了！喂！苏信北！”

　　苏信北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夜色中，叶昭炀是真没见过这么“舍己为人”的英雄，嘴上骂了两句转身就回仙女庙。

　　常安和平舆跟着叶昭炀回去，就见这只死鬼跑到夜叉那儿，坐在昏迷不醒的夜叉身侧，开始数落苏信北：“他脑子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白天被打傻了？你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就为了个恩将仇报的弟弟回去送死？”

　　周遭的鬼都看着他，谁也没插话，平舆和常安隔着墙板听着也是无话可说。

　　“你就在这边给我躺着，省得再出事。”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也全是担忧之色，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站起来对常安道：“你们在这里好好照顾，我跟着去看看，夜叉大人要是醒过来问，就说我们只是在城中办事，不要让她担心。”

　　叶昭炀说着就要往外走，常安挡住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送死啊？”叶昭炀绕开常安，“好好活着。”

　　常安还想上前，被平舆拉住：“你就听他的吧。”

　　“不行。”

　　常安拒绝留守，甩开平舆就要冲上去跟着叶昭炀，平舆更快地挡住常安，“你想想大局！不要感情用事！”

　　平舆咬牙说完盯着常安很久，才又说了句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但你想想叶昭炀，王爷和王妃他们至今的努力，为的就是守住凤京城，至少这个时候不要感情用事。”

　　常安没想到平舆会跟他说这些话，两人以前关系虽然不错，但是平舆帮着王爷杀死叶昭炀后，他会故意避开平舆，他们的关系一度成为仇人。

　　他看向叶昭炀消失的方向，回到仙女庙坐在门槛上。

　　平舆就坐在他的旁边，余光扫过常安，抬头看向月亮，今天不是十五十六的日子，但月亮特别圆。

　　仙女庙一下就进入无声的状态，就连那十几只小鬼也不再说话，安静的等待最为漫长，常安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